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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環手記

中環手記

作者:劉文
他臉上有大大的黑眼圈,皮膚因為缺乏睡眠而缺乏光澤,但他的眼睛和笑容都那麼明亮,簡直要灼傷了我。
湯姆知道這件事之後沖我發了火,我第一次聽到他說話那麼大聲,我氣得罵他:「你明明每天加班都比我更晚,還有臉說我。」
我想起多年前的照片上,我也有這樣的笑容,年輕,衝動,對生命充滿熱忱的笑容,彷彿可以無往而不勝,然後我就被變成了中環流水線中的一環,所有帶有個人特質的東西都被抹去,他們並不需要我有任何的才華與技能,只需要我為公司賺錢。
楚楚在德國聽到了這個,開懷大笑起來。她說,我會給你和湯姆寫一首情歌,灌成CD寄給你,到時候你可以在你們的周年紀念上放。
「啊?」我一下子愣住,就算首付夠了,之後還要無窮無盡地還貸款。人們常常開玩笑說買了房子就像被判了監,從此一輩子都要做安穩篤定的工作,好確保每個月都有收入進賬。
楚楚的臉上根本看不出來她有這樣的童年,她很少顯露情緒,最難熬的時候,也只是坐在一邊不說話。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是公關公司的高層,手裡的客戶都是法國或者英國的奢侈品品牌。她每天都在穿最新潮的衣服,面試模特兒,安排寫手給新一季的衣服寫評論,帶著攝影師去拍六塊腹肌的男模。
女同事都沒有給我好臉色看,她們看到我坐下,刻意坐得離我遠了些,彷彿我是某種病毒,她們用手捂著嘴交頭接耳,卻故意用了我能夠清楚聽見的音量。原本一起吃飯一起逛街的幾個朋友,表面上不動聲色地和我打招呼,暗地裡卻紛紛對我屏蔽了朋友圈。我依靠律師男朋友上位的傳言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我都不知道是否發生過的事情,竟然在謠言里有鼻子有眼的。
我們每天都一邊享受著高人一等的感覺,一邊抱怨生活的艱難和苦澀,其實現實所謂的殘酷,有多大程度是因為生活本就是艱難的,又有多大程度是我們自己給自己套上了枷鎖?
張楚楚走的時候把她這麼多年來搜集的唱片全給了我。她要切斷和過去的一切聯繫,開始嶄新的生活。而我則把那些唱片帶去公司,夜晚通宵加班的時候聽。
「我覺得這樣的生活非常恐怖,簡直和活死人沒什麼分別。」湯姆在滿桌子的紙張中抬起頭來,用他那充滿血絲的眼睛望著我,沒頭沒腦地說道。
我索性把老闆的電話給屏蔽了。
楚楚的目標是銀行賬戶里有三百萬積蓄。我算了算,差不多正好夠付一套一百平方米大的房子的首期。
「恭喜你!」我嫌發簡訊不夠真誠,特意打電話過去。
律師湯姆反而討厭任何形式的定義,解釋,辯白。
湯姆從廚房端著英國紅茶出來,他是很精緻的人,家裡有上好的茶葉,銀湯匙和骨瓷茶具。我們就坐在桌子兩邊,毫無浪漫和情慾https://read.99csw.com地喝掉一壺加了檸檬的伯爵紅茶。我們談論音樂,跳舞,看演出的視屏,反覆研究一個動作要如何才能做得好看。
我們並沒有在談戀愛,我們在中環工作太久,沒有了心,所以需要更長的時間來確定這是一段愛情還是一段艷遇。當然我們也沒有想過就此辭職,一輩子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張楚楚耗費了那麼多時間和精力攢夠了三百萬才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而我銀行卡裏面的存款連她的一個零頭都不到。
劉文,審計師,青年寫作者。已在「一個」App發表《曾經的少年》《旅程》《紅裙》等文章。@劉文tracy
有一回我和客戶的律師湯姆一起起草一份文件,晚上十一點開完會,卻要在第二天早晨把修改好的表格發給經理。
