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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珂賽特 第八卷 墓地來者不拒 四 冉阿讓儼然讀過歐斯丹·卡斯提約

第二部 珂賽特
第八卷 墓地來者不拒

四 冉阿讓儼然讀過歐斯丹·卡斯提約

「背簍將是松木做的,油布是一塊黑布。」
「一名修女死了。市政廳的醫生來檢查,然後說:有一名修女已死。政府就送來一口棺材。第二天,再派一輛靈車和幾個掘墓工,將棺材抬走,運到墓地。那些掘墓工要來,要抬起棺材,可是裏面什麼也沒有。」
於是,他向冉阿讓解釋,這是他割風,為修院效力所得的報償。協助辦理喪事是他分內的事,他要釘上棺木,幫助掘墓工葬到墓地。可是,今天早晨去世的那位修女要求,把她裝殮在她平日睡覺的棺木里,葬在禮拜堂的祭壇下面,這是違反警察條例的;而對她那樣一位死者,別人什麼也不能拒絕。院長和參事嬤嬤決定執行死者的遺願。管他政府不政府呢。他,割風,要到太平間去釘上棺木,到禮拜堂去撬起石板,將死者下葬到地窖里。院長為了酬謝他,同意他帶兄弟進修院當園工,帶侄女來寄讀;他兄弟就是馬德蘭先生,他侄女就是珂賽特。院長對他說,等明天到墓地假安葬之後,傍晚把他兄弟帶來;然而馬德蘭先生不先在外面的話,他就沒法把人從外面帶進來。這是頭一個難題。還有一個難題,就是那口空棺材。
在焦慮不安的氣氛中,二人沉默片刻,然後割風嚷道:
「我能呼吸。」
「我唯一擔心的事兒,就是到墓地會發生什麼情況。」
「放進去點東西嘛。」
「這可不行!」
「誰蓋殮布?」
冉阿讓還補充說:「割風伯,要拿個准主意:要麼在這裏被人逮住,要麼接受由靈車帶出去的辦法。」
「六尺。」九*九*藏*書
「還有一件事叫我不放心。我說了往裡邊裝泥土。可是我想,不裝屍體而放泥土,那不一樣,這辦法不成,泥土在裏面會移動,會亂竄。那些人能感覺出來。您明白,馬德蘭老爹,政府會發現的。」
「在樓下,所說的太平間里,停放在兩個木架上,上面蓋著殮布。」
「您從哪兒進來,再從哪兒出去,不就得啦!」
割風本來坐著,聽了這話,就好像椅子下面響了一個爆竹,霍地站起來。
「全安排好了,又一點也沒安排好,」割風答道,「我得到允許讓您進來;可是,先得帶您出去,才能領您進來。就是這點讓人傷腦筋。小丫頭的事兒好辦。」
「她答應不出聲嗎?」
割風咕噥著,倒像自言自語:
「那又怎樣呢?」
「明天幾點鐘靈車來運棺木?」
「那放什麼?」
「哎!拿個鎚子,將幾根釘子往木板上一釘就行啦!」
其實,活人躲進棺木里,苦役犯的這種應急辦法,帝王也用過。假如歐斯丹·卡斯提約修士的記載屬實,那麼查理五世遜位之後,想見卜隆白那女子一面,就用這種辦法將她抬進聖茹斯特修院,事後又抬出去。
「好好聽我說,我的小珂賽特。我們必須離開這房子,不過我們還要回來,就能安穩住在這裏了。這裏的老爺爺要把你放在那裡九九藏書面背出去。你在一位太太那裡等我,我好去接你。你若是不想讓德納第那婆娘抓回去,就千萬聽話,一聲也別吭!」
「那口棺材有多長?」
「恰恰這一點我不擔心,」割風高聲說,「您有把握出得了棺材,我就有把握讓您出得了墓穴。那個埋葬工人是我的朋友,又是個酒鬼,叫麥斯天老爹。那老傢伙見酒沒命。埋葬工把死人放進墓穴里,而我把埋葬工放進我兜里。那裡會發生什麼情況,讓我跟您說吧。我們在天黑之前,離關門還有三刻鐘到達墓地。靈車一直駛到墓穴旁邊。我跟到那裡,那是我分內的活兒。我的兜裡帶著鎚子、鑿子和鉗子。靈車停住,殯儀館的人用繩索套住棺材,將您放下去。神父念了悼詞,畫個十字,灑了聖水,然後就溜了。只有我留下來陪麥斯天老爹。跟您說了,那是我的朋友。二者必居其一:他不是醉了,就是還沒有醉。如果他還沒醉,我就對他說:趁好木瓜酒館還開著門,去喝一杯吧。我帶他去,把他灌醉,麥斯天老爹灌不了幾下就要醉倒,他每次開始喝酒就有幾分醉意了,我替你把他撂倒在餐桌底下,拿著他的工卡回到墓地,拋下他,一個人回去。這樣,您就只同我打交道了。如果他已經醉了,我就對他說:你走吧,這活兒我替你幹了。他一走,我就從坑裡把你拉出來。」
冉阿讓定睛注視他,以為他說起胡話了。
「您有那兩扇門的鑰匙嗎?」
「怎麼不行呢?」
「您不是說了么,割風,受難嬤嬤死了,我再補充一句:馬https://read.99csw.com德蘭老爹埋葬了。事情就這麼辦了。」
「就這樣定了,割風伯。肯定會非常順利。」
