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段時間
第九場
患者 （並未留意聽他最後這句話）他們幹什麼呢？告訴我，他們幹什麼呢？
女護士 您們得耐住點兒性子。我們要把你們打發走半個月。
科爾特 （嘲諷地微笑著）這就是生活。
女護士 （見他大驚失色）對呀。可這沒有什麼可怕的。
患者 （不大信服）哦？那麼，您的病房，怎麼可能安排在這層呢？
患者 還有，外面那些行人！可憎！他們都可憎！
患者 請告訴我，他們動身去旅行，他們上了車，對不對？還有，他們抽美國香煙。他們還抽美國香煙嗎？
科爾特 老實說，我總希望屬於那裡。
患者 您既然了解他們，現在請告訴我，他們還總那麼抱怨嗎？
患者 （懷疑地並微有嘲諷之意）好哇，您分配到七樓……而現在您住到我們這層，歸根結底是暫時的。
女護士 所有的人：大夫、助理醫生、護士、技術員、衣服管理處人員、工人，等等。
患者 再說，我心裏總嘀咕，那些人，他們都是誰呀？
一名歡欣雀躍的女護士上。
科爾特 一點兒不差。
科爾特 可望提高薪金了。
科爾特 （神態頗為倨傲地）或多或少是這樣吧，但有read.99csw.com一點是肯定無疑的：所有的人都愛錢。
他走過去要打開窗板。
患者 沒關係，沒關係。請您坐下吧。
科爾特 您起碼能看見點兒綠色。
患者 （心不在焉地）屬於哪裡？
科爾特 三樓？
科爾特 剛才我是看這門上的十六號。我在上面那層，就住在十六號房，因此也就……（他掃視周圍，驚奇地發現窗戶關得嚴嚴的）這房間為什麼關得這麼死啊？快到中午了。您不知道，外面天氣有多好。陽光燦爛，花木盛開！
科爾特 哪一幫的？
科爾特 打發回家？回我們家？
科爾特 問我認識不認識他們！按說我也一樣，我也是個健康的人。因為實際上，我屬於七樓。下到這層來，只是為了射線治療……
患者 我也會？您說，我也會？噯，您沒有看到我病到什麼程度啦？
患者 他們都有女人，嗯？他們同女人做|愛嗎？人們還做|愛嗎？
患者 到現在，過了這麼久，我甚至連他們的面孔都想不起來了。
患者 我知道他們抱怨，總是哼哼呀呀，嘟嘟囔囔，總不滿意。喏，他們又惱火了，又大發雷霆，謾罵起來。哦，對！我敢肯定，那些蛀蟲在抱怨。從早到晚，他們怨氣衝天，說錢不夠花，住的房子太小，煮的米飯太爛，不知道還發什ｈttｐｓ://read•９9csｗ.ｃoｍ麼怨言？情況不是這樣嗎？請告訴我……
患者 是啊，然而我能聽見他們。聽見他們走路的腳步、他們行駛的骯髒的車子、他們跟黑猩猩一樣的叫喊。窗戶開著，那就讓人受不了。您呢？窗戶就那麼敞著嗎？
女護士 我們這兒的人全都歡歡喜喜。
科爾特 當初您入院的時候？
科爾特 所有的人？
他指了指室外。
科爾特 哪些人？
科爾特 可是，您一旦出院，您也會……
四層樓的一間病房。病床上躺著一名患者，很可能就是第五場和第六場觀眾見到的那位胖先生。電燈亮著。當房門打開的時候，觀眾能注意到室外還是大白天。
科爾特 對。
科爾特 您知道，現在已經養成習慣了。
科爾特 就是屬於那一幫唄，正如您所說的。
患者 那一幫，黑手黨，生活在外面那些人的神聖集團，健康人的小圈子。
科爾特 要知道，我剛剛到這層樓，從射線治療室出來，就走錯了房間。
女護士 比提高薪金還好的事！度假！我們要去度假！
患者 他們要鬧一通，肯定要大鬧一通，只因小汽車不是最新式樣的，難道事實不是這樣嗎？他們的妻子也賭氣，只因她們的皮襖九-九-藏-書舊了。他們會不擇手段弄一台冰箱。是的，不擇手段，甚至祈求萬能的上帝！對，為了一台冰箱，他們膽敢打擾萬能的上帝！哼！一幫無賴！
