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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先生,不可能,」他邊說邊後退,還拚命打著手勢。「太貴了,太貴了。你們歐洲人給自己的女人定的價太高。另外要說一點,我兒子究竟想和你妻子待多久,我可不敢打保票。」
「瞧你說的,寶貝兒!」她柔情似水地說。
「親愛的柳克麗霞,別害怕你的肉體,它是全世界最可愛的肉體。要敢於拋開一切錯誤的謹小慎微,就像你明智的母親勸你的這樣,及時行樂。哦,要是所有的母親一直都這樣教導她們的女兒,該有多好!世界會變成一個多美的樂園,一個多美的天堂啊!別讓宗教那死寂的手禁錮你的感覺。你伸手去拿,就會有東西給你。別理睬你身邊那種謹小慎微、算著錢過日子的人!要敢於索取更多。」
「親愛的柳克麗霞,」我們躺在陽台上曬日光浴時,她會發出這樣的嘆息。這是一個信號,說明她又要寫信了。她一般會進屋,拿起香味信紙和紅自來水筆,寫幾頁她的思考。一寫完,她又會出來,讀給我聽。我會真誠地建議她修改某處,但對我的意見,她基本上不予採納。
「不,」有一天,我自言自語地說,「我跟安德斯太太的關係顯然還沒有斷。我在等她。」
顯然,一切進展順利。一周后,我的朋友來到碼頭,又遞給我一隻信封,又吻了我,讓我對安德斯太太的健康放心,說她挺滿意的,又以詩一般的語言對她這個人做了一番讚美。
「產生幻想完全正常,」她很傷心,卻拚命掩飾。
第二天早上——確切地說,是下午——安德斯太太聲稱對她的冒險之舉很滿意,但我聽得出來,這不是心裡話。通常,她在期望滿足一種她不能完全感受的情感時,就要想女兒。「親愛的柳克麗霞,」她坐在旅館狹窄的寫字檯面前,開始寫信,「愛超越一切疆界。我早就知道,也曾經鼓勵你自己去發現,愛跟年齡沒有關係,兩個年齡懸殊的人相愛,照樣能互相得到滿足。親愛的孩子,現在我想加上一句,愛跟性別也沒有關係。還有什麼比兩個男子漢之間的愛,或者比在北半球氣候里長大的我們這些優雅女士與異教世界里一個嬌小的黑女孩之間的愛更美妙的呢?彼此能學到許多東西。如果你發現自己心底的的確確有這樣的性趨向,別害怕。」
「我準備跟你講件事,」我回答得很平靜,「如果我對你說,每次擁抱你,我所關心的不是你開心不開心,也不是我開心不開心,而僅僅是為了這些夢,你會作何感想?」
「我看,」我神色黯淡地說,「它們全是羞恥之夢。」
我搭船直接回了國。
可以肯定,她正滋潤著呢。在我眼裡,她甚至更加迷人了。對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女人來說(她永遠都不會告訴我確切年齡),她無論如何都稱得上是好看的。現在,在南方陽光照耀下,在吸毒帶來的種種幻想的亢奮狀態中,她正像花朵一樣綻放著,她衣著打扮自然起來,還讓我看到她不施粉黛的樣子。這並沒有讓我對她有更大的慾望,她對我每次小小的衝動都百依百順,但我卻煩她這樣,但是,隨著我激|情耗盡,我倒更喜歡她了。
「那請你證明給我看我可以對這些夢引以為豪。」
「我保證。」他歡快地說。
「親愛的柳克麗霞,金錢會戕害精神。一旦開始崇拜物質,虛假的價值觀便產生了。名譽也一樣。除了不干涉,除了允許我們追求自己的快樂,我們還應該向社會索要什麼?」這是另一封信的主題,這封信力圖模仿我的淡泊名利的態度,讓我為之傾倒;現在,我常常在安德斯太太面前流露出這一態度。
