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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二)豪華的書庫

(二)豪華的書庫

這時,由於玄關柱子上的掛鐘剛好敲了兩下,廣瀨醫生還說:「要是在從前,這就是丑時三刻啊。」
那會兒,他並沒怎麼覺得奇怪,可當他在診療室拿了包返回時,卻發現燈光「嗖——」的一下,像是被什麼東西吸走了似的,突然變暗,隨即便消失了。
「不太清楚—— 一個是我丈夫……」
「我丈夫死後,是要給他五千來塊退職金的……可是,他總不至於為了這麼點錢,做出這種事來吧。不過,過年的時候,他倒是挪用過我丈夫一些錢,還用了他的印章,我丈夫一怒之下說要趕他走,在新年裡打了他。」
田名網警部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來,一聲不吭地整理著自己的思路。既然人是死在這個連螞蟻都爬不進來的房間里的,那麼其可能性便是:
然而,這個房間並無任何可藏身的地方。即便藏身於牆壁之中,可要瞞過那四人的眼睛且逃走,也是不可能的。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在門上設置機關,行兇後,兇手在室外進行操作,將門鎖上。
「我丈夫還不止一次地對伊東以及幾十年沒見面的五十嵐說了許多很過分的話,我聽著的時候都覺得坐立不安。在這方面,我丈夫他……」
「想跟您了解一些情況。」在表示了哀悼之後,田名網警部對阿常說,「這次來的客人,都是您丈夫請來的嗎?」
阿常和一位用人,也是久三的遠親,名叫阿淺的年老婦女,由於她們的卧室離現場較遠,且已被證明在案發時分並未起床,所以被排除在外。而那三個男人:五十嵐、伊東和望月在審訊中都聲稱半夜起來上過廁所,只不過時間上有先有后罷了。
「啊?是啊。」阿常被田名網警部這突如其來的提問嚇了一跳,不由得仰起臉來,「因為門還開著一條縫,所以我還以為有誰會出來呢。」
警察署長介紹完畢后,田名網警部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可真是個棘手的案子啊,簡直叫人無從下手……真是個十分高明、布置周密的凶殺案。雖說我還並不了解那是扇什麼樣的門,可兇手居然能從裏面將門閂上,可見其確非等閑九九藏書之輩。好吧,能讓我先看下現場嗎?」
「哦,是誰在裏面呢?」
然而,那根撥火棍顯然不能當作暗器來使用。至於利用某種機械裝置,設定好時間通過電力機制或室外操控發射的方式,則室內的空間又太小了。
田名網警部點了一支煙,繼續問道:「那天夜裡,您丈夫進了書庫之後,就一次都沒出來過嗎?」
「他們說了些什麼事?」
「久保田檢事,門是從外面鎖上的——這一點是明白無誤的。可他是怎麼鎖上的——怎麼在外面讓插閂落下的——就不得而知了。看來,這個兇手要比我們棋高一著啊。真想不到在靠近國境線的這個地方,居然有如此可怕的傢伙。現在,他肯定正在暗笑我們的無能吧。」過了一會兒,田名網警部自己打破沉默,對久保田檢事如此說。
五十嵐與伊東睡在同一個房間里。伊東說:「五十嵐上廁所回來時,把我給吵醒了。」
「聽說望月因為錢上面事情,跟您丈夫有些過節,是嗎?」
「哎,這事兒,該怎麼說呢?當時因為現在那位常顯要上大學,要花很多錢,就賣給我丈夫一些書籍和別的什麼東西。」
這是個由舊樺太時代的原木小屋改造成的書庫兼書房的房間。有十鋪席大小,內壁都貼了木紋清晰的柏木護牆板。為了保溫,護牆板與牆壁之間,還填滿了木屑。窗戶是可以禦寒的雙層式。三面牆幾乎都被書架佔滿,書架上分門別類,井井有條地擺放著和、漢、洋三大類書籍。
1.自殺或死於事故。
「這個嘛……」阿常想了一下回答說,「伊東出來后,過了一會兒,我走過那兒的時候,見門開著一條縫,裏面有說話聲。」
「哦,怪不得您丈夫的藏書中,有不少蓋了高澤寺的印章。」說到這,田名網警部突然改變了話題。
