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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宸濠之亂 五

第十三章 宸濠之亂

反叛雖然是一件蓄謀已久的事,卻是在倉促之間發生的。
另一個促成猜忌的因素是,寧王得知武宗寵信伶人臧賢,便派人向臧賢「學習音樂」,以尊師重道的姿態奉上巨額學費和一隻金絲寶壺。某日武宗臨幸,臧賢拿出這隻寶壺為聖上斟酒。這當然是一個合情合理的舉動,不想這寶壺太過巧奪天工,連皇帝都受到了震撼。當時劉氏剛剛得寵,正為沒得到寧王的好處而銜恨,便藉機挑唆了幾句,武宗這才疑心到寧王身上。
1. 太子無罪。
武宗心裏既然種下了猜忌的種子,針對寧王的奏疏便奏效了。御史蕭淮上奏寧王反跡,建議收捕寧王至京城問罪。提案如此,決議卻九-九-藏-書未必然,而寧王安插在京城的間諜將提案誤作決議,於是日夜兼程飛報南昌,與欽差使臣競逐腳力。
這一切,只因為一個錯誤的情報。
2. 太子為國本,不可動搖。
就連江彬也為此出了幾分力氣。江彬與錢寧是武宗左右最有影響力也最有權勢的兩大佞臣,而正如劉瑾與「七虎」終於不能相容,江彬和錢寧也為著爭寵有了一番明爭暗鬥。寧王在錢寧身上不惜血本,所以站在江彬的角度上,勾起武宗對寧王的猜忌對於整垮錢寧有著釜底抽薪的意義。局面就這樣荒唐得有趣,正是一群「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的女子與小人在不自覺中合力推倒了決九_九_藏_書定寧王命運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然而在儒家義理中,這樣的邏輯卻講不通。儒者以天下為己任,自覺自愿地為天下人的福祉承擔責任。尤其自宋代以後,儒者刻意打造出一種「士大夫與皇帝共治天下」的政治幻覺,那麼皇帝的家事自然就不僅僅是家事了,而是關乎國計民生的頭等大事。所以在儒家語境,尤其是在理學語境下的明朝社會,寧王才一舉事便犯了「名不正則言不順」的綱領性錯誤。
以政治謀略論,這真是一個荒唐的名目,只會使人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感覺。推想寧王的初衷,很可能是要把國事化為家事,既然只是家事,朱姓以外的人便九_九_藏_書沒資格插手。歷史上不乏先例:唐高宗想廢黜皇后,改立武昭儀,顧命大臣褚遂良力諫不可,李勣一句話扭轉乾坤:「這是陛下的家事,外人不該干預。」許敬宗更在朝中宣言說:「農民稍有積蓄還想換個老婆,何況天子富有四海。天子想改立皇后,關旁人什麼事?」(《大唐新語·酷忍第二十七》)李勣與許敬宗的話雖然貌似置身事外,其實以當時的形勢論,這其實正是對武昭儀最有力的支持,李、許二人也因此巧妙地以不甚失尊嚴的姿態站在了政治強勢而道德弱勢的一方。
而當唐玄宗徵求李林甫的意見時,這個擅於揣摩上意的一代奸相講了和李勣一樣的理由:「這read.99csw.com是陛下的家事,不是我應該參与的。」(《舊唐書·玄宗諸子傳》)
就在六月十三日,寧王四十三歲的生日宴會上,王府間諜不辱使命,先期抵達南昌。間諜不知道的是,朝廷最後的決議只是要革除王府護衛,欽差正是為著這個使命而不是押解寧王進京而來的。寧王原定在八月十五日舉事,忽然被這條錯誤情報亂了手腳,為今之計,也只有先下手為強了。
翌日,即正德十四年(1519年)六月十四日,江西各級長官赴寧王府,為前一天的生日宴會做禮節性的答謝。站在寧王的角度,這真算是天賜良機。於是在武士的扈擁下,寧王當眾宣布,當年宦官李廣將民家子抱入皇宮,https://read.99csw.com偽稱皇子,僭繼大統,故而寧王奉皇太后密旨起兵討賊,務在維護皇室血統的純正!
再如唐玄宗因讒言而欲廢除太子李瑛與另外兩位皇子,名相張九齡強諫,主要緣故有二:
事情要從寧王努力掙表現說起。其實,各種報告寧王反跡的「讒言」並不足以動搖武宗那顆頑童的心,反而是寧王刻意為自己經營的賢者聲譽招致了武宗的猜忌:「官員博取賢名是為了升遷,寧王博取賢名卻是為了什麼?」
這樣的邏輯雖不中聽,卻不失為「以事實為依據」。家天下的政治,全國的土地、人民、財富都是帝王的私產,而這份產業的所有者當然有資格隨意處置自己的產業,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任何一個人來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