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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段時間 第七場

第二段時間

第七場

克拉雷塔 (對科爾特始終和藹可親,但是對女護士卻很生硬嚴厲)怎麼,科爾特先生,看來又耍性子啦?怎麼回事兒啊?
頭一名患者 (快活的語氣)出什麼事兒啦?失火啦?
克拉雷塔 哦!這又是問題的另一面,同狹義上的診斷並無因果關係。在這方面,對不對,可以想到兩種假設。您怎麼啦,科爾特先生?
科爾特 (機械地)真無恥!再過兩三天,我就該出院了。您完全清楚,我要走了。還讓我下到五樓去!哼!這個克拉雷塔,他得聽聽我是怎麼想的!
女患者 請原諒,先生,請問尊姓大名?
科爾特 我才不管發燒不發燒呢。
科爾特 這是什麼意思?手術不成功嗎?
女患者 那個女人嗎?您這樣大嚷大叫,就因為那個女人哪?那是看衣帽間的那位虔誠的嬤嬤。整個禮拜天,她都在唱聖詩。
科爾特 我的名字怎麼列上名單了,要我下到五樓。搞得這麼亂,是怎麼回事?
克拉雷塔 在七樓,當然啦!這是正式的診斷,唯一合理的,也是由醫院領導核准的。只不過,再向您重複一遍,我就您的情況產生一種頗為不同的,甚至在相當程度上屬於個人的看法。
頭一名患者 就是這樣……想象一下吧……而且我還認為,許多醫生都已經這樣區分他們的患者了。想象一下,每層樓的患者根據病情分兩個等級,即復症患者和非復症患者,可以說存在一個高級六層和一個低級六層。我解釋得夠清楚了吧?
女護士 您倒是冷靜點兒啊!不要這樣大吵大鬧!
頭一名患者 是灌進我們腦殼裡了,無非如此!我若是不怕下樓的話,就去瞧瞧那個少有的嬤嬤。衣帽間在幾層樓?
科爾特 護士!護士!夠啦!讓她住聲!讓她住聲!
頭一名患者 那麼您呢,太太,(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您坦率地告訴我,那嬤嬤您見過嗎?
科爾特 對。是什麼人?九_九_藏_書
科爾特 (半瞌睡狀態)那又怎麼樣呢?
頭一名患者 好。再說,由於七層人滿為患,而其他樓層相對人少,他們就決定所有的人都降半個點……
克拉雷塔 我就說明到現在為止情況如何,然而,他們記錄我的答覆,有可能記錯了……再不然……再不然,這就是第二種假設,並不是本義上的一種過錯。
克拉雷塔 (以單調而催眠的聲音)在剛才發作之後,這是容易預見到的。
女護士 教授就要來了。您冷靜下來,喏,慢點兒喝。
女患者 豈止肯定!那您說是誰呀?難道是三樓的一名患者?
頭一名患者 是啊!克拉雷塔教授也向我解釋了。我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聽懂了,據說七樓人滿為患,他們便創建了一個分部。總之,要搬下來的所有患者都降半個點。
女患者 就是唱「啊啊啊啊啊」的聲音?
科爾特 科爾特,齊奧瓦尼·科爾特。
科爾特 對不起,您不是對我說過,我的位置在七樓嗎?這話可是您說的!
科爾特 清楚,清楚。
女患者 沒有,我本人沒有見過她……
科爾特 你們還沒有聽見嗎?
科爾特 (惱火)算了,你們做夢呢!
頭一名患者 也不只是我一個。六樓上的一多半兒人,都必須下去一層。(對女患者)也有您吧?
科爾特 可是,親愛的,有人把我塞到低級的那半層里了。
三名患者跑來,其中一名女患者,就是第五場出現在醫院候診室的那位。
女患者 哦,對,也有我,真倒霉。
科爾特 (懷著好奇心和某種同情心)為什麼要您下到五樓呢?
女患者 在九九藏書三層或者二層。
科爾特 為什麼?您是什麼看法?
科爾特 我才不管那一套呢,這麼干真下流。這是一場陰謀。
幕啟時,科爾特身穿便袍,正在打電話。他頭上沒有繃帶了,只貼著橡皮膏。
醫院六樓的一間病房。
科爾特 可是,他們怎麼能搞錯到這種地步?