之後,這位廣瀨醫生和造紙工廠附屬醫院的若尾院長給屍體做了解剖,推定死亡時間為凌晨兩點前後。警方將案發當時正在久三家的三個男人當作嫌疑對象,進行了詢問。
2.兇手並未入室卻達到了行兇的目的。
由於他並未離開這個家https://read.99csw•com,只要一出聲,大家都能聽得到,因此也不太可能。
久保田檢事一行,在二日路的本廳接到報案后,也立刻坐上狗拉雪橇趕到了現場。於是,搜查本部又忙忙碌碌地展開了新一輪的調查,可結果依然是一無所獲。僅從鄰居廣瀨醫生那兒,獲得了一份證言。
前來接他的人說:「這種陳年老話,還說它幹嗎?」
「能把未亡人叫來詢問一下嗎?」田名網警部請求古市署長道。
「是的。伊東由於封凍,三四天里開不了船。每逢這種時候,他都會住到我們這裏來。這次也是這樣,從前天起就住我們家了。正好高澤寺的住持也來了,大家就說,算是給要坐這趟船回東京的五十嵐送行,一起吃頓飯,好好聚一聚……」
「那就上路吧。」廣瀨醫生對他攤了攤手說。
「那天夜裡,您進入過書庫嗎?」
「沒有。」
「因為門關上了,聽不清。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似乎是五十嵐……哦,不,還是說不準……後來,我在廚房待了兩三分鐘,回到客廳里時,看見大家全都在座。山村臉色刷白,正好剛上完廁所回來。」
「你們跟山村師父,一直都有來往嗎?」
3.受害人在室外受到攻擊,被搬入室內后才死去。
為了防寒,窗戶的縫隙上都貼了紙條,火爐那四寸粗細的煙囪,在伸到室外之前,也拐了兩個彎。
「之後,山村馬上就回去了,是嗎?」
「只有伊東一人進去過嗎?」
「是啊。因為高澤寺是我們家的家廟。我丈夫跟他們的上一代住持很熟,經常為了下圍棋或書籍的事情一會兒吵架,一會兒和好的,來往很多年了。他在兩三年前去世了,或許是因為他們倆對脾氣吧,去世的前一天他還在我們家玩呢。哦,他是在我們來這兒的第二年,才從岩國那兒搬來的,他在年輕時鑽研學問十分用功,到了這兒也沒荒廢,他有好多書,可是……」
就連早川的老妻阿常也說:「九九藏書望月來我家幹了好多年,我們準備在我丈夫死後給他五千日元左右的退職金。」
那扇門框已被撬壞的門,用厚達兩寸的櫟木製成,帶有寬約三寸、縱向很長的山陵浮雕,一條隔一條,凹凸相間。門鎖是落入式,只能從里側上鎖。那根插閂用硬木製成,長約一尺,寬約一寸五分,厚五分左右,很沉。上面也鑲嵌著阿拉伯風格的紋飾。一頭固定在門上,能從上方落入門框上的L形鎖扣內。並且轉動靈活,落入鎖扣時會發出「咔」的一聲,十分動聽。
再說望月近來相當放蕩不羈,據說還被早川呵斥過。原來,自從去年秋天起,望月學會了吃喝玩樂,到了年底沒錢還賬,就挪用了早川老人的貨款,受到了老頭子要解僱他的威脅。關於這一點,望月是這麼解釋的:「我是挪用過老闆的一些錢,這是事實。不過只有三百塊。這筆錢,最近會有朋友匯過來。至於五千塊退職金的說法,我也聽到過那麼一兩次,可老闆是個沒準脾氣的人,所以我也沒太當真。解僱不解僱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老闆是個心血來潮、反覆無常的人,一會兒招人喜歡,一會兒招人恨,所以說,那天夜裡,別說是家裡的五個人了,這惠須取鎮上所有的人,都有行兇的動機。」
「是啊,沒出來過。」
年齡五十開外——看起來更加衰老的小個子婦人——未亡人阿常,戰戰兢兢地站到人們的面前。
「好像伊東進去過,不過很快又出來了。」
而望月則又有一套說法:「我起來上廁所時,書庫里還亮著燈呢。等我回來重新睡下時,隱隱約約地聽到說話聲和那扇又厚又重的門關上的聲音。」所謂「又厚又重的門」,自然是指書庫的門。而且從他的這番話中,可以聽出某人似乎有嫌疑。對此,檢事當然不會輕易放過,追問之下,望月答道:「僅憑腳步聲聽不出是男是女,可那說話聲很明顯是一個嗓門很粗的男人。」
室內的傢具、器具等更是盡顯華貴,全都是模仿羅曼諾夫王朝風格,用桃花心木製作而成。從一側天花板上垂掛下來的,是洋溢著葉卡捷琳娜九_九_藏_書二世(十八世紀)氣息的掛毯。死者所坐的椅子,椅背木飾上刻著羅曼諾夫王朝的浮雕,還鑲嵌著銀飾。燭台和文件夾等,無論是形狀還是顏色,都像是中世紀的高加索民間工藝品,看著都叫人心馳神往。
