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Ⅴ 讓先死者讓位於后死者 7

Ⅴ 讓先死者讓位於后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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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坐到他的身上(即便此時,他也只能看到她那挺立起來的影子),擺動胯部,她氣喘吁吁,小聲地說了些什麼,但是很難知道這是對他說的還是對她自己說的。他聽不清這些話,他問她說的什麼。她繼續耳語,甚至在他重新緊緊摟住她的時候,他也沒能明白她的話。
那間大學城宿舍——跟他合住宿舍的那一位以一杯朗姆酒作條件,答應那天晚上午夜之前不回來——同今天的公寓沒有相像之處:兩張鐵床、兩把椅子、一個壁櫥、一盞沒有燈罩的炫目的燈、一派混亂。他收拾了房間,七點整(她總是準時,這是她優雅的一部分)她敲響https://read•99csw.com了門。那是在九月,黃昏開始慢慢降臨。他們坐在一張鐵床的床邊,開始擁抱。後來天越來越暗,但他不想開燈,因為他很高興別人看不到他,他希望在她面前脫衣服時,黑暗能減輕他一直感覺到的手足無措。(如果說他好歹能解開女人的胸衣,但當著女人的面脫衣服時卻因害羞而匆匆忙忙。)但是那一次,在解開短袖衫的第一個扣子之前他猶豫了很長時間(他想,脫衣服的最初動作一定是那些有經驗的男人才能做出的一種優雅、細緻的動作,而他害怕暴露出他的沒經驗),以至於九九藏書還是她自己站起身來,微笑著對他說:「我脫掉這副盔甲是不是更好?……」於是她開始脫衣服,但是天黑了,他只能看到她動作的影子。他急匆匆地脫掉衣服,直到他們開始(多虧她表現出來的耐心)做|愛時,他才感到了某些自信。他看著她的臉,但是在昏暗中,她的表情逃脫了他,他甚至分辨不出她的臉部輪廓。他遺憾沒有開燈,但是覺得此時再起身,走向門口,打開燈是不可能的;於是,他繼續白白地勞神自己的眼睛:他沒有辨認出她;他感覺在與別的什麼人做|愛;一個假的、抽象的、沒有了個性的人。
他們的爭論並未讓他生氣,https://read•99csw.com相反,在他看來,女客只是確認了她的身份:在她反對他自己的那些悲觀想法中(難道不是首先反對醜陋和粗俗嗎?),他認出了他曾認識的那個她,以至她這個人和他們昔日的艷遇越來越多地充滿他的思緒,他只期待一件事,就是什麼也別打斷如此有利於談話的憂鬱氣氛(所以他才撫摩了她的手並把自己稱作傻瓜),並且可以對她談他現在覺得最重要的事:他們共同的艷遇;因為他相信,他和她一起經歷了她沒有意識到的完全異常的什麼事情,對此他一定要尋找並自己找到達意的字眼。
他甚至記不起來他們是怎樣認識的,她可能是來會一夥大學生朋友,但是他還完全記得他們第一次約會的那個不起眼的布拉格小酒吧:在裝飾著紅天鵝絨的一個小單間里,他坐在她的對面,局促不安,沉默不語,但同時,她用來讓他明白她的好感的那些優雅手勢又令他激動不已。他試圖想象(沒敢希望實現這些夢想)如果他擁吻她,給她脫衣服,和她做|愛時她會怎樣,但是他想象不出來。是的,這很奇怪:他無數次地試圖想象性|愛中的她,但徒勞:她的臉帶著同樣的安詳和溫柔的微笑一直對著他,而他不能(哪怕付出持久的想象力)從中看到性|愛的欣快的面容。她完全逃脫了他的想象read.99csw.com九_九_藏_書
這是他一生中再也沒有重現的一種狀態:他覺得在對質于不可想象之物。他剛剛經歷了一生中這段過於短暫的時期(天國時期),此時,想象尚未被經驗充斥,沒有成為常規,人們此時認識不多的事情,了解不多的事情,因而不可想象物還存在;但如果不可想象物即將轉變為現實事物(沒有可想象物作中介,沒有形象作紐帶),人們就恐慌和眩暈。在另外幾次他什麼決定也沒能做的會面之後,他確實眩暈了,她那時開始詳細地,帶著一種很能說明問題的好奇,詢問大學城裡他的那間學生宿舍,幾乎迫使他邀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