科爾特 這個聲音,你們沒有聽見這個聲音嗎?
克拉雷塔 行行好,讓我來給您解釋……從手術的角度看,病已痊癒。我若是冒昧說一句,事情已經有十分把握了。局部紊亂業已根除,不可能,絕不可能再複發了。然而,問題還有醫療的一面。也有您這病例的醫療的一面,對不對,正是在這方面,我們面臨一種可以說是全身化的狀態,要明白,在我看來,這種狀態日趨削弱,但與此同時,我幾乎可以確定為麻木。
過了片刻,就聽見他的叫喊聲。
女患者 科爾特?我好像在名單上看見了您的名字。應當搬下去的患者名單。
女護士 好了,冷靜點兒。您又該發燒了。等一會兒您就見到教授了。
科爾特 (他喊累了,嗓門兒放低了一點兒)我,降到五樓,降到五樓!我下到這層,是幫一位女士的忙,難道您不知道嗎?這是搞什麼名堂?就是這麼管理的!混亂到這種程度,你們應當感到羞恥。我,降到五樓!真卑鄙!
科爾特 跟你們說,我是七樓的,暫時住到這兒,保證沒錯兒。不過,去核實一下也好。
他們四人側耳細聽。那聲音似乎遠去,重又回來。
女患者 怎麼回事兒?
科爾特 那麼實際結果呢?
科爾特 護士,護士!這真可惡!我走啦!設圈套!護士!馬上把克拉雷塔給我叫來!我不去六樓!我不去!這些野蠻人,以為是跟誰打交道呢?
科爾特 (笑)但願如此。要知道,我是七樓的人,是偶然到這層的,因為我把九九藏書房間讓給了一位女士。不過,只要有一間房空出來,我還搬上去。不管怎麼說,過幾天我就走人了。
女護士 您為什麼出來啦?患者不準離開病房啊!
那聲音又變強。科爾特摁鈴,卻沒有人來,他便起身,朝走廊走去。
頭一名患者 (對第二名患者)您呢,您見過她嗎?
頭一名患者 哦,算啦!若是這樣,我放棄。即使作為探險者,我的頭也絕不朝樓下探。我可不想在這種深淵中游泳。要不到五樓,已經夠我受的了。
科爾特睡著了。
他同三名患者下。
科爾特 有這事兒!不可能!
站在門口看熱鬧的三名患者的面孔忽然消失,與此同時,只聽腳步聲臨近,不大工夫,只見克拉雷塔走進來。
科爾特 (對著電話,同時查閱材料)喂?格洛麗雅,是您嗎?您不是今天要來嗎?對,他們又推遲了我出院的時間。不知道星期六之前能不能出院。什麼?什麼?我聽不清楚……很不清楚,您的聲音太低了。我說話您聽見了嗎?好,那您在斯帕納寫的信的結尾,在結尾,在禮貌的話之前,加上,等一等……加上「關於……關於盧尼什·安斯塔得公司倡議,我們勸您密切關注那個利益相關的集團,對,利益相關!」(又聽見那神秘女人的聲音)「利益相關,寫法同利益一樣……」對,對,請等一下……(他顯得很煩躁)「利益相關的集團在壓縮機存貨上的意向。」對不起,什麼?對,對,以後我再給您打電話。
科爾特 您想說他們是故意那麼做的?
科爾特 半個點?
女護士 我懇求您了,不要這樣激動。
科爾特 我不去六樓!這樣搞真卑鄙!
