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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七捕物帳:十五之夜須當心 四

半七捕物帳:十五之夜須當心

當屋后的田裡傳出蛙叫聲,寒冷的夜風開始砭人肌膚的時候,半七和松吉整了整身上的行頭,走出了「綠屋」。
「倒也沒怎麼,只不過這個叫阿鐮的老婆子沒了蹤影……還有一件事,不知你曉不曉得,元八在那個十五之夜,在破寺院里還拿過阿鐮一分銀錢呢。」
「我也猜到會是這樣。好了,你也在這兒吃晚飯吧。夜裡還要幹活兒呢。」
「還能咋辦?」半七咋舌道,「早知如此,就先逮住那個老婆子了。當然,現在說這話也是事後諸葛亮。對了,要你找的東西帶來了嗎?」
「秋夜長著呢。妖怪都是在丑時三刻出來的。」
「何止是很像,就是同一個人寫的。各種各樣的人來到這個寺里,將密信投進木魚,就像商量著什麼事兒,這一點是清楚了。可是,這個『十五之夜須當心』,到底在提醒誰『須當心』呢?」
半七猛地跳起身來,衝到了漆黑一片的院子里。
「他們的聲音很低,根本聽不清楚。只有一次,那個叫全真的火工來到檐廊上,望著月亮說:『月亮真好啊。諏訪神社九_九_藏_書的祭禮也快到了吧。』然後住持全達笑著說:『想看諏訪的祭禮,就得馬上出發了。要不,十月里就到不了了。』隨後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夜越來越深,四周越來越黑。蚊子的嗡嗡聲,秋蟲的唧唧聲,屋頂上方時不時還有蒼鴴飛過,留下一兩聲凄厲的叫聲。古寺的氣氛越來越陰森恐怖。他倆咬著牙,一動不動地坐著,耐心地等待著。然而,到了夜裡十點多,還是沒有駭人的妖怪出現。松吉有些不耐煩了,輕聲說道:「老大,妖怪怎麼還不來呢?」
「不行!絕對不能打火。」
「哦,那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古寺里審妖怪這活兒,看來還真得在深更半夜裡干啊。」甚右衛門也笑了,「那麼,怎麼樣?要不要去將元八那傢伙叫來問問?」
「發現死屍,不是在十五之夜過後的第四天嗎?在此期間,你一次都沒見過阿鐮嗎?」
也不知這女人是什麼時候進來的,那張奇怪的臉蛋就像是隨著閃電突然浮現出來一樣,半七他們心裏不禁「咯噔」了一下:妖怪終於出現了!
「這也太長了吧。能抽袋煙,歇會兒嗎?」
「也不能指望帶路的那傢伙。你也去,耐心守著吧。我隨後也會過去。元八你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裡,哪兒也不許去,因為隨時都會傳喚你的,知道嗎?」
「這小子怎麼回事?有點鬼頭鬼腦的。」松吉說道。
「遊手好閒的小混混罷了。還https://read•99csw.com算老實,說不定還能用作誘餌。暫時先『放養』著吧。」
說到這裏,半七像是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頭來問:「喂,元八。你那天夜裡躲在芭蕉樹后偷聽時,聽到什麼沒有?」
走到半路,在他們分道揚鑣后,半七再次來到了「綠屋」的店門口。
「什麼都行啊。」半七接過賬本,與那張寫著「十五之夜須當心」的字條比對著。松吉也上了檐廊,湊過頭來張望。
「阿松,你可要打起精神來。剛才我也說了,今夜也許會遇上狐仙貓怪之類的妖怪,小心別讓它們撓著。」半七走在前面,嘴裏還開著玩笑。
「哎?」甚右衛門將眼睛瞪得溜圓,「還有這事?好小子,居然還瞞著我。這麼看來,那小子是愈發脫不了干係了。還有那個阿鐮,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啊。」
「我在那店裡找了找,發現了一本記錄每天買賣情況的賬本。您看,這個管用嗎?」
「不對。信州的諏訪祭禮不在十月份。」半七糾正道,「十月里舉辦祭禮的,應該是長崎的諏訪神社吧。那可是九州的第一大祭禮,據說排場大極了。我好像曾經聽什麼人說到過。嗯,長崎……長崎……」
