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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五場景

第二部分

第五場景

坦普爾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會對所有的人說你盡了全力,說你什麼都嘗試過了。你的話就有道理:現在甚至不是信的問題了。問題在於我!責任全在我一個人身上!我不好。(南茜繼續往前走)再見,親愛的!(南茜走到門口)你有鑰匙,我把你的錢放在桌子上。你可以拿去……(南茜下)南茜!
坦普爾 不要這麼叫我。
皮特 我事先就應當跟你打招呼!(他瞧了瞧手錶)去她的住處等她吧。
坦普爾 信一直在你手中。
坦普爾 真是一種婊子道德的表率!不過,歸根結底,你也可以同樣說我是這種表率,不對嗎?我們之間的唯一差異,就是我不肯在我丈夫家中當個婊子!
南茜 不惜損害您的孩子?(坦普爾不回答)您丈夫已經猜想巴奇不是他生的了。您這一走,他就更加確信這一點,就該看不上孩子,讓孩子受氣了。另一個孩子,您要交給那個無賴,他肯定當做把柄敲詐錢財,直到把家裡的錢敲詐光了,他就要把孩子扔到大街上。您想讓兩個孩子都遭罪嗎?或者想要他們的命嗎?您想讓他們像我們一樣,像您和我一樣蒙受恥辱嗎?其實您知道這種結果,卻不設法使您的孩子避免這種遭遇!您比我還壞,然而仁慈的上帝曉得,我不相信這是可能的。不,您不知道甚至像我這樣一個卑鄙的女人所經受的。您不知道小孩子絕不應當感到恥辱,感到害怕。正是由於這一點,僅僅由於這一點,才必須保護孩子,所有孩子。或者說,能做到的全要保護。實在不行,保護一個也好。但是,對那一個必須盡心儘力。可是您呢,您要把兩個全丟棄,丟進您和我都了解的恥辱中。我們二人,連一個孩子都救不了?(她們相互打量)您的心腸如果這麼狠,能幹得出來,您也可以對我明講!
坦普爾 用錢也不用錢。
坦普爾 出去!我來同她談。她會全交出來的。
坦普爾 對,這事現在撂下吧,你快逃走。錢找不到了,你不會帶我走的。你留下來,就只能等我丈夫回家,再向他進行小小的訛詐了。
坦普爾 不要說這個。同你在一起,我幾乎感到挺高興……
燈光重又亮起來,只見皮特站在敞開門的壁櫥前,手上拿著最後一件衣服,一件浴衣。他有二十五歲左右,樣子不像個罪犯或強盜,倒像個善於推銷汽車或家用電器的青年。他的服裝很普通,並不顯眼,滿大街的人都穿著。不過,他卻有一副自負與自信的神態。一個英俊的青年,正是女人喜歡的那種類型,也是不會有出人意料之舉的那類男人,因為別人能準確地知道他要幹什麼,只是希望他這次不要那麼干。一個心腸狠毒的人,他不是不道德,而是不考慮道德。
南茜 (從一張椅子上拿起外衣,遞給坦普爾)不過,您把孩子帶在身邊,嗯,那更方便九-九-藏-書一些,直到您寫信給戈旺先生或者您父親,寫信要錢。如果那小流氓覺得他們撒手扔錢不夠痛決,他就會把你們,把您和嬰兒扔出去!怎麼就不能在一所房子的門口把他忘了呢?根本就不關心您啦!把您甩掉!您只好去孟菲斯祈禱啦!(坦普爾不禁渾身一抖,繼而又控制住自己)打我吧!您就打我吧!要不然就叫在外面的那個壞蛋,你們就用煙頭燙我吧。我對你們,對您和他說過,我把腳帶來了。就在這兒!(她微微抬起一隻腳)我全都嘗試過了,這個也可以嘗試嘗試!
她從連著嬰兒室的門出去。坦普爾終於把錢裝進手提包里,合上並放到桌子上。接著,她又轉向孩子的手提箱,整理了一下,很快檢查了裏面裝的衣物,再拿起首飾盒,塞進去,把箱子蓋上。她剛蓋上箱子,就看見南茜悄悄地從嬰兒室里出來,穿過房間,走到對面她先前上場時走的房門。坦普爾目送她。
南茜 我不談您丈夫,甚至不談您。我要談的是兩個小孩子。
坦普爾 我是用不著。拾起來。
坦普爾 (對皮特)住口!拿箱子上車去。
坦普爾滅了打火機,轉身回到桌子旁邊,將信和打火機放到桌子上,走向皮特。皮特待在原地不動。與此同時,南茜出現在左側的門口。他們沒有瞧見她。皮特摟住坦普爾。
皮特 溜?