垂掛在天花板中央的是一盞用雕花玻璃製作的西式吊燈,富麗堂皇,並且可以通過蔓草模樣的黑色金屬鏈條來上下升降。往吊燈裏面窺探一下,便可發現其中的六角形油壺也是用雕花玻璃製作而成的。
「好的,謝謝您。」說著,田名網警部就讓阿常回去了。
「那天夜裡,到了十點鐘左右雪就停了,所以有人進出的話,就會留下腳印。可見除了山村師父,並沒有別人離開。那麼,只能認為兇手就在當時還在家裡的這些人之中。那麼,這些人之中,有誰對您丈夫懷恨在心,或者說,您丈夫死後,誰最能獲得利益?」
「哎?還沒歇著哪?」出於好奇心,他掀起窗帘望了一下,見書庫里燈火通明。「嚯,老頭子幹勁十足啊。可是,深更半夜的,天又這麼冷……」
田名網警部站起身來,藉助高倍放大鏡重新觀察那扇門。可無論是門裡還是在門外,都找不到如此操作的痕迹。
就連那根被用作兇器的金屬撥火棍,上面也鑲嵌著蔓藤模樣的紋飾。
那天夜裡的雪在十點鐘左右停止了,屋外的雪地上,只留下和尚山村回去時留下的足跡。書庫用原木建成,十分結實,並從裏面閂上了門閂。因此,藏在裏面的兇手,要出去也只有走門出去。
「也不見得。正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他越是機關算盡,就越可能留下破綻。除非他是個『流竄犯』或瘋子。」久保田檢事儘管口氣很硬,可還是毫無辦法,就像被凍在厚厚的冰壁中,一點都動彈不得一樣。
說是案發當夜,廣瀨醫生因為要去看一個急診患者,在半夜兩點不到,走在通往診療室的走廊上時,他隔著玻璃窗看到隔壁人家還亮著微弱的燈光。
二十分鐘之後,他們一行人就來到了早川家。
案發之後,惠須取警察署的署長立刻帶領手下趕到了現場,並做了初步調查,卻發現這個發read.99csw.com生在雪夜的「密室殺人事件」迷霧重重,讓人彷彿走入迷宮。
「這個嘛……阿淺是我丈夫的遠親,最近又說要把她孫女過繼過來,所以我丈夫一死,最吃虧的就是她了,所以阿淺怎麼會做這種事……」
有關這一點詢問伊東時,他回答道:「我不記得了。不過我夜裡確實起來過,這是事實,可我連碰都沒有碰過那扇門。粗嗓門……我也覺得那是指我。可我再次鑽入被窩之前,沒遇見什麼人呀。難道是我睡迷糊了?或許自言自語地說過『啊,真冷啊』之類的話亦未可知。反倒是望月那傢伙,一個人睡在那種作了案也沒人知道的地方,並且還是早川死後最大的受益人呢。」臨了他也沒忘記還擊一下望月。
然而,由於自己沒法毆打自己的後腦勺,所以不太可能是自殺。如果是死於事故,那麼,這個重量的兇器——撥火棍,必須從相當高的高度落下才行。可事實上,天花板的高度明顯不夠。
「嚯!這可真是……太壯觀了。」田名網警部一踏進作為案發現場的那個書庫,就由衷地發出了讚歎聲。
「這樣的話,是連一隻老鼠都進不來的,爐口上都裝了鐵條嘛。」久保田檢事也苦笑道。
「您丈夫進入書庫之後的事情,您知道嗎?」
「門很快又關上了。所以不知道裏面到底是誰。」
「是您丈夫的說話聲,沒錯吧?」
嗓門很粗的男人……自然是被海風吹啞了喉嚨的伊東了。因為五十嵐說起話來調門很高,像女人似的。而受害人早川久三說起話來則是嘰嘰咕咕,聲音很低的那種。
「是的。大概還不到五分鐘吧……」
也正因為他們還這麼開過玩笑,所以時間記得特別清楚。
可五十嵐所提供的證言則是:「我去上廁所之前,伊東一直就是醒著的。」
「早川這傢伙,雖說名聲不太好,可照這看來,品味還是相當高雅的嘛。」田名網警部一邊聽久保田檢事和古市署長的介紹,一邊仔細觀察書庫內部后,如此說道。
「可是?」
「那麼,後來呢?」
「哦,還打過他?」田名網警部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來。
4.在門被撬開前,兇手並未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