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夫羅欽　您祈禱嗎？

斯塔夫羅欽　那您為什麼打我？（沙托夫沉默不語）難道是因為我同您妻子的關係嗎？

沙托夫　就這個蛀蟲，這個無知的傢伙，就這個對俄羅斯一無所知的蠢貨！

基里洛夫　喜歡。

基里洛夫　時刻在祈禱。您瞧這隻蜘蛛，我正在觀賞它，並且感激它這樣爬行，這就是我祈禱的方式。

斯塔夫羅欽　我是指自殺。

沙托夫　原先當過主教，退隱到這裏，在聖伏錫米烏斯修道院。他會幫助您的。

基里洛夫　是我。

基里洛夫　（口氣自然併當即回答）對。

斯塔夫羅欽　如果損害了您喜愛的一個孩子，譬如說損害了一個小姑娘，如果玷污了她，那麼也還好嗎？

沙托夫　野兔？

基里洛夫　我還有一隻手槍，是在美國買的。

斯塔夫羅欽　（頗為猶豫地）您一直處於同樣的思想狀態嗎？

斯塔夫羅欽　這我理解。有時我也想過，假設犯了罪，不妨這麼說，幹了一件特別卑鄙無恥的事兒。好哇，朝腦袋開一槍，就什麼也不存在了！恥辱就無所謂啦！

基里洛夫　上星期三深夜，兩點三十五分。

斯塔夫羅欽　我知道。

基里洛夫　對，說什麼「挨扇的嘴臉」。

斯塔夫羅欽　我即使很疲勞，手也不會發抖。

沙托夫　我……我會相信上帝的。

基里洛夫　（口氣自然地）斯塔夫羅欽，求求您，不要以挖苦的口氣同我說話。想一想您對我來說曾經是什麼人，您在我的生活中曾經扮演過什麼角色。

基里洛夫　我去。見面怎麼說呢？

斯塔夫羅欽　請您原諒，您的確應當破除這種習慣，不要把我視為全俄羅斯的沙皇，而您不過是這沙皇旁邊的一粒塵土。

斯塔夫羅欽　我注意到此刻，所有的人都要把一面旗幟交到我手中。維爾科文斯基也一樣，要我舉起他們的旗幟。可是他另有考慮，是因為他讚賞他所說的我的「超常的犯罪才能」。我究竟算什麼呢？

沙托夫　拋掉這種口氣，立刻拋掉，否則我就……對，這一切您都對我說過！可是與此同時，您又對基里洛夫說了相反的一套，在美洲時他向我透露了。您往他那顆心靈里灌輸了虛假和否定，將他的理性推向瘋狂。您的這個作品，您看到了嗎？欣賞了嗎？

沙托夫　還能以業餘愛好者的身份，幹這種事情嗎？

基里洛夫　（默然注視他）您做出來了嗎？（斯塔夫羅欽沉默不語，怪異地搖了搖頭）如果做了這種壞事，這也很好。rｅaｄ.99ｃsｗ.ｃom如果有人將玷污女孩兒的那個人的腦殼劈開，或者相反，別人寬恕了他，怎麼樣都很美滿。我們一旦知道了這一點，就會永遠心滿意足了。

斯塔夫羅欽　去睡吧，不過，先告訴沙托夫一聲，我要見他。

沙托夫　（又向後退去）哼！為什麼我註定要相信您，愛您呢？我不能把您從我心中趕走，尼古拉·斯塔夫羅欽。等您出去之後，我還會親吻您的腳印。

基里洛夫　這是一種寶貴的能力。晚安。

斯塔夫羅欽　挨扇的嘴臉，是這麼寫的。雖然我不願意，可是不決鬥不成了。我來請您當我的證人。

沙托夫　我知道您也是個魔鬼。有人也聽您明確講過，無論什麼獸|性的肉|欲鬧劇和一種犧牲的壯舉，在您看來毫無差異。據說您甚至在彼得堡參加了一個秘密團體，一個下流放蕩的團體。據說，還是據說，我是不願意相信的。據說您引誘孩子並玷污他們……（斯塔夫羅欽霍地站起來）回答，說出真相。尼古拉·斯塔夫羅欽，在打了他耳光的沙托夫面前不能說謊。那種事兒您干過嗎？您若是干過，就再也不能高舉大旗了，我也就理解您何以悲痛欲絕又無能為力。