南茜 噯!這情況,我還不相信!而且,我在這裏不講你們夫妻關係,不講家庭的體面,也不講您和我,我當然感激您把我留在身邊,對我敘述了……
南茜 (平靜地)到此為止。我不說話了。
坦普爾 南茜!(南茜抬起頭看她)我很遺憾,我的意思是遺憾打了你。你對我的孩子,對我一直很好,長久以來,你幫助我活下來。我試圖密切我們夫婦的關係,而任何人在任何時候都能看出來,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生活了,連起碼的體面都不可能維持。
皮特 燒了吧!那天我給你,你卻不肯收下,認為還可能改變主意。燒掉吧!信一銷毀,你就擺脫我了。
坦普爾 不管,還是拾起來!你給戈旺先生送去,就可以作你下周幹事兒的擔保了。
坦普爾 我沒有別的選擇。
坦普爾 拋棄?
南茜 唔!我知道,現在主要不是信的事兒了!您又想去過那種好生活!有我,您感到不過癮了,還要實打實的,怎麼,還要骯髒的勾當。對,您這兒已經出了骯髒的事兒,您當初就能寫出這種信,八年後又引起這許多煩憂、許多不幸!況且,您本可隨時收回來,可是您不願意。甚至有兩次,他打算還給您。而您,就像對待仁慈的上帝那樣,根本不當一回事兒。
坦普爾 (站在桌子旁邊)等她https://read•99csw.com幹什麼呀?
他用一隻手拎著兩隻箱子,打開門,要出去又站住,轉身對著坦普爾。
坦普爾 我給她的房東打電話。他們從今天早晨就沒有見到她。
二人親吻。南茜悄無聲息進了屋,站住觀察皮特和坦普爾。她現在穿著保姆服,是成衣服裝,各大商場都能買得到。不過,她只是半敞著懷穿著薄外套,沒有戴布帽,也沒有扎圍裙,但是戴了一頂男人帽,一頂凸凹不平、變了形的氈帽頭。皮特放開摟抱。
坦普爾 對!我幹得出來。不管我的孩子!現在,你走吧!
皮特 好吧。得把錢討回來。要不然,我還會找她來。
坦普爾 原來是你偷走的。可是,這什麼也沒有改變。
坦普爾 最後再說一遍,住口!
皮特出去,隨手關上房門。南茜和坦普爾對視。
南茜 我真不該藏起錢和鑽石首飾阻止您走。昨天我把藏的錢找到的時候,也許應當給那小子。他有了錢就不會要別的了,現在也許跑到芝加哥了。一看他那樣子就知道。
南茜 (打斷她的話)我一定聽見了他這麼說!同樣,我也聽見您怎麼說了。這次您抗議了。您終於起來自衛。您矢口否認!當然不是為了您,而是為了這個小孩子。而現在,您全丟下不管了。您就這樣拋棄啦!
坦普爾 我跟你講過,不要再談他們了。
坦普爾 把你的打火機給我!
坦普爾 你去哪兒?
皮特站住,又要打開門。
皮特 走!我們離開這兒!
皮特 你若是改變主意,我不會走遠。
南茜 我住口。(她不動,也不看坦普爾。她的聲調、神態略有變化,但只是到後來觀眾才明白,現在她不再對坦普爾講話了)我嘗試過了,凡是能做到的我全嘗試過了。您瞧見啦!
皮特又觀察了南茜一會兒。南茜面對著他們,但是眼睛沒有注視什麼,她佇立不動,彷彿驚呆了似的,臉色陰沉,沒有表情,讓人看不透。皮特看了一會兒,便聳了聳肩。
皮特 過來!
皮特 討厭的黑鬼,她也許帶來了藏的錢財吧?(他們觀察南茜,而南茜卻不應聲)也許沒有帶來。我們去弄香煙,既然她上來煙癮了。(對南茜)喂,醜八怪!你回來就為這事兒嗎?
皮特從衣兜里掏出打火機,遞給她,但是他沒有動地方,坦普爾只好走過去兩步,拿了打火機。接著,她走向壁爐,開始打兩三下,沒有把打火機打著。皮特沒有動彈,他在觀察她。坦普爾停下片刻,一隻手拿著那包信,另一隻手拿著打著火的打火機。繼而,她扭頭看皮特。二人相互端詳了片刻。九*九*藏*書
他的目光從坦普爾肩膀上方發現南茜,嚇得驚跳一下。坦普爾也不禁驚跳一下,急忙回身,瞧見南茜。南茜往前走了幾步。
皮特 人既然在一起,要這個還有什麼用呢?(他越發緊緊地摟住她)嗯,我的布娃娃!