科爾特 總這麼歡歡喜喜？一年到頭全這樣？
科爾特 有時的確如此……
患者 還不止這些。火車、飛機、鄉村、高山、大海，以及其他所有的地方。旅行，遊玩，悠閑自在，忘掉隨時可能發生的事情，忘掉人人必有的命運，不是這樣嗎，也許是吧？
科爾特 （強顏一笑）他們是誰？您想讓他們是什麼人呢？他們都是人唄，同我們一樣。
女護士 哦，我們是輪流去度假。先是一層樓的醫務人員，接著是另一層樓的，以此類推。現在輪到我們啦！
科爾特 要看什麼情況了。
科爾特 對不起，什麼？
科爾特 （驚愕）四樓所有的人都搬到另一層去？
科爾特 （意欲反抗，但聲音卻有氣無力）不，不！我，到三樓？不，這不行，絕對不行。我已經受夠了。（他身子搖晃，站立不穩。護士上前攙扶，帶他出去）請馬上給我叫院長來，他院長多了什麼，我說什麼他也得聽著。
科爾特 （也禁不住笑了）好了，先生，看見一個歡喜的人，也是一件快事。
科爾特 您要說什麼？
科爾特 （身穿便袍進來，他發覺走錯了房間，便要退出去）唔！請原諒！
女護士 一年到頭，我說不好。但是這幾天來，我們確實很高興。ｒeａｄ•９９ｃｓw.com
科爾特 很好！那麼誰照看病人呢？
患者 同我們一樣？真的同我們一樣嗎？那麼，他們過的也是同我們一樣的生活嗎？
科爾特 好哇。那麼病人呢？
科爾特 也是大夫的一個怪念頭，您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是讓我避免來來回回跑，僅僅是為了這個……
女護士 （笑）三樓，對，問什麼呀？這有什麼不得了的？
科爾特 正是如此。
患者 就是嘛，我恰恰要聽一聽這種美妙的熟語。健康，健康的人，說起來多響亮啊。您認識他們嗎？
科爾特 （準備出去）好了，就這樣吧……不再打擾您了。
女護士 （對科爾特）啊！您在這兒？我心裏還想呢，莫不是把您抬走啦！哈！哈！像您這樣重的分量！
科爾特 怕晃眼睛？
患者 請您別走，進來待一會兒。請坐，我這兒從不來人。
他的聲音消失在走廊里。
患者 您算不上真正的病人，嗯！在一定程度上，您是屬於那一幫里的。
患者 您認識他們嗎？您了解他們嗎？
患者 我們看到的外面那些人。
患者 快別說了。
患者 外面那些人，他們幹什麼呢？您肯定有機會觀察過他們。他們奔波什麼？怎麼那樣瘋狂呢？他們想在職業上取得成就，多掙些錢嗎？他們就是追求這個嗎？九*九*藏*書
他又要退出，將門關上。
科爾特 （戰戰兢兢地試探）我們搬到五樓去？
科爾特 親愛的，他們是健康的人。
科爾特 您可以不看他們嘛！
患者 我呢，現在不了解了，我已經把他們遺忘了，就好像過了多少年，多少世紀。而當初……
患者 我恨綠色，討厭樹木，憎惡鮮花。您覺得這很怪吧？
女護士 還想什麼呢？（咯咯笑起來）您也太操之過急了。你們要搬到另一層去。
科爾特 您不喜歡綠色植物。
科爾特 有些人當然還抽美國煙。
患者 不是。
患者 （強調）然而，您的位置，歸根結底是在七層吧？
患者 別，請不要打開。
患者 他們去飯店用餐，不是嗎？他們坐下來，點了他們想吃的飯，而侍者就立即給他們端上去。他們喝酒，吃菜，還一直是這樣嗎？
科爾特 這是毫無疑問的。
女護士 不知道。五樓還是三樓，還不是一碼事兒。
科爾特 您，也許不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