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Ⅵ 哈威爾大夫二十年後 4

Ⅵ 哈威爾大夫二十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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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沒有飯前飲酒的習慣,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酒,就說:「一杯伏特加。」
記者慢慢地喝著自己的酒,聽著,此時,他體驗到一些矛盾的情感。首先他是不幸的:他覺得自己毫無價值並且愚蠢,是坐在不可懷疑的一位大師對面的值得懷疑的一個學徒,他羞愧於開口;但同時,他是幸運的:他感覺受到了恭維,因為大師坐在他的對面,作為朋友同他談話,向他吐露了各種各樣絕頂珍貴的個人意見。
——如果大師表示讚許(像年輕人希望的那樣,因為他自己深受這位年輕姑娘的吸引),這將是對年輕人、對他的選擇、對他的趣味的讚許,他由此在大師的眼裡將從學徒晉陞到合伙九_九_藏_書人,他也由此在自己眼裡變得更加重要;
——最後:年輕姑娘本人在年輕人眼中也將更有價值,而他從她的存在所獲得的歡樂將從一種虛構的歡樂轉變為一種真實的歡樂(因為年輕人有時感到,他生活的世界對他而言是價值的一個迷宮,這些價值的意義在他看來絕頂含混,而價值只有在被核實后才從表面價值轉變為真實價值)。
「正是。」年輕人說,從這時起,他就完蛋了。他就像評審委員會面前的中學畢業會考的考生。他並不尋求說他想說的話,做他想做的事,而是儘力讓評委滿意;儘力猜測他們的意圖、他們一時read•99csw•com的想法、他們的趣味;他希望與他們相符。無論如何,他只能承認他的那些正餐是低劣、粗俗的,而該吃什麼樣的肉,該喝什麼酒他完全沒有概念。哈威爾大夫無意之中讓他頗感痛苦,沒完沒了地詢問他選什麼冷盤、什麼主菜、什麼酒、什麼乳酪。
主意儘管是自發的,記者卻也期待三重好處:
相反,哈威爾大夫在記者羡慕的目光下越來越自如和高興。他為肉菜要了一瓶紅葡萄酒,而年輕人借酒壯膽,開始了一個新的嘗試,以表明不愧於大師的寵愛;他詳細地談了他近期相識的一名年輕姑娘,幾個星期以來他向這個姑娘獻殷勤,並很有成功的希望。他九九藏書的自白相當晦澀,而且他的滿臉窘笑,他有意的模稜兩可,說明事情尚無定論,只不過表明他勉強克服了某種不確定性。哈威爾清楚地感覺到這一切,他出於同情,向記者詢問那個年輕姑娘各種各樣的身體特徵,以使他可以停留在他所珍愛的話題上,並且更加自由地談話。但這一次年輕人還是失敗了:他的回答明顯的過於籠統:他不能稍微確切地描述年輕姑娘身體的總體結構,也不能描述她解剖學上的各個不同方面,更別說她的特點了。於是,哈威爾大夫最後讓自己成了談話的中心人物,並且任由自己漸漸沉浸於夜晚的享受和酒的陶醉中。他給記者灌輸由他自己的回憶、他那些軼事、他九_九_藏_書那些玩笑構成的一種精神獨白。
當記者看出考官給他的美食學口試打了低分后,他想用更大的努力去補救這次失敗。在冷盤過後等待主菜的間隙中,他毫不掩飾地打量餐館中的女人;他想隨後品評一番以顯示他的趣味和經驗。他又一次倒了霉:當他說和他們隔著兩張桌子的一個紅髮女人肯定是個出色的情人時,哈威爾大夫不含惡意地問他憑什麼這樣說。編輯作出一個含糊的回答,而當大夫詢問他與紅髮女人交往的經驗時,他陷進了扯不清的彌天大謊中,並很快就住了嘴。
「別告訴女大夫,」哈威爾坐到記者對面並且一把搶過菜單,說,「但我有一個基本的飲食原則:嚴格避免所有不想吃的菜。」然後他九-九-藏-書問年輕人想喝什麼開胃酒。
哈威爾大夫顯得不高興:「伏特加,散發俄國精神臭氣的東西!」
因為哈威爾的話語滔滔不絕,年輕人就想自己也開口說話,插入自己的看法,隨聲附和,表現自己是出色的合作者;所以他又一次把話題引到自己的女朋友身上,並私下裡問哈威爾是否同意次日見見她,以便可以告訴記者,以他的經驗,如何評價她;換句話說(是的,這是他激動中說出的話)以便他認可她。
這主意從哪兒來的?這難道只是一個從酒氣中、從想說點兒什麼的狂熱慾望中突然冒出來的嗎?
——共同和暗地鑒定(認可)的陰謀在他和大師之間建立了一種秘密關係,可以增強友誼,增強記者嚮往的同謀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