皮特 (對南茜)為你效勞,沒洗白的女人,得替你烤烤鞋。付不出五十張票子也行啊!就算找個樂子吧。
南茜 用錢還是不用錢?
坦普爾 去吧。
南茜 (還往前走)去瞧瞧孩子是不是又需要我。
南茜蹲下去,拾起錢和首飾,放回盒子里,全撂在桌子上。坦普爾冷靜下來,她叫了一聲。
皮特 畢竟是三百美元哪。你認為沒什麼嗎?我可在乎。且不說還有珠寶首飾!如果是她拿了,她就得給交出來,哪怕是用煙頭燙她的腳!那麼你說怎麼辦呢?叫警察嗎?
皮特 你可千萬別忘了拿著。
坦普爾 你聽見我說啦!對,我要這麼干!
坦普爾 南茜!(南茜站住,但是沒有回身)不要把我想得太壞!你是我的姐姐,還像從前那樣。
南茜 對。您完全清楚,您永遠也見不到巴奇了。您把他丟棄了。您說,這不是真的!(坦普爾不應聲)好吧。巴奇就算安置啦!那麼現在,另一個孩子您留給誰呢?
皮特 南茜怎麼樣?
坦普爾 試試吧!走著瞧!
坦普爾 (對南茜)你在這兒幹什麼?
坦普爾 外衣給我!
皮特 我要票子和首飾,另外再加上你。
二人對視了片刻。繼而,坦普爾拿起這包信,另一隻手伸給皮特。
皮特 (他翻里兜,掏出一包信,扔到桌子上)你要的話,我可以給你。
幕布又緩緩拉起,場上是戈旺·史蒂文斯家的起居室。晚上九點半。去年9月13日。左側一個敞開門的壁櫥,衣服凌亂地丟在地板上,顯見有人發狂地翻騰了壁櫥。屋中央的桌子上放著坦普爾的帽子,她的手套、手提包以及裝嬰兒用品的一個提包;桌子旁邊的地板上,立著兩隻塞得滿滿而美好的旅行箱,顯然是坦普爾的。種種跡象表明,坦普爾要走了,氣急敗壞地找什麼東西而沒有找到。
坦普爾 從什麼時候起,你就偷偷監視我?
南茜 我也用不著。
南茜 我九九藏書是說您的兩個孩子!
南茜 一直監視您。您甚至不用拿金錢和首飾換取,就能將信要回來!一個女人用不著金錢首飾,只要是女人就成,她要什麼都能從男人那裡獲取。我們女人,我們都知道這一點。您在家裡,只要扭動扭動腰,就能達到目的,甚至用不著打發您丈夫去釣魚。您在孟菲斯學來的那一套,至少在這事兒上能派上用場。您總應當留在孩子身邊。
南茜 您當然不能丟下。不能丟給任何人,連我也不行!然而,這六個月的嬰兒,您也同樣不能帶在路上!這就是我要說的。喏,她在搖籃里,讓她自己摔下去!她還會哭兩聲兒,不過請放心,她還太小,哭聲不可能很高。誰也聽不見,誰也不會來照看她,尤其撂在上了鎖的房子里,要一直等到下星期,等戈旺先生回來。而到那時,就全交待了,孩子的哭聲也停止了,您也終於可以尋歡作樂了。
南茜一動不動等在那裡,目視前方,彷彿視而不見。坦普爾話音停下,她又朝房門走去。
坦普爾急忙走到桌子跟前,從一沓鈔票上拿了兩三張,遞給南茜,南茜接過去。坦普爾收攏好餘下的錢,從桌上拿起手提包,打開。這工夫,南茜平靜地穿過房間,走向嬰兒室。坦普爾一手拿著打開的手提包,一手拿著錢,注視著南茜。
南茜 我把我的腳帶來了。我想抽香煙。快把他打發走。
坦普爾 誰也不會反駁你的。你用我的孩子、我的丈夫威脅我。你甚至偷了我逃離要帶的錢!對,誰也不會說你沒有嘗試過,儘管你最終還是把錢送回來了。拾起來。
坦普爾 兩天前我就對你說過,我不想要!
南茜 等一下!
