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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黎莎士比亞書店朝聖

在巴黎莎士比亞書店朝聖

很早就知道巴黎有個著名的莎士比亞書店,還有塞納河邊的綠箱子——舊書攤,一直想去看看。十二年前第一次到巴黎,跟著旅行團行程匆匆,又正值巴黎人瀟洒度假中,別說莎士比亞書店,就連綠箱子的影子也沒看見。留下幾多遺憾。
在確定買英國版后,我立刻將口袋裡最末兩張百元歐元大鈔悉數奉上,並去敲章。可惜來了一個新的營業員,章敲淡了一點,只這一點點遺憾。
「……經營書就是經營人生。」)
往裡走,童書區的背後一個小房間,一對法國父女在這個少人的角落裡,在這裏他們如在家中,小女孩在隨意擺弄桌上的國際象棋,父親坐在一邊的小床上習書。小女孩不時輕聲地向爸爸問幾句,爸爸一邊耐心作答,一邊仍保持安靜看書的狀態。
童書區的盡頭有一方紅色的幕布使那個地方看起來如舞台,不過舞台的主角不是人,而是書迷的各色留言和照片。留言多為西文,亞洲人倒不多,只見兩張報名照大小的日韓臉貼在那兒。因為害羞,我也沒寫一個字。
還有一本書尾居然夾著一張彩報,在層層書的背景前,我一眼就看到老惠特曼頭頂那閃亮的大吊燈。多麼親切!
不要對陌生人冷淡,他們也許是喬裝打扮的天使。
輾轉換了兩部地鐵,特別在換乘處走來走去試了好幾次,方知須出站換乘……終於順利到站。出地鐵站后也頗費周折,時間一點點流逝,可自己還是毫無方向感茫茫然走著,因為地圖上根本找不到這條路(後來才知這是條太小太短的路而在地圖上被忽略掉了)。直到在小巷子問到一家中餐館夥計,才豁然開朗,終於尋著。
到書店中央,這裏書多得頂天立地,有一點點可愛的凌亂。高處的書配著一架普通的古老的木扶梯。一樓出售的多是新書,來不及一一看書名,但好像也不都是最新的時髦的,很多常銷名著:比如海明威的《流動的盛宴》、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透著書店的歷史淵源。還有伍爾夫的《一間自己的屋子》《北回歸線》作者亨利·米勒的作品等。
Passion of the books,by the books,for the books.
刊於2013年1月20日https://read.99csw.com
今日此行不僅要實現自己的心愿,也為一位書痴朋友的囑託,他托我在莎士比亞書店買一本海明威《流動的盛宴》的初版本,因為海明威曾在那本書里深情地提到了這家書店的前身。他還特意提醒我:書上要蓋上書店的印章。

書店內珍本書一瞥
我特別注意了一下,在這家紀念圖書室里似並無專人管理。到處都有舒服的椅子可以讓你坐下來安安心心地讀書。窗前的鮮花、窗外的塞納河、聖母院見證著:窗里窗外,一方安靜,一方喧囂。
西爾維亞·比奇創建。
將書恭敬地放到雙肩包里裝好,地鐵上人叢中我警惕地將包前置,生怕有任何閃失。
也是他,讓自己的女兒與比奇小姐擁有同一個名字。如今,書店由他的女兒執掌,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延續著小小獨立書店的傳奇……
正一邊想著,一邊沿著三四級樓梯向上走,樓梯邊上果然有「Life for humanity」之句。
莎士比亞書店:喬治·惠特曼,巴黎聖母院西南St. Michel街上5區(拉丁區)
內室的窗外有個小小天井,充滿童趣地排列著一些綠色植物和小玩意兒。
1941年年底,納粹已經佔領巴黎,因不願把自己的最後一本《芬尼根的守靈夜》賣給德國軍官而得罪德國人,為避免書店的書被查抄,比奇小姐與友人以最快速度將書店的一切轉移走。莎士比亞書店從此走入歷史……
從過道到靠窗的這一間,書架上的書變得不一樣了——都是精裝,要古老耐看得多!書後也無標價——後來我才從一張紙條上慢慢知道,這些書正是書店最早創建者比奇的珍藏,如今在此成為一個紀念比奇小姐的圖書室。不過,這批書雖然珍貴,但是每個讀者都可隨便翻閱,只是不出售。
雖然現在的莎士比亞書店已非當年人事當年書當年景,但是,還是應該感謝喬治·惠特曼,是他延續了書店的一縷香火。是他,讓世界九九藏書各地的愛書人在今天仍然可以回到這裏,回味歷史。