安德斯太太遠離了她在首都的客人們機智風趣的神聊,而且又發現(一開始還抵制)我對孤獨有一種需要,顯然,她感到了厭倦。我提出建議,既然現在四https://read.99csw.com周靜悄悄,她倒不妨學學沉思。這個主意似乎讓她精神一振。但是,沒過幾天,她坦白對我說這是瞎忙乎,她請求我同意她離開一會兒,去寫點什麼。我不情願地同意了。我不情願,因為我對她的頭腦沒有信心,我覺得她最好的品質是她的甜美和固執,這些品質只有在她本人不經意的時候,才會充分表現出來。我擔心,寫東西,讓她相信自己是個作家,這會使她失去已經不多的實事求是的自我評價。「可別寫詩啊,」我斬釘截鐵地說。「當然不寫詩,」她答道,而且對我話裡有話很感冒,「能讓我感興趣的只有哲學。」她決定以書信體的形式把她對世事的洞見傳達給她女兒。我們離開首都的時候,她女兒已經拋開老指揮,撲到中年物理學家的懷抱了。
我要讓她知道我做的夢,這樣,我就會給自己的激|情最後一次機會。她慵懶地聽我說夢,一聲不響。說完這幾個我當作寶貝的夢之後,我就後悔。「希波賴特,我的寶貝兒,」她叫起來,「這些夢真美妙。知道嗎,你可是個色情詩人啊!你做的夢全是色情夢,神啦!」
旅行了幾個月,一路急行軍似的,花錢也似流水,安德斯太太感到非常滿足,心情也平靜下來,可以對我有點兒信心,能安穩一陣子了。我們在一座小島上住了下來,白天,我待在船邊,與漁民和採集海綿的人聊天,在暖暖的、藍藍的海水裡游泳。我非常喜歡島民,他們身上有著一種城裡人已經失去的尊嚴,同時,又有著農村人從來都不會獲得的世界性。傍晚,我回到我們租住的房子里,和我的情人抓緊時間欣賞落日餘暉。晚上,我們倆坐在碼頭邊島上的三家咖啡館中的一家,喝著苦艾酒,和其他外國遊客聊著來訪的遊艇有多豪華的話題。偶爾,也會有個肩披斗篷、頭戴漆皮花結帽的警察從邊上大搖大擺走過,外國遊客就會不再聊天,轉而稱讚起警察的行頭,著實滿足了一下他的虛榮心。在島上,我的感覺變得非常敏銳,因為有陽光,有海水,有性滿足,還有神聊,這些真是充實可靠的生活內容。我的口味,譬如晚飯吧,原先沒有用橄欖油和蒜泥作調料的菜肴我就不吃,現在,我漸漸變得能適應各種各樣的味道。聽覺也是。十點鐘,島上就停電了,點上煤油燈,這時,我能分辨出數英裡外那些不同的鈴聲,能講出譬如驢子脖子上較重的鈴聲與山羊項圈上尖細的鈴聲的差別。午夜時分,小鎮後山上的修道院最後的鐘聲一敲過,我們就上床睡覺。
「寶貝,沒什麼好羞恥的。」
第二天,安德斯太太外出購物的時候,我把這封信燒了。我給讓·雅克寫了封信,對我情人做了許多讓人厭倦的性格分析,但我仔細想過之後,把信給撕了。一信還一信。儘管我痛下決心,但還是身不由己地一次次提出酷評,我真感到後悔。我又一次努力去思量安德斯太太性格中好的一面,對她自己,對我。
從她答應認真對待我的夢開始,我就認為必須以同樣的方式回報她才公正。但我得承認,她那麼天真,我比不上;我自己努力想把她的幻想變為行動,這種努力有時讓我感到好笑。我到現在都不能寬恕自己當時擺脫不了的病態的輕浮。你要理解,我的所作所為會被認為是對她的一種殘忍,但我的本意卻並非如此。
「我妻子知道的話,會很高興的。」我心裏有點不安地說。這個人的坦率——這是我最讚賞的品質——讓我放鬆了警惕,但他任何禮節都不講,上來就直奔主題,說明他已經急不可耐了,假如不能如願以償,他可能會動粗的。