克拉雷塔 有可能院領導,——誰曉得呢?——也許是施羅德教授本人認為,最好減少您排列的分數點,也就是說將您的病例列入下面一個等級,比臨床狀況所要求的低一些。(他的話語越來越單調,似乎變成亂七八糟的堆砌,而且也沒有停頓間歇了)這有兩方面原因:第九*九*藏*書一是因為我在這家醫院享有某種異端的名聲,因此我的診斷往往被人視為過分樂觀和過分寬容;第二是因為基於謹慎要誇大病情,而不低估所處理的病例的嚴重性,是這裏普遍實行的一條原則。而這一點正是由於這樣一種事實,患者一層樓一層樓越往下降,治療的力度也就越大。患者一層樓一層樓越往下降,一層樓一層樓往下降……一層樓一層樓……一層樓……一層樓……
克拉雷塔 手術完全成功。這是一次樣板手術,施羅德方式。然而,也必須考慮其餘的情況。手術衝擊的反響,即使很遙遠,即使很微弱,在某種意義上……
科爾特 您的意思是說,我還沒有……
克拉雷塔 我當然認為,在最明顯的意義上,您個人的病例,也完全可以排列在,對不對,排列在七樓上。在一定意義上,說您算不上病人,也並不誇張。然而您的病症,對不對,由於一種全身化的巨大傾向,比起同類型的其他病例來,也許又有差別。我來說明,病灶的嚴重程度,倒是極其輕微的,但是反之,牽連的區域卻極廣。進程,對不對,毀滅細胞的進程,幾乎是查不出來的。正因為如此,可能有一種趨向,我僅僅說是趨向,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病症同時朝肌體的不同區域擴展。為謹慎起見,僅僅出於謹慎,照我個人的想法,不僅可以把您安排,就用這個詞不容爭議的含義,安排到這個舒服的五樓,而且,注意聽我講,而且在必要的時候,您在這出色的五樓,還能得到更為有效的治療。我們不得不告訴您,親愛的先生,治療方法的專門化——這又是施羅德方式天才性質的一種最漂亮的體現——我說的這種專門化,對不對,從第七層樓直到第二層樓,是逐漸加強的……
科爾特 (他的頭耷拉下去,就好像要昏過去)我也不知道,想必有點發燒吧。
克拉雷塔 這麼亂?(驚訝而又滑稽地)搞得這麼亂?(對女護士)科爾特先生怎麼能跑到門廳去呢?您不知道這是禁止的嗎?
克拉雷塔 當然我沒有忘記,我還記得清清楚楚。不過,讓我告訴您,在這種事情上,我自有一些想法,而這些想法很獨特……
科爾特 (伸手捂住後頸)我也一樣。
科爾特 (不大信服九*九*藏*書的樣子)看衣帽間的嬤嬤?您能肯定嗎?
克拉雷塔 首先,他們搞錯了嗎?
科爾特 他們怎麼能出這種差錯呢?
二人的聲音相重疊,越來越近,直到科爾特和女護士走進病房,而那三名患者停在門口看熱鬧。
頭一名患者 (嘿嘿冷笑)親愛的朋友們,我感到在這裏,有人編造故事講給我們聽。這個聲音,在我那兒,在家裡我也聽到了。這又如何解釋呢?
第二名患者 沒有。但是跟見過差不多。
頭一名患者 實際結果,就是低級七樓的人降到六樓,而低級六樓的人降到五樓,以此類推。(他注視科爾特)您呢?您留下來嗎?
女護士 冷靜點兒,先生!您要給自己添病了。這樣很好,您坐下。蓋上毯子,我給您倒碗水喝。
科爾特 我到六樓來,只是為了討您的歡心……
科爾特 而您就……
頭一名患者 對了,名單就張貼在附近的門廳里。
克拉雷塔 怎麼樣,親愛的先生,依拙見,有兩種可能性。要麼負責列名單的女秘書,犯了一個簡單的錯誤。今天早晨她還打電話問我,從醫療的觀點看,您究竟處於什麼狀態……
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那是護士。
克拉雷塔 剛才您不在這兒。以後我們再算這筆賬。
科爾特 怪了,怎麼會讓半層樓的人一下子搬下去呢?
女護士 (局促不安地)剛才我不在這兒……
克拉雷塔 (在科爾特身邊坐下)瞧瞧怎麼樣……(他給科爾特把脈)好嘛!這事兒,我們就沒法兒達成一致了。(他搖著頭,善意地表示反對)我親愛的先生,您不應當這樣,累著您的心臟。您的體溫對您可是重要得多,管他什麼樓層那些蠢事兒。
第二名患者 老實說,我也有這種印象,看到您的名字,或者差不多是這樣。
她笑起來,其他兩名患者也跟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