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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之屬 台北咖啡廳

店之屬

台北咖啡廳

咖啡廳自然是舶來品,卻已經內化為台灣自己的味道,它總是透露出一種幽雅的燈光和溫暖的氛圍,溫馨、優雅、自在,咖啡香中散發著人文氣息。獨自在裏面總是從事心靈活動,翻閱書報雜誌、寫作,或獃獃看著窗外的建築、樹影,或街道上的天光,等人。
「上上咖啡」鄰近「隆記菜館」,我在上上喝咖啡都是在隆記吃過飯之後,形成一種很特殊的咖啡記憶,那杯常喝的曼巴,彷彿連接了上海菜飯,透露著一段古老的身世。這裏和多數咖啡廳一樣兼營簡餐,後來我才知道,他們的餐點如炒年糕、炒飯、排骨菜飯多由隆記菜館提供,只有羅宋湯自製。上上咖啡廳相當老舊了:銅質雕花杯座,冰咖啡用自煮的咖啡做冰塊,樓梯相當窄仄,得提醒自己的腳步,我有幾個朋友在這裏扭傷腳踝。空間很適合和老朋友相招來敘舊,對著酒精燈煮咖啡,互相重複一些陳年往事。
台北的咖啡廳算後起之秀,可數量之伙、質量之優,足以傲視許多先進城市。我喜歡的咖啡廳很多,以前住木柵時常去「樂爾意式咖啡」和「聯禾咖啡」,這兩家的咖啡香連接了我們家的生活十幾年,至今懷念不已。
無論read•99csw.com戶外或室內,咖啡廳往往被理解成悠閑、寧靜的空間,坐下來,彷彿光陰就此變得緩慢,周遭不可能像夜店或啤酒館般喧嘩。搭配咖啡的無非甜點,餅乾蛋糕之屬,總是愉悅心情。
我難忘初抵羅馬的清晨,信步走到旅館後面的廣場,在一家剛要營業的露天咖啡店點了一杯卡布奇諾。我坐下來才知道,旁邊就是名聞遐邇的羅馬萬神殿。我不曾記得那家露天咖啡廳的店名,店名其實一點也不要緊,我相信,義大利多的是這種水平的咖啡廳,一杯地道的卡布奇諾,一塊剛烤熱的可頌麵包。卡布奇諾散發濃郁的咖啡氣味,那氣味里明顯煮進了文化的熱度和香醇,使入口的咖啡從物質的層次提升到了精神層次。
「明星」賣的軟糖和火腿是舊俄時代皇族的食物,除了嚴選材料,熏烤的木材也相當講究,負責製作的列比利夫(Levedwe)曾任職俄國皇室的廚房。當年「明星」用的咖啡豆是SW和Hills Brother,另外也搭配俄國咖啡,不過當時猶是雷厲風行「反共抗俄」的年代,對外只能宣稱是「馬尼拉咖啡」。明星的麵包也是領導流行,眾read.99csw.com所周知的八層蛋糕,就是在這裏研發成功。一九六一年元旦,推出魔鬼、天使、瑞士三種蛋糕,乃全台首見。一九六四年又成功製作出可頌麵包,也是首次在台灣出現。
露天咖啡座有特殊的魅力。政大環山道上,往樟山寺登山棧道口,假日總是停駐一輛行動咖啡車,咖啡車的旁邊,有木造休憩平台和桌椅供登山客使用,我和家人登山前後,常先坐下來啜飲卡布奇諾,吃花生醬厚片土司。那杯咖啡以二格山係為背景,近處指南山麓的各種喬木、灌木和藤本植物,遠處的大屯火山群,輕風吹拂滿山的芬多精,森林、草坪、山櫻花,與咖啡香結構出郊遊踏青的好時光。我歡喜喝咖啡時看這對年輕的經營者賣力工作,象徵一種生活的風格,販賣一種生活的品位,我期待台灣有越來越多這樣有個性的創業者。
咖啡比其他飲料多了些時尚感。我們啜飲咖啡,臉上是品味的形容,大約不會有人用牛飲的辦法對付咖啡。咖啡廳又是理想的社交地方,歇腳的所在;巴黎的咖啡廳一開始就是藝文界的社交中心。