「放進去個死人?我沒有啊。」
「但願別發生意外,」割風心想,「萬一出點事兒,那就不堪設想啦!」
「放個活人。」
冉阿讓繼續說:「關鍵是從這裏出去,又不讓人瞧見。這就是個辦法。不過,您先得把情況告訴我,事情是怎麼安排的?那口棺材停放在哪兒?」
大家都注意到一種現象,貓愛在虛掩的門前徘徊。誰沒有對貓說過:倒是進來呀!同樣,有人碰到微開的事變,也容易舉棋不定,左右為難,不惜讓陡然截斷冒險之路的命運給砸死。那些過分謹慎的人,完全屬貓性,也正因為如此,才比敢作敢為的人冒更大的危險。割風生性就是這種首鼠兩端的人,但是他見冉阿讓如此鎮定,也就不由自主地服了,嘴裏咕噥一句:「老實說,還真沒有別的辦法。」
「可是您呢,馬德蘭老爹?」
「那是底層的一間屋子,對著園子有一扇安了鐵條的窗戶,窗板要從外面開合;有兩扇門,一扇通修院,一扇通教堂。」
「不是。」
冉阿讓伸過手去,割風撲上來,以鄉下人那種感人的熱忱緊緊握住。
「對。」
「殯儀館的人來抬棺木的時候,才開門放進去。棺木一抬走,門又重新關上。」
割風又說道:「真見……鬼,您怎麼出去呢?要知道,明天全都得辦妥!明天我要帶您來。院長等著見您。」
「您背她出去嗎?」
「什麼空棺材?」冉阿讓問。
「我不是跟您說過,也read.99csw.com給我找一個背簍和一塊油布來。」
「您一個人幹嗎?」
「那口空的嗎?」
我們再說一遍,在冉阿讓看來很普通的事,割風就覺得聞所未聞。冉阿讓一生艱難險阻,是過來人。當過囚犯的人,都有一套技巧,能按照越獄途徑的尺寸縮小自己的軀體。囚犯要逃跑,就像患者病情要發作,生死繫於一線。越了獄,就等於治好病。要治愈病症,什麼藥方不能接受呢?讓人釘在木箱里,像包裹一樣運走,在箱子里盡量延長生命,缺少空氣也要找到空氣,連續幾小時節省呼吸,善於閉氣而不至於死去,這是冉阿讓的一種可悲的才能。
「首先,那是塊白布。埋葬修女用白色殮布。」
「我要在工具房裡躲一整夜和一上午。那麼吃飯呢?我會餓的。」
「白色殮布也成。」
「好吧!可是,萬一您咳嗽或者打噴嚏呢?」
「就在那箱子里!我呀,只要想一想,就喘不上氣來。」
「您!」
「我釘。」
「我呀。」冉阿讓說道。
「什麼教堂?」
「您這人真不一般,馬德蘭老爹。」
「除了法醫之外,男人一概不準進太平間。這一點甚至寫在牆上了。」
「下午兩點鐘,您就來把我釘在棺材里。」
冉阿讓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宛如冬季天空透出一束陽光。
「不能。不過,我可以把您藏到通太平間的一間小黑屋裡,我在那裡放下葬工具,還掌握著鑰匙。」
冉阿讓聽到割風推門聲,便轉過身去:「怎麼樣?」
「哦,好哇,您開玩笑。您講的不是正經話。」
「誰釘棺木?」
「今天夜晚,等修院所有read•99csw.com人都睡下的時候,您能把我藏在那屋裡嗎?」
冉阿讓還像頭一回那樣,只回答一句:「不可能。」
「什麼活人?」
「約莫下午三點。天快黑的時候,在伏吉拉爾公墓下葬。那地方可不近。」
「那太平間是什麼樣子?」
「您一定有螺旋鑽吧。在靠近我嘴的地方鑽幾個小洞,您釘蓋板時,也不要釘得太死。」
割風答道:「政府部門的棺材。」
這種奇思異想,無非是苦牢里粗野而狂妄的創見,而割風生活在寧靜的事物當中;現在他忽然看見這種奇思異想從寧靜事物中出現,要參与他所說的「修院里婆婆媽媽的事兒」,所感到的驚愕,就好比一個行人看見海鷗在聖德尼街水溝里捕魚。
冉阿讓又說道:
「當然了。」
割風退了一步,將手指骨節掰得嘎嘎響。
「我給您送吃的來。」
「門房什麼時候開那扇門?」
「這我敢擔保。」
「臨街的教堂,大家都能進去的教堂。」
「我蓋。」
「什麼棺材?什麼政府部門?」
「非常正經。不是得從這裏出去嗎?」
瘸子跨步,如同獨眼人送秋波,都不能迅速抵達目標。此外,割風正意亂心煩。他幾乎花了一刻鐘,才回到園角的破屋。此時,珂賽特已經醒來。冉阿讓讓她坐到火爐前。當割風進屋時,冉阿讓正指著園丁掛在牆上的背簍,對她說:
「沒有。我只有連修院那扇門的鑰匙,通教堂那扇門的鑰匙掌握在門房手裡。」
珂賽特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要逃命的人不會咳嗽,也不會打噴嚏。」
割風稍微定下神兒來,高聲說道:「可是,您怎麼呼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