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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征思、田 十四

第十五章 征思、田

十四

時年五十五歲的王守仁早已不在意朝廷的態度。皇帝的冷漠也好,朝臣的猜忌也好,到底比不得正德年間的兇險。這時他掛心的,一是自己的病情在兩廣的陰濕氣候環境下日漸加劇,二是餘姚與紹興的書院是否仍在與道日昌,三是不知家裡正憲、正聰兩個孩子成長得可好。
後來王守仁去世的時候並未來得及留下遺囑,家庭繼承權的問題就只能交給各人的良知來做決斷了。而此時歸心似箭的王守仁只是惦記著正憲的學業,他向來倒不在意正憲能不能完成舉業、能不能靠讀書來博取功名,唯一在意的只是他的孝悌修養罷了。(《又與克彰太叔》)他也許無法逆料身後的一系列家庭鬧劇,也許雖然看出了端倪,但還是對親人與弟子們抱有極大的信心吧。九_九_藏_書
無論如何,功勛總要獲得嘉獎,哪怕只是小小地表示一下也好。嘉靖七年(1528年)九月初八,朝廷使者馮恩行至廣州,帶來了褒獎的聖旨和相應的賞賜:「賞銀五十兩,紵絲四表裡,布政司買辦羊酒送用。」(《獎勵賞賚謝恩疏》)https://read•99csw•com
無論聖賢、豪傑,都會在家務事上一籌莫展。當初諸氏夫人無子,正憲過繼過來不是當義子的,他的身份理應是王守仁的合法繼承人,即宗法意義上的嫡長子。無論王守仁後來有沒有生子,正憲的合法地位都沒理由被撼動,這也算是對正憲生父的一個妥當交代。但王守仁的繼室(或妾室)偏偏又生了https://read.99csw.com正聰,在禮法上說,繼室是正室的繼任(如果依《年譜》的記載,張氏屬於繼室的話),所以繼室生育的子嗣當然屬於嫡子。
霍韜洋洋數千言的上疏,只換來世宗皇帝一句「知道了」。
血緣是人的天倫,何況王守仁老來得子,疼愛正聰完全是人之常情。張氏夫人既是正聰的生母,與正憲毫無血緣關係,偏疼偏愛也盡在情理之中。那麼誰最有資格繼承新建伯的爵位呢?這個二選一的難題必不可免。
皇帝究竟是什麼態度呢?是依然忌恨王守仁在大禮議事件中不表態,還是不曾想出妥善的https://read.99csw.com安置之法呢?後者確實是許多領導者都會遇到的難題:一個明顯不和自己一條心的手下立有一件又一件奇功,若論功則必須將他升遷到權力核心,但倘若真的這麼做了,無論自己還是身邊的心腹,只會覺得彆扭。
如果我們把這個難題作為一個學術問題來看,那麼無論依據傳統儒學還是程朱理學,正憲的合法地位都不容動搖,正聰雖然是血緣意義上的嫡長子,但正憲才是禮法意義上的嫡長子,血緣紐帶必須讓位於禮法規範。但是在心學背景下,禮法的教條怎能勝得過血緣的天倫呢?大禮議事件前車之鑒,心學一read.99csw•com脈求之於良知,明明站在了重血緣的一邊,王守仁雖然沒有公開表態,但真實態度顯然也在世宗這邊。
當初王守仁離開紹興,家事委託給魏廷豹照應,書院則由兩大弟子錢德洪、王畿主持。所託得人,按說王守仁也不必太擔心什麼。但從這一年他寫給錢德洪、王畿的書信里,顯然最憂慮的是正憲的成長:「正憲尤其懶惰,必須痛加針砭,但親人之間很難責善,只好勞煩師友費心了。」(《與錢德洪、王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