「明星」門口最出名的風景是周夢蝶在騎樓下擺舊書攤,長達二十一年,他https://read.99csw.com每天端坐騎樓下,邊賣書邊觀看來來往往的漂亮妹妹。我高中時約了女朋友專程來拜訪,周公知道我遠從高雄來,客氣地敷衍,可惜女朋友一出現,他眼睛發亮,從此沒有再看我一眼,當我是晾在一旁的書架。
「明星」曾是台北最時髦的地方,每次舉辦晚宴,男士女士都必須穿著很正式才可以進門,宴會上常有人即興表演樂器,也有人大跳俄羅斯舞。蔣經國先生和夫人就曾是這裏的常客;當時蔣經國叫尼古拉,蔣方良喚芬娜。
簡錦錐先生令我聯想西薇亞·畢奇(Sylvia Beach),一九一九年至一九四一年間她在巴黎經營莎士比亞書店,曾接濟過海明威。海明威在巴黎時很貧窮,經常處於飢餓狀態,有時在聖米榭廣場(Boulevard St.Michel)一家雅凈的咖啡廳窩一整天,不過他不是只點一杯咖啡,還會陸續點牛奶、朗姆酒、葡萄酒和其他食物。我到巴黎,最想逛的書店就是這裏,它有一種強烈的人文魅力。
台北咖啡廳的密度、口味力追塞納-馬恩省河畔。然而煮一杯好咖啡豈是容易?像上海這麼國際化的大都市,就曾缺乏好咖啡廳。有一天九_九_藏_書下午,我在雨中走進淮海中路的「真鍋珈琲館」,裏面的咖啡並未反映當時的物價,賣的價錢和台北一樣,奇怪生意竟十分興隆,我點了一杯較便宜的「阿美麗肯咖啡」,那杯東西不曉得是什麼,我肯定那不是咖啡,雖然有咖啡顏色,卻絲毫無咖啡味,我懷疑那顏色是如何調製出來的,他們使用水彩顏料嗎?廣告顏料?要喝這樣的東西不如去喝墨汁。那「珈琲館」里熱鬧非凡,顧客清一色都是年輕人,幾乎每一桌都抽煙,室內煙霧瀰漫,害我頭疼了一夜。幸虧上海的咖啡廳已被台灣人一統江湖,大幅改善了品質。
海明威常光臨的丁香園咖啡廳(Café Closerie Lilas)騷人墨客也常去,他卻鮮見詩人出現,說客人多是蓄鬍子的中老年人,衣著相當破舊,與他們同來的不是太太就是情婦。我去巴黎時曾刻意去那裡喝咖啡,想象阿波利奈爾(Guillaume Apollinaire)、王爾德在這裏的情形。希望將來會有許多外國人來到「明星」喝咖啡,想象台灣的作家如何在這裏辛勤耕耘。
附近的「明星西點麵包廠」有著全台最濃厚的文學氛圍,充滿了故事,其前身是幾個白俄人在https://read.99csw.com上海霞飛路開的ASTORIA咖啡廳,大股東艾斯尼(George Elsner Constantin Enobche)是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親戚,擔任皇家侍衛團長。艾斯尼過世后,簡錦錐老闆為他保留二樓靠窗的老位置,桌上擺著一杯咖啡,一小盤點心。這才是講義氣的好漢。他不僅照顧朋友,也寬容作家,讓他們只點一杯咖啡佔位子一整天。青年的林懷民、陳映真、白先勇、三毛、施叔青、柏楊、隱地、季季都曾在這裏寫作。黃春明在裏面邊照顧長子黃國珍邊寫小說,《文學季刊》竟在三樓編輯。
金華街George House進口印度南部Balma Estate農場的野生猴子咖啡豆,風味特殊,帶著明顯的天然奶香和水果花蜜味。光復南路巷子里的「La Crema克立瑪」店內真空管音響是一大特色,一邊聆聽美妙的音樂,一邊品飲混合七種咖啡豆的招牌Espresso,時光真的變得好悠長;老闆鍾引弘先生認為一杯成功的Espresso,應該要有厚厚一層赭紅色,且色澤均勻的奶油。有的咖啡廳索價不菲,像「布拉格」一杯新台幣五百元,不接受預約,很有個性的小咖啡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