回到上海,書痴朋友接書,喜不自禁,誇書的品相真好!我跟他說,175歐元其實已經夠得上買奢侈品的退稅標準。他得意而認真地說:這是真正的奢侈品。我默默同意。
在書店門外綠蔭木椅坐下休息一陣,再衝到莎士比亞書店,心想有很多很多次,該買的書沒有買,留下的是終身遺憾。比如有次我在國外一家書店翻開一本立體童書,書中一個人從樓梯上骨碌碌摔了下來,覺得很好玩,惜太貴沒買,後悔到今天……今天要不留遺憾,我興沖沖,衝上二樓買了新書圖文本A. A.米爾恩的《我們六歲了》15歐,又去古董書區買了彼得兔作者傳記25歐,濟慈十四行詩(品相有瑕疵)15歐,將我喜歡但是原先還在猶豫中的書一網打盡。整理好書籍,正跟美女店員道別,因為聊得有點熟了,我用英文小心翼翼問她,我來自遙遠的中國,馬上要乘飛機回去,可否允許在店內拍一兩張照片?她同意了,匆匆拍了書店店堂內情形,也讓她為我在書店內留影。
戀戀不捨中,正準備按照原計劃往回趕。此時書痴的簡訊終於來了,時間已是下午兩點二十四分:「想知道是哪一年的,是否精裝,有沒有書衣(護封)。」
旁邊就是塞納河左岸的二手小書店——綠箱子。售書、雜誌、畫冊、活頁樂譜、海報和明信片。
十二年一輪迴,終於有機會再去法國,心說一定不能錯過。但二十一天的行程以巴黎為圓心四處奔波,直到整個旅行的最末一天,下午四點就要趕回酒店集合趕飛機,這天上午,團員們方有時間去了各自的「朝聖路」:有一群去拜見「老佛爺」購物,有的三三兩兩去花神和雙叟咖啡館緬懷波伏娃和薩特,去巴黎歌劇院和羅丹美術館,我毫不猶豫地背起雙肩包,獨自奔向心中的聖地。
算起來,這也是我在巴黎第一次脫離大部隊一個人獨行。城市陌生,法語不通,心中惴惴,仍勇敢前行。在當地留學的姑娘小於為我查到了莎士比亞書店的具體地址:37,RueBucherie。同時告訴我,離書店最近的地鐵站是RER之B線的一站:Saint—Michel Notre—Dame。
1919年11月19日,美國人西爾維亞·比奇小姐的英文書店——九九藏書莎士比亞書店在巴黎左岸開張。書店吸引了喬伊斯、海明威、菲茨傑拉德、紀德……一串光輝的名字。
過道一角,有個很小的工作間非常特別,布簾微拉,只有一台小打字機赫然在目。
莎士比亞書店舊址:奧德翁街12號(6區)、聖米歇爾大道93號、比什利街37號。
樓梯右側的是童書新書區,有圖畫書,也有兒童名著。《小王子》、A. A.米爾恩的「維尼·菩」系列都在醒目處。
12 December 1913—14 December 2011
「今天是我在法最後一天,幾經周折我獨自一人尋到巴黎莎士比亞書店在此朝聖。終於見到《流動的盛宴》舊書,一本175歐,一本250歐,貴得離譜。請速回復要不要那貴的書……」
我仰望著這個小小的拐角邊的書店,真的與電影《日落之前》里一模一樣。電影一開場,男女主角闊別九年,正是在此地重逢。
樓梯左邊,一抬頭,進入靠窗內室的門楣上看到了書店的一句名言,早已分享到了全世界:
陽光下書店內外人來人往,不知為何有攝像機在遠處對準了它。那天我去的時候,東方面孔很少。我只好硬著頭皮,四處尋找,終於找到一個友善的金髮姑娘幫忙為大老遠來的我拍張照留念。
這是傳說中全世界最好的書店,它不僅是文人雅士的據點,文化交流的中心。這裏還是一個圖書館,可以讓阮囊羞澀的海明威隨興免費借書;一個出版社,出版其他出版社不敢碰的書——1922年2月2日,喬伊斯在四十歲生日當天拿到印刷成書的《尤利西斯》,就是由莎士比亞書店出版;一個家,可以睡,可以賒賬借錢,可以讓流浪的作家以此為通訊地址……
「... the business of books is the business of life.」
午後我又到書店邊上、塞納河邊的綠箱子邊走了一圈,陽光澄澈猛烈,啊,我的書夢今天都實現了,真好!不同於莎士比亞書店的英文書,這裏的二手書攤是法文書的世界,明信片、老繪畫、旅遊產品應有盡有,出手買了一些,又拍了很多照片,心滿意足。
提前十分鐘回到賓館。去機場的路上每個團員都心滿意足,九_九_藏_書各秀斬獲。我沉默著,也心滿意足,我用這珍貴的一天只去了一個地方:我夢想的聖地,我心中最美的地方。