斯塔夫羅欽　重要的事情，真的嗎？

基里洛夫　這是我唯一的財富。

斯塔夫羅欽　我要提請您注意，基里洛夫本人剛才對我說，他心滿意足。

基里洛夫　我是很幸福。

斯塔夫羅欽　是您點亮了聖像前的長明燈嗎？

沙托夫　您娶了她，看來這事兒是真的啦？

斯塔夫羅欽　我也確實推測，這全是維爾科文斯基一個人頭腦里想出來的。其他人以為他是一個國際組織的代表，因此都跟隨他。而他則有本事讓他們相信了，一個團體，就是這樣組成的。就這麼簡單，再以這個團體為基礎，說不定哪天還建起一個國際組織呢？

斯塔夫羅欽　我是小組成員，和您一樣。

基里洛夫　請坐。您找我有事嗎？

斯塔夫羅欽　的確，我似乎記得我們的談話。

沙托夫　我知道。您不可能愛任何人，只因您是個無根而又沒有信仰的人。唯獨在一塊土地里扎了根的人，才能夠愛，相信和建設，其他人則破壞。而您，您情不自禁地破壞一切，甚至還受維爾科文斯基這類傻瓜的迷惑，須知他們要破壞就是圖省勁，僅僅因為破壞比不破壞容易。喏，我還要拉您回到老路上。那樣一來，您也得到安寧了，我也不再獨守您教給我的思想了。

基里洛夫　我會準時的。我想什麼時候醒，就能什麼時候醒。我上床睡下，心裏念叨：七點鐘，到七點鐘我就准醒。

斯塔夫羅欽　看來您很幸福。

斯塔夫羅欽　為什麼？

沙托夫　不是。

斯塔夫羅欽　對呀，要做一道紅酒洋蔥燉野味，就得有一隻野兔。要相信上帝，就得有一個上帝。

斯塔夫羅欽　而您還敢說不信奉上帝！

沙托夫　那麼您呢，您能自戕嗎？

斯塔夫羅欽　是四年前的事兒，在彼得堡。

斯塔夫羅欽　幫個忙，看看這封信。我曾咬過加加諾夫的耳朵，這是他兒子的挑戰。（基里洛夫看完信，便撂在桌子上，注視斯塔夫羅欽）是的，他已經給我寫過好幾封信辱罵我。起初我回信向他保證，如果他還因為我冒犯了他的父親而耿耿於懷，我準備向他誠心誠意地道歉，本來我的行為也不是蓄意的，那個時期我有病。他的怒火非但沒有平息，似乎更加激烈了，這從他給我寫的信上的言辭就能看出來。今天，有人把這封信交給我。他在結尾是如何對待我的，您看到了吧？

斯塔夫羅欽　不然，我是以德報怨。（笑起來）讓您高興一下，我是基督教徒。反正我若是相信上帝的話，就會成為基督徒。可是吱溜一下，（他站起來）野兔跑掉了。

斯塔夫羅欽　放開我，沙托夫。（他將沙托夫推開，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要記住：那天我本來可以殺掉您，而我卻雙手背到身後。因此，不要逼我。