她表示願意做我讓她做的事情——這不正合我意嗎?——我們做|愛的時候,我就給她演示https://read.99csw.com我夢中情景。她扮演穿泳衣的男人,第二個房間里的女人,演她自己,即非常派對上的女主人,芭蕾舞演員,牧師,聖母馬利亞像,還有已經駕崩的國王——一場場夢中所有的角色。我們的性生活成了夢的排練,而不是重演。但是,儘管我悉心指導,她也願意取悅我,可就是哪裡不對勁。我想問題應該是出在她過分願意上;我需要的是一個對手而非同謀,安德斯太太排演起來缺少了我的夢所要求的那份確定。卧室這個戲台滿足不了我,因為儘管我的情人出借身體給我,讓我能將夢中的各種角色都演示出來,但她已經不再以其先前那副神氣十足的樣子對待我了。
話說回來,誰又能夠參与到別人的夢裡去呢?毫無疑問,這完全是我自己愚蠢的、幼稚的計劃,失敗了,也怨不得安德斯太太。後來,在想這些事情的時候,我感到安德斯太太其實對我的痴迷已經是夠專心的了。她因此遭罪不淺,這是真的——她知道我不是把她當人愛,而是當成我夢中的角色來愛——但她並不認為我荒唐,而是毫不設防就把自己全交給了我。她是愛我太甚。我不怕她見笑,但這個事實並未減少我對她的信任,她擺脫了所有的陳見來接受我,如果還不理解我的話。幸運的是,我並不是那種怕人嘲笑的人,至少在我那些神秘的夢之外是這樣;但是,以我的閱歷還是不難看出這一點的。
安德斯太太回來了,脾氣變得出奇的暴躁,她陪丈夫出差談生意,結果倒好,這次出差被她丈夫搞成了環球旅行和第二次蜜月。「這世界多麼死氣沉沉,」她吼道,「人是多麼膩味!我以前那麼歡快,那麼熱愛生活。現在呢,每天早上醒來,我連頭都懶得抬起來。」我從未見過她這種樣子。我慫恿她跟我走,離開她丈夫,離開他的金錢,離開女兒,離開她主持的沙龍。
「開個價吧。」他說。
在過去的歲月里,她極少和丈夫待在一起,這次卻整天廝守一處。也許是這個原因,她才有這樣的想法。她同意了我的提議。安德斯太太希望最後見丈夫一面,好譴責他一直疏忽她,結果逼得她有了一次次婚外戀,但我提醒她別把見面演成懲惡揚善的情節劇。一開始,我沒能說服她,但我堅持了我的觀點,因為我意識到,假如我們要在一起生活,我就必須馬上拿出點權威來。最後,她居然也接受了這一點,這多少讓我有點吃驚,畢竟,她生來就是個飛揚跋扈的女人。我們一直等機會,終於,她丈夫又出差了。她跟女兒說要去她老家走親戚。我倆悄悄離了城,除了讓·雅克,沒人知道我和她同走。
她噴了香水,但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如何,我把她送到那個商人家門口。她當著我的面走了進去,門在她身後悄悄地關上。我不知道這是否能讓她清楚歪曲了歐洲男女間關係的那些對婦女表現出的正式禮節的真實價值。假使男人在女人前面進門,假使進門不分先後,那麼,情況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我們最後談妥當晚付七千,一周之後再付六千。在我看來,租我情人一周或少於一周,應該比無限期地買她貴,這才公平,因為一周不那麼厭煩。但是,我很有風度地向他抗議說,她的價值要遠遠超過這筆不起眼的小錢。
「怎麼證明?」
「親愛的柳克麗霞,世上只有一種交流,即本能的交流。兩千年來,本能始終受到精神那些假惺惺的規範的重壓,但是,我發現一種新的袒露正在出現,它將把我們從合法和規範的舊枷鎖中解放出來。在文明的重壓下,我們的感覺已經變得麻木。世界上的黑人還聰明地知道事情的究里,而我們白人完蛋了。為機器、智力、科技所困的白人在女人的直覺和黑人的感官力量https://read•99csw.com和殘酷面前將會徹底垮台。」
