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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世界文學 東歐人

第二部分 世界文學

東歐人

但怎麼解釋也無濟於事:關於一個「斯拉夫世界」的想法依然是世界歷史學中根深蒂固的俗套。我打開權威的七星書庫版《世界歷史》:在《斯拉夫世界》一章中,捷克偉大的神學家揚·胡斯被徹底跟英國人威克利夫分開(其實他是威克利夫的弟子),也被跟德國人路德分開(而路德視之為先驅和導師)。他在康斯坦茨被火刑處死之後,不得不跟伊凡大帝一起去享受一種可悲的不朽,其實他跟伊https://read.99csw.com凡大帝是連一句話都不想說的。
個人經歷最有發言權:七十年代末,我收到了一位著名斯拉夫專家為我的一部小說寫的序言的手稿。序言中,他將我不斷跟陀思妥耶夫斯基、果戈理、布寧、帕斯捷爾納克、曼德爾施塔姆,以及俄國一些持不同政見者相比(當然,這種比較其實是在吹捧我,當時沒有任何人對我有惡意)。我害怕了,阻九*九*藏*書止了序言的發表。並非我對這些偉大的俄國人有什麼反感,相反,我敬仰他們,但跟他們在一起,我就成了另外一個人。我後來一直都能想起這篇文字給我帶來的奇異的焦慮感:被放置到一個並非屬於我的環境中,我就感到像是被流放了一樣。
在七十年代,我離開了我的國家,來到法國。我驚訝地發現,我成了一個「來自東歐的流亡者」。事實上,對法國人來說,我的國家屬於歐洲東部。我https://read.99csw.com急切地到處向人解釋我們處境的真正令人憤慨之處:由於失去了民族主權,我們不光被劃歸給了另外一個國家,而且還被劃歸給了另外一個世界,東歐的世界。這一世界紮根于古老的拜占庭歷史,具有它自己的歷史問題,它自己的建築風貌,它自己的宗教(東正教),它的字母表(西里爾字母,源於希臘文字),還有它自己的共產主義體制(沒有人知道,將來也不會有人知道,沒有俄國人統https://read.99csw.com治的中歐共產主義會是什麼樣子,但無論如何,它跟我們經歷過的共產主義不會是一樣的)。
漸漸地,我發現,我來自一個「我們所知甚少的遠方國度」。我周圍的人都認為政治非常重要,但地理概念都極差:他們只看到我們「共產主義化」了,而非被「劃歸」了。況且,捷克人一直以來難道不是跟俄羅斯人一樣,都屬於「斯拉夫世界」?我向他們解釋,雖然存在著斯拉夫民族的語言統一性,但並不存在任何斯拉夫文化,任何斯拉夫世界:捷克人的歷史,正如波蘭人、斯洛伐克人、克羅埃西亞人或斯洛維尼亞人的歷史一樣(當然,也跟完全不是斯拉夫人的匈牙利人的歷史一樣),是純西方的:哥特;文藝復興;巴洛克;與日耳曼世界的緊密接觸;天主教與新教的鬥爭。跟遙遠的俄羅斯根本沒有關係,就像是另一個世界。只有波蘭與俄羅斯直接相鄰,但這種相鄰更像是一種你死我活的鬥爭。https://read•99c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