我知道楚楚喜歡唱歌,她在我家給我做飯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輕聲哼唱,我也在不用加班的夜裡,和她去過各種音樂會,陪她從爵士樂聽到重金屬,和她去倉庫和廢棄車庫看過不知名的樂隊綵排。每個人都有少年時代的愛好和未盡的願望,我從來沒想過有人可以真正實現它們。
我不得不承認湯姆跳舞的時候比他起草招股書的時候迷人很多倍。就好像我們跳完舞出來看到的黎明比通宵加班之後看到的黎明也美麗很多倍。加班時候看到的黎明總是昏暗的,然後突然變得光亮起來,跳舞出來之後,我和湯姆看到天際那一抹藍色,由深到淺慢慢變化,中間還帶有一絲黃色,繼而是紅色,大紅色,富有情感和朝氣。
「人生苦短,賺錢都來不及,耍什麼浪漫」是她的口頭禪。
我的閨蜜張楚楚在中環如魚得水,因為她不喜歡浪漫,只愛錢。
在中環的會議室裏面,每個人都穿白襯衫,黑西裝,從黑色公文包里拿出筆記本電腦和各種會議記錄,財務數據,法律文件,用各種語言討論,吵架,撕逼,並且在極少數的機會下達成共識。這裏沒有兒女情長,不管是你你是個情痴還是個人渣都沒關係,沒有人會過問你是不是單身,當然也不介意已婚人士爬到對方的床上,你有本事,簽到了合同,賺到了錢,別管過程有多麼骯髒,都會有人向你獻上鮮花,掌聲,和新鮮的肉體。
我回到公司的時候連辭職信都寫好了,辭職信的樣本還是楚楚給我的,楚楚告訴我,沒什麼大不了的,生活裏面常常有無法預知的事情,但發生了也就發生了。我萬萬沒想到老闆突然對我很客氣。她踩著高跟鞋走進來,用她通常和男人說話才會用的軟綿綿聲音問我,湯姆的律師事務所最近有沒有接到新的項目,有沒有什麼可以和我們事務所合作的。
那一晚我們加班到了早晨六點,然後搭乘第一班飛機https://read.99csw.com飛去東京和客戶開會。我們從成田機場坐車去新橋,湯姆滔滔不絕說著他喜歡的舞者,他喜歡的舞曲,他湊過來給我看他手機裏面的跳舞視屏,我聞到他脖子上的古龍水香味。車窗外櫻花開得像一片大海,在風吹過的時候揚起漫天花瓣,那一瞬間我彷彿看到死氣沉沉的生活裂開了一條縫,而下一個瞬間,我便又在豪華卻嘈雜的會議室裏面,聽著無謂的爭吵,在計算機上算出各項開支和盈利,客戶有了新的修改意見,不僅僅是改掉一段話那麼簡單,連帶著要修改整個結構和布局。我和湯姆連續幾個通宵在會議室里加班,吃送上來的外賣,睡在外面休息室的沙發上。我們連櫻花都沒有時間去看,只是總是在盒飯里看到櫻花季特供食品,比如櫻花味道的冰淇淋,櫻花味道的人形燒。
「我在珠海給我媽買了間小公寓,剩下的錢,也夠她花幾年了。等她走了,我爸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我用電腦播楚楚的CD,湯姆突然很興奮,他拉著我的手,問:「你也會跳Salsa?」
楚楚的老爸在風頭過去之後,又恬不知恥地回到了香港,天天上唐樓去找她的媽媽要生活費,她的媽媽又哭又鬧,把家裡所有的碗筷杯碟都摔得稀爛,但到最後耳根子一軟,總是把錢包里的錢都給了她的爸爸,然後再像做了錯事的小孩一樣去求楚楚原諒,說怎麼著也是夫妻一場,要同甘苦共患難。楚楚最後只好租了房子,把她媽媽接去住。等她爸爸發現,就再換一個地方。每次要填地址的時候,她都來問可不可以寫我家的地址。
她的父親帶著情婦去澳門賭博,欠下千萬賭債,知道闖了大禍,立刻就買了機票飛去加拿大避風頭,卻讓楚楚小小年紀就知道了人生的殘酷。
很多人都喜歡中環,經手那些上億元的交易讓他們覺得自己很重要,看到自己為上市公司的媒體招待會貢獻了一個數據,也很自豪。
他嘆口氣,破天荒地六點鐘就下了班,到醫院來看我,他煲給我的湯比楚楚煲的好喝很多倍,裝在一個昂貴的法國造的小湯盅裏面。他穿著白襯衫,深藍色西裝,寶藍色領帶,坐在我的病床邊看文件,看著看著就睡著了,沙發的紋路印在臉上。
「我要去德國學音樂了。」
張楚楚大約是辭職了分外開心,她把酒杯一推,跑上酒吧角落那個小小的舞台,從歌手那裡搶過話筒就開始唱。她喝得太醉,唱歌根本找不著調,但她的眼神那麼專註與靈巧,像初春時分跑過山澗的小鹿。她最終還是逃離了她的命運,擺脫了從九歲開始就背在她身上的沉重枷鎖。
我搖搖頭,我只知道Salsa是一種醬汁。
四月的時候股市大漲,楚楚打電話來報喜:「我攢夠三百萬了!」