「一萬六千法郎。」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價位合適,讀者得記住這是三十年前的法郎。
「你要保證,你不會讓你兒子傷害她。」
我心裏明白我的語氣一定要堅決,跟這些人不討價還價是要吃虧的。「我必須告訴你,」我說道,「再過整整一星期,我就準備離開這座城市回國。假設我不帶妻子回國,那麼,今晚我和妻子去你家,你就得付我八千法郎作為訂金,另一半,從今天算起,一周之後必須付清。」
我會承認,假如有人要抬舉我,把我當男人看,我倒寧願這個人是讓·雅克,至少,諷刺的習慣沖淡了他的傲慢,而對於所有玩性別身份遊戲的人來說,諷刺的習慣是他們的第二天性。但是,我又怎麼能生安德斯太太的氣呢?她的冒失是那麼天真、那麼可愛、那麼滑稽。即使生氣了,我也會忍住的,因為我想自己無權對這個女人做出評判,我連自己的母親都從未能了解。
「有時候,我為自己做這些夢而害臊,」我回答說,「要不是這些夢,我生活中壓根兒就沒有什麼讓我感到難為情的了。」
他把我拽到一個白色門道邊,「先付五千——也許——一切順利的話——另外五千一周后付清。」
她把這些話念給我聽的時候,我就想起那個金髮碧眼的姑娘,她母親這是在把她想像成一個高級妓|女。我為柳克麗霞感到傷心,也恨她母親遠在這裏還為她扮演著老鴇的角色,儘管僅僅停留在理論上。但是,我匆匆忙忙下的這種判斷後來要更改,因為在後來的年月里,我才發現柳克麗霞從來就不是一個世故的母親帶壞的單純女子;如果真要說起來的話,就像柳克麗霞日後解釋給我聽的那樣,事實倒正好相反:是女兒放蕩不羈的青春年華使她那柔情似水又天真爛漫的母親開始了追求性自由的生涯。不過,當時,我是看見她母親在激動地告誡她,由此來確立對她的認識的,正如以前我是通過老指揮對她的慾望來認識她一樣,因此,我把她看成是他們兩人的受害者。
我說是。
「先付七千,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再付同樣數目。」我回答說,同時掙脫他抓著我膀子的手。
「親愛的希波賴特,他們邀請我們在酒吧打烊後去和他們喝一杯。就在他們樓上的住處。真叫人開心,是不是?」
夠了——我不想再說什麼,免得讀者厭煩。我也不想給人留下印象,好像因為我和安德斯太太成天貪婪地廝守在一起,我對她的感情就耗竭了。我和她在卧室獨處時,我對她的理論測試過,發現她從來就沒有像現在這樣順從過。我是一個幹勁十足的情人(儘管我是白人),但是,就像我說過的那樣,我發覺她的情慾很容易滿足。我開始把我們的關係弄得複雜些。島上有個青年漁民成天像條喪家犬一樣在我情人身邊跟前跟後,而我向她挑明我不是個嫉妒的人。她開始懷疑她對我是否有控制力。這使她大為焦慮起來。我則沐浴在肉體的,如果不是精神的,安詳之中。
我們開始在當地人的住處過夜,這主要是安德斯太太的意思。時值夏天,即使又大又美的沙灘讓這座城市增色不少,在沙灘待上一個下午,也無法保證我們會有一個涼爽的夜晚。因為我的情人在酒吧和咖啡館用起錢來大手大腳的,所以,我們所到之處總是受到熱烈的歡迎。她繼續吸著大麻,因此性感十足,脾氣極好;同時,她也熱情洋溢地給柳克麗霞寫信。她女兒現在跟那位黑人芭蕾舞演員好上了,並在回信中稍稍暗示了一下她是多麼成功地在替母親當沙龍女主人。安德斯太太與他們失去了聯繫,但還不至於連聽到這個消息都不再生氣了。她聽到這個消息后,似乎變得坐立不安起來,偶爾還大發脾氣read.99csw•com