一樓的售書櫃有兩個,一個在門口,一個在書店中間,兩個美女在忙碌著,也不知哪一個是現在的老闆——喬治·惠特曼的女兒,她有個傳奇的名字:西爾維亞·比奇·惠特曼。
在其中一本書里,隨意地夾著一張便條,上邊以英文寫著:「我正看到此頁,請勿將此便條書籤移走,多謝……」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的讀者,反正便條一直留在那裡。
願莎士比亞書店的燈一直亮著。
轉角木頭樓梯,台階上有一塊塊圓圓的磨痕,大概是被絡繹不絕的書迷、遊客一天天踩出來的。
Infondmemory of George Whitman
1951年8月,美國人喬治·惠特曼新開了莎士比亞書店,他徵得西爾維亞·比奇小姐同意,承繼了書店的名字。此時距離書店消逝已有十年。
多想在此地坐下來,讀書,甚至多翻翻幾本也好。可是時間不允許,我戀戀地衝下樓去,先買了幾張明信片,再沖向門口的特價書區翻看。問了人,才知道我需要的古董書、初版書並不在我去過的這個門面,而是在其左側,匆匆先挑了三本,55歐,付錢蓋章。我也看到了海明威初版的《流動的盛宴》兩種,遂心滿意足去一家港式小店吃一碗海鮮面,一面給遠在上海的書痴朋友發簡訊:
(紀念喬治·惠特曼
幾年後,又在捷克的中世紀小鎮克魯姆諾夫見過一家小小的莎士比亞書店,一無所獲。
在他們的對角,有一架乳白色鋼琴,琴邊有另一張小小的鋪著猩紅色床單的床——這兩張床大概就是傳說中莎士比亞書店的最大特色了:書店免費為來巴黎的文化旅人提供床位。條件是必須每天為書店工作三四個小時,還必須每天讀一本書。
向比奇小姐致敬,一切彷彿新鮮可觸。
雋飴
綠色的門楣,黃底的店招,中間有莎士比亞的小像。櫥窗里大幅照片,硬漢海明威正朝我微笑。門外所有的空間都利用起來,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書名。右邊倚牆有一人高的書架,書架上方有一個睿智老者的畫像,原來是《草葉集》作者沃爾特·惠特曼,據八卦稱與開這家書九*九*藏*書店的喬治·惠特曼沾親帶故。書店門口空地有三兩個矮矮的特價書小書架,像幾本打開的書。一柄白色大傘下,一桌兩椅,有人在交談,小桌上也散漫地堆著書。
我心懷珍重,取出其中一本,在手裡摩挲著,翻閱著,體會書經歷的:溫存的閱讀,紛飛的戰火,有尊嚴的逃亡和重見天日。
樓上的空間不大,但是很經看,很特別。
我用力呼吸著這裏的書香,不停地從各個角度拍照。書店正上方高處拉著一個白色的橫幅,紀念2011年剛剛去世的書店店主喬治·惠特曼,有一張他身著花紋西裝像,大字寫著:
這個名字將莎士比亞書店的前世今生連在一起。
牆上還是掛著詩人惠特曼的照片,高處書叢里有尊幽默的白色雕像,那個可憐的男人似乎被這麼多書擠扁了腦袋……
1913年12月12日—2011年12月14日
行前,我做的功課都抄在一本筆記上:
牆上有一些古老可愛的照片和畫,比如喬伊斯和店主人比奇小姐在書店裡聊天……可惜店裡不許拍照。有的畫在書店出售的明信片中可尋,而另一些更想要的卻不出售也不能拍攝,只能印刻在心裏。我最喜歡的一張照片是,莎士比亞書店裡書天書地,大吊燈下,一位母親抱著孩子坐在台階上埋頭習書,安然沉靜,台階上寫著一句話:Life for humanity。
寫這篇文章時才知道「比什利街37號」正是現在書店地址的中文譯名。
可是書痴一直無音訊。
站在莎士比亞書店跟前,我激動得眼淚幾乎要掉下來。
我很想在沒人時去小床上躺一下,試試感覺。不過躊躇半天,終於沒有——午後我再一次上來二樓,看到那紅色床上赫然躺著一位年輕的金髮女郎,四仰八叉,如同在自己家一樣舒坦。我有點後悔,因為至少應該找個機會坐一坐。
Life for humanity.
他借給我幾本與莎士比亞書店前世今生有關的書,在比奇自己寫的書里,第一句話就深得我心:
踏入書店,房子很舊,在優雅的大吊燈下,書與書擁擠相偎,互相溫暖著。氣氛隨意而親切。遊客、讀者紛至沓來,但書店裡很安靜。
我火速回到書店尋書並回復:「兩本都是1964年初版精裝,便宜些的英國版,貴的美國版。有書衣,目前都只見到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