托湯姆的福,老闆批准了我的請假申請。我過去十五個月一九*九*藏*書天都沒有休息過,竟然攢了一個月的假。湯姆也請了假,我們每天都在他家裡聽音樂,跳舞,有的時候去海邊游泳,有的時候就窩在沙發上看一大堆老舊的電影CD。
我並不打算探聽張楚楚為什麼對自己那麼摳門。現實已經足夠殘酷了,我們總是聊些雲淡風輕的東西,像孩子一樣吃炸魚和薯條,喝珍珠奶茶。
我不討厭中環,不討厭唯利是圖的老闆,不討厭冷漠的同事,不討厭莫名的八卦和詆毀。世間本來就該如此殘酷又冰冷的,我們常常誤會了生命,覺得我們值得童話故事那般的結局,然後因為這些誤會而傷心哭泣。我在中環學會了忍耐,寂寞,明白了平凡世界的艱難和蒼老,又學會了收起鋒芒保持謙卑。並且在可以的時候,唱一曲歌,跳一支舞,什麼都不要去想,什麼都不要在乎。
張楚楚走了一年之後,我終於把她的唱片全部聽了一遍。其間我大病一場,在上班途中突然嘔吐不止,被地鐵的員工送到醫院里去。老闆因為我突如其來的病假而大發雷霆,他讓我在醫院里保持閱讀郵件,並且希望我提早結束病假回去做一個併購的項目。我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說出那個「No」字之後,我自己都吃了一驚。老闆打電話到我的病房裡,說走著瞧。
張楚楚喜歡中環,因為中環和浪漫毫無關係,她常常嘲笑那些陷入愛河的人們,愛情讓他們有了軟肋,沒辦法再那麼無情。我有一個平時毫不注重外表,永遠都穿皺巴巴襯衫和肥大西裝褲上班的女同事,有一天突然開始描眉毛畫眼線,穿剪裁得體稍微有些透的白襯衫和恰到好處包住臀部的緊身裙,並不是因為她墜入愛河,而是她聽說新來的老闆喜歡看女下屬畫眼線穿裙子。我那個不苟言笑的女上司,為了讓合同金額後面多個零,一頓飯時間對著客戶的財務總監拋了無數個媚眼,一會兒裝開不了礦泉水瓶蓋,一會兒又搶著給客戶拍去肩膀上子虛烏有的灰塵,她因為不好笑的笑話笑得差點把自己摔到客戶懷裡去,然後在合同黃了的那一刻突然恢復凶神惡煞的模樣。
「我辭職了。」她在電話那頭說。
他一邊聽音樂一邊在桌子上敲著節拍,1234,5678,4和8的時候是空拍,他讓我用手摸著他的身體感受跳舞的律動,每一塊肌肉之間的連接和組合。
「你還會回來工作嗎?讀完音樂之後。」我問她,大家總理所當然地覺得搞音樂搞藝術的人賺不到錢。
我揮手又替她叫了杯伏特加,並且體貼地轉過去讓她有機會擦掉眼淚。我習慣了看她大女人的一面,我們吃吃喝喝,把挫折當成段子講,把傷口當成勳章。我不記得中環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樣的溫情和憂傷,但重新想來,那些把自己偽裝成男人甚至比男人還堅強果敢聰明能幹的女人背後,是不是也有一段隱秘的故事和https://read.99csw.com一顆柔軟的心呢?她們穿著高跟鞋氣勢洶洶走去會議室彷彿走向戰場,會不會也有脫下高跟鞋赤腳站在木地板上洗手做羹湯的時候?
大學畢業之後,我到中環那排鱗次櫛比富麗堂皇的寫字樓里上班。每天早晨走到這裏都覺得空氣分外凜冽,要深吸一口氣才有勇氣踏入電梯。
楚楚被從大宅子里趕出去,一家人擠在唐樓裏面住。唐樓是用一套三室兩廳公寓中的一個廳改建的,地上挖了個坑就算廁所,廁所上鋪塊板子,天花板上按個蓮蓬頭就是浴室,門口擺了個小小的電爐是廚房,鞋子放在撿來的冰箱上面,沙發攤開來就是她和兩個妹妹的睡床。夏天的時候唐樓熱得像桑拿房,楚楚說最熱的時候,連蟑螂都爬不動,有氣無力地縮在角落。
「不知道啊。」楚楚聳聳肩,「穿時髦的衣服出入高檔餐廳過去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但卻不是我的生活的必需品。為了身外之物而忽略內心的所愛,豈不是本末倒置嗎?」
楚楚雖然愛錢卻不讓人討厭,是因為她對自己摳門到了一個境地:我們出門去逛街的時候,只要能走得到的地方,她絕對不會打車,有自動飲水機的地方,她絕對不會買礦泉水。有一次吃飯,老闆多收了我們十塊錢,她咄咄逼人地理論了半天,直到老闆把整頓飯都免單了為止。