一天,我們來到一座阿拉伯城,我說服了安德斯太太,準備在這裏住一段時間。有個十四歲的男孩在我們旅館門口主動搭腔,我們在他的陪同下遊覽了該地區。根據他們的宗教規定,這時候正值一年一度的禁食月,在這期間,要求所有的信徒節慾,並在日出到日落之間禁食。我們在蘇丹王宮(現已對遊客開放)喝味美的薄荷茶,品嘗從市場上買來的黏黏的蜂蜜蛋糕,這時候,少年便獃獃地看著我們。安德斯太太讓他吃蛋糕,可沒成。為了不讓她繼續逼孩子對神不虔誠,我提出來,既然他不讓我們給他帶去一種被禁止的快樂,那就讓他給我們找點好了。安德斯太太向他打聽什麼地方有毒品買,我們知道這座城市的毒品是有名的。他高興起來,這是我們雇他后他第一次喜形於色。他把我們帶到當地一家類似藥房的地方,我們買了兩個黏土煙斗,五包粗綠粉,拿回旅館,品嘗起來。我不贊成吸毒——至少我覺得不需要,而我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感覺遲鈍——但是,我很想看看我的情人吸毒後會有怎樣的反應。很快,她就躺倒在床上,開始格格直笑。毫無疑問,她是在向我發出做|愛的信號。但是,我想看些新鮮玩意兒。我抓住她的手臂,跟她說,還是得出去,今晚這座城市會是她的情人,它會在我們面前整個地膨脹起來,慢慢地變得比她所知道的任何一座城市都肉感。她讓我把她從床上扶起來。她穿上最漂亮的衣服,還對我打的領帶大驚小怪了一番,接著,她就半倚在我身上,站穩了,慢慢朝電梯走去。
踏上旅途后,我才發現我的情人忍受枯燥乏味的能力可真了得!她需要不斷有樂子,一個一個城市玩起來就像使用紙巾,全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扔掉。她酷愛異國情調,胃口大得根本無法滿足,因為她惟一想做的就是囫圇吞棗、走馬觀花一番,馬上趕下一站。我儘力讓她開心,同時也竭力讓她對我們的關係有一個新的認識。我前面說過,在她外出旅行前,我一直感到特別的失意。安德斯太太不明白我和她的關係,也不明白我對她的感情。我清楚,我們的關係比她認為的要認真——我很後悔當時沒能給她帶去快樂,因為那個時候根本花不了我什麼,只要向她吐露真情就成,這種唾手可得的犒勞!她一定意識到我對她缺乏浪漫的興趣,但我希望她懂得我是多麼深深地,儘管不帶個人感情|色彩,感到她是我與夢之間充滿激|情的關係的一種體現。通過我一廂情願的夢,她激起了我的慾望,在她之前還沒有哪個女人能這樣,也許以後也不會有了。
日落的炮聲正響著。我們雇了輛車,讓車夫把我們送到港口邊一座破舊的木樓處,那裡開了一家酒吧,水手們和尋歡作樂的外國遊客全聚集在裏面。老闆是個魁梧的阿拉伯人,我們喝過一巡酒付錢的時候,他按了一下我的手。樂隊演奏了爪哇舞曲、弗拉門戈舞曲和波爾卡舞曲,我們坐在桌旁,看著跳舞的男男女女。一小時后,老闆走過來,給我們介紹老闆娘,她也是阿拉伯人,但一頭紅髮。她把手搭在安德斯太太裸|露的肩膀上,低頭跟她耳語一番。我注意到我的情人向老闆娘投去的狡黠又尷尬的眼神,緊接著,又朝我茫然並有點自鳴得意地瞥了一眼。
於是,等到鬧騰結束,老闆把櫃檯木頭面子上用粉筆記的最後幾筆賬收了,我們就來到樓上他們光線黯淡的住處。老闆又讓喝酒,我沒喝。老闆那塊頭很大、臉上痘痕斑斑的妻子勾引安德斯太太,我沒有幫忙。這是件輕而易舉的事read.99csw.com情。我所要做的只是在我的情人——我想是怕我嫉妒並且責備她清晨做這種冒險的事情——動搖的關鍵時候,不反對就行了。我和老闆坐在客廳里,他邊彈吉他,邊為我朗讀詩。我無法全神貫注看他表演,我的注意力不時地被我想是從隔壁房間傳來的聲音吸引過去。興許,我還是有點嫉妒的。
