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十五場景
斯切潘 一定是追查。如果她得知了，她永遠也不會寬恕我的。
瓦爾娃拉 其實這也沒什麼！這幅西克斯圖斯神像，只能引起像您這樣幾位老者的興趣，這是顯而易見的。
斯切潘 就這些？我們二十年交往，就剩下這麼一點兒？這就是我們的訣別？
格里高列耶夫 您畫十字啦？
格里高列耶夫 他們為什麼要用鞭子抽您呢？您什麼也沒有干哪。
瓦爾娃拉 動亂？
格里高列耶夫 瞧您，冷靜點兒嘛。您沒有什麼可責備自己的。您為什麼害怕呢？
瓦爾娃拉 （對格里高列耶夫）謝謝，我的朋友。您能讓我們單獨待一會兒嗎……（對斯切潘·特羅菲莫維奇）請坐吧。（格里高列耶夫下。瓦爾娃拉走到寫台字前，迅速地寫了一張條子。這工夫，斯切潘·特羅菲莫維奇坐在椅子上騷動不安。她寫完了，便轉過身來）斯切潘·特羅菲莫維奇，我們徹底分手之前，還有一些問題要解決。我開門見山。（他坐在椅子上身子矮了下去）您住口，讓我講。我認為自己作出過保證，就要給您安排一千二百盧布的年薪。我還要添上八百盧布，以備特殊花費之用。這樣您夠用了吧？我覺得這不算少了。您拿了這筆錢，想到哪兒生活都成，去彼得堡，去莫斯科，還是出國，就是別留在我這兒。您聽明白了吧？
瓦爾娃拉 （她很激動，但又連連頓足）又是些孩子話。您從自私心理髮出的威脅，根本就不能付諸實施。您哪兒也不會去，不會去任何商人的家裡，還是得由我供養，繼續領取您的年金，每星期二接待您那些叫人無法容忍的朋友。別了，斯切潘·特羅菲莫維奇！
格里高列耶夫 根本不是要逮捕您的問題。
斯切潘 害怕read.99csw.com？噯！我並不害怕。總之，去西伯利亞我也不怕，不怕。我怕的是別的事，我怕蒙受恥辱？
敘述者（站在映著火光的幕布前）：長期蘊蓄的大火，終於燒起來了。大火真正開始燒起來，是莉莎隨斯塔夫羅欽走的這天夜晚。烈火吞噬了位於市區和斯塔夫羅欽家之間的城郊。列比亞德金和他妹妹瑪麗婭居住的房子，就坐落在城郊。而且，大火也在心靈里燃燒起來。莉莎出走之後，不幸事件接踵而來。
瓦爾娃拉 還提這二十年！二十年的虛榮和鬼臉！就連您給我寫的信，也是寫給後世的。您不是個友人，而是個文體優美的作家！
斯切潘 她見我到底要幹什麼？
格里高列耶夫 那幹什麼？
斯切潘 唔，我從來就不相信這個。不管怎樣，什麼也不應當忽視。
莉莎向前走了一步。
瓦爾娃拉舉起右臂，彷彿要護住自己，接著昏倒在地。除了莉莎和斯塔夫羅欽，眾人都急忙圍上去。
斯切潘 正因為如此，他們會發現我什麼也沒有干，就要鞭打我。
格里高列耶夫 斯切潘·特羅菲莫維奇往哪兒跑哇？城裡發生動亂啦！
瓦爾娃拉 斯切潘！
斯塔夫羅欽 （以同樣的口氣）現在應當隨我走了，莉莎。我們一同去我在斯克沃列什尼基的鄉居。
瓦爾娃拉 我就算定是這麼回事兒。多少年來我就知道，您只等待時機敗壞我的名譽。您能夠一死，但只是為了讓我的家庭受到誹謗。
斯切潘 我知道，您從來就不尊重我。對，我是您的寄生蟲，有許多弱點。然而，過寄生的生活，從來就不是我的行為的最高準則。這是自然形成的，我心中太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九九藏書了。我一直這麼認為，我們之間有點兒什麼東西，是超越吃喝的，而我從來就不是一個無賴。好吧！現在上路，以彌補我的過錯！相當遲了，已是深秋，田野瀰漫著大霧，老年的冰霜覆蓋了我的道路，在呼嘯的風聲里，我聽到了墳墓的呼喚。不過，還是得上路！噢！我要說別了，我的夢幻！二十年！（他淚流滿面）走吧。
斯切潘 您這話像我兒子說的。看來他影響了您。
斯塔夫羅欽上。他大驚失色，上場猶豫一下，原地轉了一周，又從背景消失。格里高列耶夫和斯切潘·特羅菲莫維奇上，二人都極度不安。
斯切潘 她會怎麼想呢？她一聽到蒙受恥辱，會有什麼反應呢？她來了。
莉莎 尼古拉·斯塔夫羅欽，有一個叫列比亞德金的，自稱是您妻子的哥哥，他寫了一些不適當的信，說是要揭露您一些事情。如果他真是您的親戚，請您禁止他再騷擾我。
戶外隱約傳來喧鬧聲。
維爾欽斯基、利甫廷和彼得·維爾科文斯基上。
斯切潘 噯，噯，會把我抓走的。押往苦役犯監獄，或者，把我關進地堡里就不管了。
他的神態第一次顯得有點瘋癲。
彼得 沒有，不過他沒有多大危險，就是挨頓鞭子。這對他會有好處的。