坦普爾 (極快地對皮特)看在愛上帝的分兒上,走吧。
坦普爾 我也一樣!你說我為什麼把巴奇送到祖母家去,不正是考慮孩子嗎?不正是讓孩子離開這個家,因為別人教他叫爸爸的那個男人,隨時可能決定對孩子說不要叫他爸爸嗎?你既然窺視,就一定聽見了他這麼說。
坦普爾 不必。你別折騰了,趕緊溜吧。
坦普爾 (命令)不要說了。到此為止。
南茜 誰是竊賊,是您還是我?先說鑽石首飾,並不是您花錢買的。再說錢的事兒,您可是個出色的說謊者。共有兩千美元,可您對我說是二百,對他說是五十。他沒有太擔心也不奇怪。而且,就算是兩千,他也不會在意。您一旦上了他的車,身上帶錢沒帶錢,對他又有多大關係呢?他完全清楚,只需等待就行了,只要看住您,必要時摟一摟,從我所見到的,他很會這一套,結果您要多少錢,甚至要鑽石首飾,都能從您丈夫或爸爸那兒得到。這個小流氓,他一清二楚。(坦普爾突然向前扇了南茜一個耳光。南茜猛一後退,外套兜里的錢和首飾全掉在地板上。坦普爾愣住,看著現https://read.99csw.com鈔和首飾。南茜繼續說道)對,這骯髒的錢,正是金錢把什麼都腐蝕了。妻子戴著鑽石首飾,丈夫兜里揣著兩千美元買香煙和坐計程車的錢,有人來向他們敲詐就不奇怪了,那些無賴呼啦一下全糊上來,就跟蒼蠅逐臭肉一樣。這小子就是個流氓。您盡可以打我,他就是個流氓!這也不是我見到的第一個,您也見過不少。我一眼總能認出來,即使您裝作忘記了。其實,您並沒有忘記。您完全清楚,他長一個漂亮的臉蛋也沒用,是一副兇相,從地獄里冒出來的。我只要把您這臭錢給他,他准溜之大吉。
沒人回答。坦普爾望著南茜出去的空門,愣了一會兒,繼而忙碌起來,拿起南茜留下的錢,掃視一下周圍,走向物品凌亂的寫字檯,拿了一個鎮紙,又回到桌子前,用鎮紙壓住錢。接著,她步子加快,毅然決然地從桌子上拿起小被子,走向通嬰兒室的房門,出去了。過了一兩秒鐘,她發出撕肝裂膽的叫聲,與此同時,南茜重又出現在另一個門口。燈光閃爍,開始暗下來,直至黑暗籠罩了仍在繼續的叫聲。
坦普爾注視她。戶外傳來不耐煩的汽車喇叭聲。
皮特 (對坦普爾,而眼睛卻盯著南茜)不,不,還是先侍候她吧。
南茜 您說過您用不著!
皮特 (摟得更緊,撫摩她,但是動作也有點生硬)雷德幹得不錯。我也抵得上雷德,不是嗎?
南茜站住,轉身注視坦普爾,眼神特別怪。坦普爾本來要往手提包里裝錢,也停下了,開始注視南茜。南茜再說話時,還是原先的語氣,人們只有到後來才會明白她的話的含義。
皮特走向桌子,拿起打火機,似乎要走,卻又停下,幾乎令人難以覺察地遲疑一下,瞥了一眼那包信。
南茜 您知道我是個沒有文化的人。您必須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才能夠理解。您明說吧:「對,我要這麼干!」
坦普爾 留給誰?她才六個月呀,我帶著她。
二人一直相互端詳。最後,坦普爾轉過頭去。皮特自信地笑了。
南茜 我什麼都嘗試過了,凡是能做的我全做了,您瞧見了吧?
皮特 好。可那是兩天前的話了!
他終於出去,隨手帶上門。就在門要關上的當兒。
他拎起兩隻箱子,走向落地窗,從南茜身邊走過。南茜則一直目視前方。
南茜 這我辦不到。我還必須問您一遍:「您要這麼幹嗎?您要這麼幹嗎?」
他穿一套薄衣料的夏裝,帽子推到後腦勺。他翻弄一件薄紗浴衣,動作很快,毫不愛惜,任其掉到地上。他轉過身,腳絆到已經丟在地板上的其他衣物,毫不猶豫地一腳踢開,站在那兒看著亂衣服堆,那樣子又厭惡又失望。坦普爾也在台上,站在上一場景結束時的原地未動。不過,她穿了一件敞懷的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