基里洛夫　對。

斯塔夫羅欽　無可置疑，他們是混蛋。然而，這又有什麼關係？老實說，我不完全是他們團體的成員。我有時幫了他們，也是出於業餘愛好，因為我沒有什麼更好的事兒可干。

斯塔夫羅欽　（痛苦地）必須如此！必須如此！然而，我擔心自己太懦弱。也許我明天就做到，也許永遠不會。這是個問題，是我心中提出的唯一問題。

沙托夫　（絕望地）而現在，您是無神論者了，就不再相信您教導我的嗎？

斯塔夫羅欽　她從未生過孩子，也不可能有孩子，瑪麗婭·第莫菲耶芙娜一直是處|女。我只求您照顧她。

沙托夫　我已經知道了。您是怎麼得知的呢？

斯塔夫羅欽　別嚷啊。（基里洛夫上，他來取走手槍匣子，隨即出去）維爾科文斯基如果想象您可能危害他們的組織，他會毫不猶豫地除掉您。

斯塔夫羅欽　您有這麼多武器。這些槍非常漂亮。

基里洛夫　這球是我在漢堡買的，可以投擲再拾回來，加強背部力量。我也同房東家的孩子一起玩兒。

基里洛夫　有，您想看看嗎？

基里洛夫　您見過一片樹葉吧？

基里洛夫　他不會接受。很明顯，他要決鬥並要你的命。

斯塔夫羅欽　那麼您呢？

沙托夫　他們叫我好笑。他們的組織甚至都不存在。

沙托夫　（撲向他，抓住他的肩膀）您尋求的就是這個。您尋求懲罰。親吻大地，用您的淚水澆灌大地，哀求慈悲吧！

斯塔夫羅欽　您就那麼有把握我能來嗎？

基里洛夫　我已經明白。對，我還是同樣的思想狀態。

沙托夫　您，斯塔夫羅欽，您是他們團體的成員，同那位虛榮心強而愚蠢的僕人為伍？您怎麼能做得出來？難道這是無愧於尼古拉·斯塔夫羅欽的壯舉嗎？

斯塔夫羅欽　（帶著幾分傷感）像基里洛夫那樣。不過，他會一直走到底，他是個基督。

斯塔夫羅欽　（注視沙托夫）在這世上，誰能幫我呢？連您也不能，沙托夫。我再也無求于您了。晚安。

沙托夫　不對，我沒有說我不相信。我們全是死人或半死不活的人，沒有能力信奉。因此，人必須站起來，首先是您，我所敬佩的人。唯獨我了解您的聰慧、您的天才、您廣博的文化和宏闊的觀念。在這世間，每一代人，只有極少數出類拔萃的人，只有兩三人而已，您是其中一個。唯獨您，對，唯獨您能高舉起大旗。

斯塔夫羅欽　（同上）我對您說出來心裏很痛苦，真的，我不可能愛您，沙托夫。

斯塔夫羅欽　十二米也行，但是不能再長了。您有手槍嗎？

斯塔夫羅欽　不管是以這種或那種方式，萬一我消失了，希望您照顧我妻子。

斯塔夫羅欽　時間不早了，明天上午您準時去見加加諾夫。記住，九點鐘。

斯塔夫羅欽　您在玩球？

斯塔夫羅欽　逼我？沒有。

斯塔夫羅欽　為什麼？

斯塔夫羅欽　是有這種情況：以業餘愛好者的身份結婚，生孩子，也以業餘愛好者的身份犯罪！不過提起犯罪，是您有被殺害的危險，而不是我。至少可能被他們殺害。

斯塔夫羅欽　夠了。這些問題極不恰當。（他注視沙托夫）其實又有什麼關係？我呢，我只關心更加普通的問題，例如：是應當活下去，還是應當自戕？

沙托夫　像基里洛夫那樣？

斯塔夫羅欽　我替您高興。

斯塔夫羅欽　好吧。其實也沒什麼，明天晚上我還不知道自己在哪兒，這次來只是要給您一個警告，同時請您幫個忙。警告是這樣：您有被暗殺的危險。

沙托夫　對，是真的。不正是您對我說過，如果有人精確地向您證明基督之外存在真理，那您寧願同耶穌在一起也不要真理嗎？不正是您說過，驅使九*九*藏*書一國人民尋找神的那種盲目的生活力量，比理性和科學還要大。正是這種力量，也唯有這種力量決定善與惡，您也說過俄羅斯人民要走在人類的前頭，就必須跟在他們基督的身後……我相信了您的話，種子也在我身上發了芽，而且……