「如果告訴你我一個人沉湎於幻想已不夠了,我需要你自覺地參与進來,和我一起做夢,這樣好繼續愛你,你又會怎麼想呢?」
這時候,我忽然感到根本就沒有兒子這檔子事。我的商人朋友不過是自己要裝裝騎士風度而已;看到我那迷人但不再年輕的情人和一個長相還算可以的年輕人在一起,他是希望向我表明她並非在做一筆對她不利的交易。可我認為一個年輕的阿拉伯人不管他一身黑肉是多麼想征服白人婦女,他總不至於要找一個開價不菲的中年歐洲女子吧。所以,我猜想是這個身材肥壯、頭髮花白的商人自己要。我怎麼如此肯定?禁慾的這個月結束后,誰知道人們有什麼怪念頭等著要滿足呢。我已經清楚性趣味是難以預料的:我自己不是也要過安德斯太太嗎?安德斯太太不是迷倒過酒吧老闆娘嗎?這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在船家我就明白了,對安德斯太太產生慾念的是一個雄性十足、長著一口白牙的阿拉伯小夥子,而她則高高興興地委身於他,心想終於擺脫了她討厭的希波賴特,連同他的夢,他的不滿。至少,我希望如此。我認為對那個永遠充滿期待的身體不會有暴力、恐怖、強|奸和摧殘行為發生。
她沒有緊跟著我回城,這個時候,我就想她很快樂——後來也有證明——她在給柳克麗霞的信中終於了解到輕率情感的真相。因為她寫的句句都是實話。但是,安德斯太太就有本事在說出真相的時候讓真相聽起來跟假的一樣。她的信是紙上談兵;我讓她付諸了行動。
「親愛的柳克麗霞,」我記得有封信是這樣開頭的,「你注意到沒有?男人感到有必要去證明自己是男人,而女人就不用強調自己的女性特徵來證明自己是女人便能被人認可,你知道個中緣由嗎?請允許我以一個母親和一個女人的智慧來點撥你兩句。做女人,就是要成為人們指望人類應該成為的樣子,即充滿了愛和寧靜,」——寫到這裏,她會輕撫我濃密的頭髮,表示安慰——「而做男人,就意味著要嘗試某種非自然的東西,某種自然從未打算要有的東西。做男人的任務過度地使用了機器。」——請讀者注意,她把自然與機械方面的比喻混淆在一起——「而這機器老是出故障。男人們在虛榮地證明自己的時候不惜訴諸暴力、魯莽行為和計謀,一切可悲的弄虛作假的手段,這些竟被尊崇為『男子漢行為』,沒有這些,他就不是個男人。當然不是!」
「先生,你妻子呢?」他開了腔,「我兒子很愛慕她,得了相思病,整天茶飯不思。」
我明白,讓她更充分地品嘗她已經為之著迷的帶有異國情調的激|情,對她會有好處。有天晚上,我剛買了點大麻回旅館,有個商人主動跟我搭訕起來。
我在屋前鵝卵石鋪成的街頭等著。過了半小時,商人出來了。手裡拿著一隻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信封,裏面裝有七千法郎。他在我雙頰上吻了吻,又進了屋。我待了一會兒,沒聽到什麼聲音。
在島上住了一個冬天之後,有一天,我建議我們該撤了。很快,我們就繼續南行,來到安德斯太太自稱特別喜歡的充滿異國風情的地方。一路上,有很多「土特產」叫賣,但是,我旅遊起來不喜歡為行李所累,行李是越少越好,我就建議把買下的東西郵寄到我首都的住處。安德斯太太把這些物品嚴嚴實實地包紮好,我一個人拿到郵局,寫了個子虛烏有的地址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