「這裏的蚊子可真厲害啊。」松吉說著用袖子左右驅趕了起來,「真吃不消。」
這話當然算是打招呼了,「綠屋」又怎會真的置之不理呢,於是半七再次被熱情地迎上了二樓的小包廂,老九_九_藏_書闆甚右衛門也立刻出來接待了。
「眼前一片漆黑,眼睛、鼻子全不靈光了。」半七笑道,「正打算天黑之後,再去看一回呢。」
閃電又起。只見一個很大的身影藏在芭蕉樹后,手裡似乎還握著一柄匕首似的利刃。
「哦,果然很像啊。」
「是去寺里的嗎?是盯你們梢去的吧……哈哈,這個傻瓜,被嚇壞了吧?」
「哦,元八已經來過了。」
「我們可沒嚇唬他。問了他幾句話而已。對了,我還有事想問你呢。這裏附近有長崎人嗎?」
關於這個問題,元八是這麼回答的:他剛才路過「綠屋」附近時,看到店裡的女侍正在送兩位客人出來。元八到底也是在世面上混的,一眼就看出這兩位客人非同尋常,就悄悄地跟女侍打聽了一下。女侍告訴他是三河町的半七及其小弟。他一聽,心裏就打了個激靈,來不及跟「綠屋」的老闆甚右衛門商量,就如影隨形地跟在了半七他們身後。不過他也藉此機會辯解道,自己雖然拿了阿鐮的一分銀錢,可僅此而已,跟她並無更深的瓜葛。
「大白天就那麼厲害,到了夜裡自然更加猖狂。」半七說道,「忍著吧。不光是蚊子,馬上還有妖怪出現呢。」
「沒見過。」
「好吧,現在把話倒回去,我再次問你,你為什麼要跟蹤我們?」半七問道。
「諏訪的祭禮……在信州吧。」松吉脫口而出道。read.99csw.com
這時,松吉急急忙忙地跑進了院子。眼下雖說已是秋天,可八月里的天氣依舊挺熱,故而松吉站定身軀后,一個勁兒地擦脖子上的汗水。他說道:「老大,阿鐮不見了。」
「正因為黑,才不能打火。」
與此同時,古井那邊傳來了落水聲——好像是有什麼東西掉進去了。
元八連連點頭,逃一樣地跑了出去。隨後,半七和松吉也走出了龍濤寺。
半七在黑暗中喊道:「阿松,你去井邊看看。」
「哎呀,我又來了。光天化日的,我也不能在大街上戳著不是?就借寶店的屋檐躲躲吧。你們不用管我,不用管我。」
恰在此時,一道閃電掠過屋檐,雖不甚明亮,卻也將漆黑的夜幕撕開了一道口子。秋夜多閃電,這本身沒什麼奇怪。讓半七他們大吃一驚的是,閃電的亮光之下,正殿前的院子里,站著一個女人!那女人正走近檐廊,探頭朝裏面窺視著,那張被閃電照亮的臉蛋,刷白刷白。
說著,松吉從懷裡掏出一本用草紙訂成的賬本。
然而,隨著閃電的消失,一切又重歸黑暗。
「怎麼樣?憑您的眼力……已經看了個八九不離十了吧。」
「哎?不在家裡嗎?」
「長崎人?好像沒有從那麼遠地方來的人。啊,有的,有的……就是那個開雜貨鋪的叫阿鐮的女人……就是前面跟你說過的九_九_藏_書,那個最早在古井裡發現死屍的女人。是不是長崎人,不太清楚,可確實聽說她生在遙遠的九州。這又怎麼了?」
沒過多久,日落西山,女侍們端來了酒菜。半七推辭了酒,吃了晚飯。就在他放下筷子,開始喝茶的時候,松吉悶悶不樂地回來了,說阿鐮還是沒有現身。半七心想,看來她是不會回來了。
「她那個雜貨鋪里空空如也,左鄰右舍也都說不知道她去哪兒了。我還挂念著您這頭,所以就把嚮導留在那兒看著,自己趕緊跑回來了。老大,您說這可咋辦呢?」
「我們總在這兒守株待兔,狐仙貓怪不會輕易出來的。還是先收了攤,回『綠屋』去吧。」
到了龍濤寺,他們倆在昏暗的正殿正中央坐了下來。眼下正是天剛剛斷黑的時分,這個點對於他們倆來說,可以說是正合適,也可以說不太合適。默默地坐了一陣子之後,豹腳蚊子就嗡嗡叫著從四面八方圍攻上來了。
「伸手不見五指啊。」
「是啊。」半七抽著煙,陷入了沉思。
念叨了好幾遍「長崎」之後,半七便將作為物證的字條和賬本揣入了懷中。
「你後來見過阿鐮嗎?」半七又問道。
「雜貨鋪那邊怎麼辦?」松吉問道。
「聽到從這兒的井裡打撈出四個死人後,我就立刻趕來了,阿鐮也在。由於她是最先發現死人的,所以村裡的老大們正向她問這問那的。我呢,由於心裏有鬼,就盡量往後躲,遠遠地瞄著。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阿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