瓦爾娃拉 我這麼大年齡，難道還不能獨立思考？這二十年，您為我做了什麼？您甚至拒絕看我給您弄來的書。您又不願意還沒有看就還給我，而您根本就不看，結果讓我等了二十年。事實上，您忌妒我智力的發展。
斯切潘 聽我說，我的朋友，不要泄我的氣。人倒霉的時候，最忍受不了的，就是聽朋友說自己幹了蠢事。不管怎樣，我採取了預防措施，讓人準備了保暖的衣服。
瓦爾娃拉·斯塔夫羅欽怒氣沖沖地站起來。httｐs://ｒeaｄ.９９cｓw.cｏｍ
斯切潘 哼！如果他們來找我……現在就是這樣：人家一來，就將你逮捕，然後送往西伯利亞，或者更壞的懲處。我還往坎肩的襯裡縫了三十五盧布。
斯切潘 我笑是笑了，可是樣子沒有高人一籌。
瓦爾娃拉撲向莉莎。
然而，他已經無蹤無影。瓦爾娃拉原地打轉，撕破自己的手籠；繼而，她撲到沙發上，潸然淚下。
斯切潘 他們大概收到了從聖彼得堡發來的電報。
斯切潘 不談了……
格里高列耶夫 我也不知道。她讓人叫您立刻來。
瓦爾娃拉 上帝呀，在動亂中，斯切潘會被抓走的！
格里高列耶夫 對。謝彼古林工廠的工人，紛紛到行政長官的府邸門前遊行示威。據說，行政長官氣瘋了。
他畫了個十字。
瓦爾娃拉 您沒有跳舞。您來到我這兒，扎了新領帶，上了髮蠟，還灑了香水。您急迫地想結婚，這從您臉上就看得出來。請相信我，實在不太雅觀。尤其對方是一位少女，幾乎是個小姑娘……
斯切潘 對，他們還用鞭子抽你。
斯切潘 不久之前，我聽您親口提出過另一種要求，也同樣急迫，同樣武斷。我遵命了。我裝扮成了未婚夫，出於對您的愛，跳起了小步舞。
——黑暗——
瓦爾娃拉 尼古拉，你怎麼啦？
斯切潘 （絕望地）怎麼可能為這麼點兒小事兒，就一刀兩斷！
瓦爾娃拉 這倒是新鮮事兒。九*九*藏*書
斯切潘 顯而易見的是，聽了這殘忍無情的話，我就不得不走人了。現在請聽我說，我這就去拿行乞的褡褳，放棄您的所有饋贈，徒步走完這一生的旅程，或者給一位商人當家庭教師，或者餓死在籬笆之下。
瓦爾娃拉 一個人擁有兩千盧布的年薪，是不會去收容院的。您說這話，是因為有一天，您兒子開玩笑提到收容院；順便說一句，他可比您所講的要聰明。不過，收容院也是各種各樣的，有的接收將軍。您到那兒可以打惠斯特牌……
斯切潘 挨鞭子！
莉莎好似木偶一般朝他走去。正救護瓦爾娃拉·彼特羅芙娜的莫里斯·尼古拉耶維奇，這時站起身，朝莉莎跑去。
阿列克賽·伊戈羅維奇讓進普拉絲科葳·德羅茲道夫、莉莎、莫里斯·尼古拉耶維奇和達莎。
普拉絲科葳 噢！上帝呀，爆發革命啦！我這兩條腿邁不動步了。
格里高列耶夫 恥辱？什麼恥辱？
他的領帶不整了。
格里高列耶夫 究竟誰來追查呀？
瓦爾娃拉 就說我從國外回來，要在西克斯圖斯神像前向您談談我的感想，您都不屑於聽，只是微微一笑，擺出高人一籌的樣子。
斯塔夫羅欽出現。
彼得 動起來了，動起來了。行政長官這個蠢貨，一下子犯了熱病了。
莫里斯·尼古拉耶維奇 莉莎！
她隨斯塔夫羅欽而去。
他沖向戶外。
格里高列耶夫上。
格里高列耶夫 您見過瓦爾娃拉·斯塔夫羅欽，就該去好好休息。
瓦爾娃拉·斯塔夫羅欽上。二人站起來。read.99csw.com
格里高列耶夫 針對您的？可您什麼也沒有干哪。
格里高列耶夫 怎麼挨鞭子？您真叫我擔心，親愛的朋友。
瓦爾娃拉 不談了？現在，您變得粗魯啦？既然如此，不談就不談。事情也通知您了：從今以後，我們就各自生活吧。
莉莎擺一下手，制止了他。
格里高列耶夫 當時您就應當讓他出示審查的命令。對他講話口氣要硬。
斯塔夫羅欽 沒什麼，沒什麼，好像有人叫我。不對……不對……誰會叫我呢……
斯切潘 Alea jacta est.
莉莎 可憐可憐我吧。
瓦爾娃拉 見到您父親了嗎？
斯切潘 我也不知道，看樣子是個德國人，他頤指氣使。我不免過分激動。他講話，不對，是我講話，我向他講述我的一生，我是說從政治角度。我過分激動，但還很自尊，這一點我向您保證。然而，我怕是當時流了淚。
斯切潘 求求您，不要再說了。我去收容院行吧。
他放聲大哭。
斯切潘 您一向看不起我，但我終此一生，也要像忠於心上夫人的一名騎士。從這一時刻起，我再也不接受您的任何禮物，我要無私地為您增光。
在瓦爾娃拉·斯塔夫羅欽的府第。
斯塔夫羅欽 （口氣異常自然地）同此人有親戚關係，我的確不幸。四年前，我在彼得堡娶了他妹妹，列比亞德金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