斯塔夫羅欽　是由於涉及令妹和我的傳聞嗎？

斯塔夫羅欽　（又鎮定下來）感謝您的好意。您可以幫我找到野兔，不過我來請您先幫一個小一點兒的忙。

斯塔夫羅欽　好吧。

基里洛夫　對。片刻。一種快樂，如果持續五分鐘以上，人就會死了。

斯塔夫羅欽　對，同瑪麗婭·第莫菲耶芙娜結了婚。我知道您對她很有影響。唯獨您能夠……

斯塔夫羅欽　現世？

斯塔夫羅欽　好嘛，您並不相信。況且，人能夠既聰明，又信奉上帝嗎？不可能。

斯塔夫羅欽　彼得·維爾科文斯基小組要下手。

斯塔夫羅欽　當然了。

基里洛夫　好，說說您決鬥的條件。

沙托夫　（異常激動）不要這麼褻瀆上帝！不要笑嘛！拋掉這種口氣，換上合乎人情的口吻，講點兒人話，哪怕您這一生僅此一次！回想一下我動身去美洲之前，您對我說過什麼。

基里洛夫　有葉脈，在陽光下綠油油、亮晶晶的吧？是不是很好？對，一片樹葉就能說明一切。人生來，死去，各種行為，一切都很好。

基里洛夫　相距十米太短了。

基里洛夫　不久之後。

斯塔夫羅欽　想不起來了。

基里洛夫　我感到幸福不是因為這個。

斯塔夫羅欽　哦！定在什麼時候呢？

斯塔夫羅欽　見過。

基里洛夫　不是相信來世的永恆生活，而是相信現世的永恆生活。

沙托夫　我不能想象您會拋棄我。我離不開您，想一想您在我的生活中扮演過什麼角色。

沙托夫　我要感謝您，感謝您在我打了您之後還這麼做。

沙托夫　暗殺？

沙托夫　有人逼您娶她嗎？

斯塔夫羅欽　即使……

斯塔夫羅欽　不錯，這些人根本不了解俄羅斯。不過，總的說來，在了解俄羅斯方面，他們也只是略微比我們差點兒。而且，即使一個愚蠢的傢伙，也完全能開槍殺人。因此我來提醒您。

沙托夫　您同她有了孩子？

斯塔夫羅欽　您喜歡孩子嗎？

沙托夫　讓談話read.99csw.com見鬼去吧！沒有什麼談話！唯有一個主人宣布重要的事情，而一個門徒在死者中間復活。門徒，就是我，而您就是主人。

斯塔夫羅欽　首先重申我的道歉，不該冒犯他的父親。您再說我準備忘掉他對我的侮辱，但是今後他不能再給我寫這類信，尤其不再使用如此粗俗的字眼。

基里洛夫　等一等。（他從角落裡拿起一根棍子，敲了敲隔壁的牆）好了，他這就過來。對了，您不睡覺嗎？明天您可要決鬥。

沙托夫　您把我折磨得好苦！為什麼您遲遲不來？

基里洛夫　我熱愛生活。您喝茶嗎？

基里洛夫　什麼？

沙托夫　您妻子？您已經結了婚？

斯塔夫羅欽　毫無疑問，我要從兩方面說服我自己。

沙托夫　我問您的不是這個。您怎麼能對他說一套，對我說另一套呢？

沙托夫　什麼事？

沙托夫　噯！不要再以這種口氣對我說話了！您完全清楚，他們是壞蛋和僕役，您不能混跡到他們中間。

斯塔夫羅欽　這是一種非常寶貴的能力。

沙托夫　喂！我明白了，這回我了解您了，我了解您了，您娶了她是為了懲罰自己的一個嚴重過錯。（斯塔夫羅欽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聽我說，聽我說，您去瞧瞧第科尼。

沙托夫　我認為不是。

斯塔夫羅欽　我要求明天全部了結。明天上午九點鐘您去見他。約莫下午兩點鐘，我們可以到場，用手槍決鬥。兩個壘位相距十米，我們在相距十米的位置站好，一有信號，就朝對方走去。每人都可以邊走邊開槍，每人三顆子彈。就這些。

沙托夫　我相信俄羅斯，相信正統，相信基督聖體……我相信救世主第二次會在俄羅斯降臨，我相信……

沙托夫　我來告訴您。時間到了，該有人把您的真相告訴您，必要時打您，讓您終於想起您是什麼人。那時候您對我說，唯有俄羅斯人民以新上帝的名義，能夠拯救世界，您還記得嗎？您說過「一個無神論者不可能是俄羅斯人」，您還記得嗎？那時候，您沒有說野兔不存在。

斯塔夫羅欽　您相信來世生活嗎？

斯塔夫羅欽　上帝嗎？

沙托夫　他們對我無可指責。我加入了他們的組織。後來我前往美洲，在那裡我的思想發生了變化，回來的時候也對他們講了。我老老實實地向他們聲明，我們在各方面看法都有分歧。這是我的權利，我的良心、我的思想的權利……我絕不允許……

斯塔夫羅欽　第科尼是誰？

斯塔夫羅欽　您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