「還差五萬塊就夠。」她查了查手機,「他媽的,今天股票跌了,不然就只差四萬塊了。」
直到有一次楚楚突然就抱著一大堆酒來了我家,一進門,二話不說就坐下開始喝。她說了很多胡言亂語,流了很多眼淚,我也就知道了她的故事:楚楚原本家境很好,卻攤上了一個愛賭博的爸爸。她從小住在沙田山上的大宅子里,門口有噴水池,對面有網球場,每天上下課都有保姆和司機陪同。直到她九歲那年,來討債的大耳窿把噴水池砸了,把網球場封了,她家的牆上用紅色油漆寫滿了辱罵和威脅的話語,一月的寒風從被砸碎的窗戶吹進來,媽媽抱著她和兩個妹妹哭得瑟瑟發抖。
「我的前半生,都是為了照顧媽媽,照顧妹妹,我九歲的時候,媽媽每天做三份工,我一個人出門給妹妹買牛奶麵包,給妹妹洗澡,等妹妹睡著了再寫功課。我原本可以去英國念碩士,但為了給妹妹賺大學學費而放棄了。我現在,終於可以試著為自己活一回。」
臨走那天,合同簽好了,條件優渥,價值不菲,經理興奮地邀請我們去代官山吃法國菜,我在湯姆的示意下告了病假,他帶我去了六本木的一間小酒吧,那一晚上正好是Salsa舞派對。
「因為我也不知道下個月我會住在哪裡。」她非常平靜地說,但眼底還是有深深的寂寞。
每拆開一張CD的時候,我就能看到她寫在歌詞本上面的評語。字裡行間的她和作為公關經理的她判若兩人。我非常念念不忘和她在深夜喝九九藏書掉的喝些酒,喝酒時說過的那些話,並且希望可以說多一點。雖然是很多年的摯友,平時戴慣了面具的我們,畢竟還在對方面前有所保留。但生命里的美好事物總是說不見就不見,尋尋覓覓也沒有用,只好順著生活大步向前。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就覺得她是個有故事的女人。
她的性格比男人更堅韌,做起苦活累活比男人更積極,她是可以赤手空拳勇斗惡龍的勇士,還能把男人保護在她身後。所以這麼多年來,她的身邊別說男朋友,連炮|友和約會對象都絕跡了。
有的時候,她會把時尚品牌送來的零錢包和香水試用裝送給我,有的時候她會把新品發布會吃不完的杯子蛋糕和酒打包帶給我。我把她迎進家裡來,看著她脫下高跟鞋,揉著紅腫的腳趾頭,然後粗暴地扯下假睫毛。她一舉手一投足都美麗輕盈,但眼神卻常常是黯淡的。
我已經困得連回答他的力氣都沒有,他嘆口氣,掙扎著站起來,把西裝披在我肩上。
我覺得在中環工作的人都沒有心,他們從來都不笑,也不會哭,他們可以表面說著甜言蜜語,稱讚你的裙子,替你買咖啡,為你開門,背後毫不手軟就捅你一刀,他們為了獲得金錢可以付出一切代價,包括時間,包括健康,包括身體,包括愛,準確來說,是假裝的愛——沒有心的人又如何去愛呢?
原來楚楚給我的CD裏面是Salsa舞曲,湯姆是Salsa舞迷,可惜工作太忙,跳的機會越來越少。
我上班的第一個月就要加班到凌晨,同事都覺得習以為常,沒有人抱怨,沒有人質疑,他們每天坐在椅子上巋然不動彷彿是公司買來的一件傢具,他們每天只能睡兩個小時依然要化妝,打理頭髮,穿搭配好的緊身西裝和高跟鞋,在踏入辦公室的那一刻風姿綽約地一撩頭髮。
而且,沒有希望便不會有任何的失望,沒有期待也不用承擔相應的責任,既然事情的發展總會和預想的不同,那麼為什麼不索性看歲月的洪流會把我們帶到何處去呢?
而且她在除了錢之外的所有地方都很善良大方,只要不用拿出錢包,她就笑容溫暖像天使一樣:她像個男子漢一樣替我搬過家,我生病時煲過其實並不好喝的雞湯給我,湯裏面還加了各種據說補身子的草藥,我失戀的時候,她在灣仔的酒吧找到我,一把奪過我手裡的酒瓶,連哄帶騙地把我塞進的士。
「要先穿著一雙對的鞋,才能走一條對的路。」這句頗似偶像劇台詞的話由我那個整日不苟言笑,彈指一揮間就簽下一單大合同的女上司說出來,不僅沒有一絲浪漫的味道,更像是戰鬥開始前的衝鋒號角。她那四英寸的尖頭高跟鞋就像兵器一樣寒光凜凜。說話的時候,她嘴角抿得緊緊的,把一份寫了修改意見的報表毫不客氣地扔過來,限我在十分鐘之內去列印裝訂成二十份,送到2101號會議室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