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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文言典籍

第九章 文言典籍

9.1.3正變
古物保存不容易,因為有多種原因使它毀壞以至消亡。以建築為例,阿房宮、銅雀台等不用說了,近的如暢春園,已經沒有痕迹,圓明園有痕迹,但少得可憐。與這類建築相比,書籍還是幸運的,經過歷代的天災人禍,就總的說,只是減少而沒有消亡。不過就個別的說,消亡的就太多了。過去人常說,十不存一,這像是誇大,其實,如果這是指中古(開始有刻本)以前,那就不是誇大,而是縮小了。中古以前,記錄我國書籍情況的最重要的書是《漢書·藝文志》和《隋書·經籍志》,我們看看就可以知道,前者記錄的,兩漢之際還有,後者記錄的,唐朝初年大部分還有(因為兼記錄梁、陳、齊、周四朝),可是現在怎麼樣?尤其《漢書·藝文志》著錄的,絕大部分沒有了。中古以前,書籍更難於保存,有多種原因。一是都要手抄,種數不多,尤其聲名差的,抄的人很少,常常成為孤本,很容易滅絕。二是時間長了,存儲的條件差,會漸漸由損傷殘缺而滅絕。三是經過多次天災和戰亂,每次都闖過,成為倖存者,很不容易。四是統治者有計劃地大批焚毀,如秦始皇焚書,梁元帝江陵失陷燒圖書十四萬卷,隋朝燒讖緯書,都是。五是存儲的人不能代代是讀書種子,有些很有價值的書不受重視,糊裡糊塗地扔掉了。中古以後,有了刻本,因為數量多了,情況好一些。可是又有了新的難於流傳的因素,是刻書容易,難免收不勝收,有些書未必沒有可取之點,只是因為得不到重視,日久天長,甚至時間不長,也就銷聲匿跡了。如鄭振鐸是用力搜集清人文集的,他在所著《劫中得書記》中說曾得八百多種,但有不少漢學家的文集還是找不到。清代尚且這樣,上推到宋元明就更不用說了。因此,我們談到文言典籍,就所能有的全數說,如果用加法表示,應該是:戰國著作的殘餘加兩漢著作的殘餘加魏晉南北朝著作的殘餘……總之,與曾經存世的相比,只是星星點點罷了。
明清以來,有集多種書刻成叢書的風氣,有些書,單行的難找,常常可以在叢書中找到。所以讀古籍,最好能夠熟悉叢書的情況。近年中華書局出版《中國叢書綜錄》三冊,內容豐富,條理清楚,可以幫助讀者了解:一,現存的還有哪些叢書,每一種都收了哪些書;二,某一書是否收入叢書,如果收了,收入哪些叢書;三,某一作者有什麼著作收入叢書,以及收入哪些叢書。現存叢書幾千種,所收之書若干萬種,因而讀古籍,有這部書作嚮導就方便多了。
捲軸也有不方便的地方,是想看一卷的尾部,必須把前面一長幅都展開。於是有人(可能是和尚)想出摺疊的辦法,就是不再卷,而是橫著以四五寸為一段,左折右折地使長的紙成為長方形的一疊(像現在的書本),名為經折裝或梵夾裝。現在裝裱碑帖拓片,大多還用這種形式。這樣一改,想讀一卷的末尾,就可以只展開尾部而前部不動。經折裝有字的一面各頁不連,紙背各頁也不連,因而還可以展成有折的長幅。也許是為了加強整體性,有時用一幅整紙,左半粘在書本的上面,右半粘在書本的下面,形成完全同於現在的平裝,就成為旋風裝(意思是一頁一頁翻檢很方便,像刮旋風一樣)。此外還有蝴蝶裝,形式同於現在的有些地圖集,展開,左右兩半連為一幅。以上這些屬於「本」裝的前期。其後到了過渡型,是包背裝,一頁分為前後兩版,摺疊,書背用紙或綾包裹,形式同於現在的精裝。明朝是包背裝和線裝交替的明期,前期,尤其比較貴重的書仍舊用包背裝,如《永樂大典》(這風氣一直延續到清朝,如《四庫全書》還是用包背裝)。但是線裝優點多,簡便,堅固,因而木刻本的形式,明清時期,演變到最後,由線裝獨霸了。也就因此,我們提到古籍,想到的形象總是木刻、紙印、線訂的長方形的本子。
文言典籍,特別是早期的,文字簡古,有的還有殘缺、錯亂的情況,因而不容易讀。為了化難為易,歷代都有人做整理的工作。整理過的比未經整理的易讀,所以讀古籍,最好能夠知道整理的情況。這情況,有具體的,就是某一種書,都有什麼人整理過,怎麼整理的,現在想讀,以哪一種本子為最好。顯然,這樣的具體情況是說不盡的。所以這裏只想說說概括的,就是常用的整理方式。這有三種,是章句、校勘和註解。
後期由唐初修史,編《隋書·經籍志》開始,改用經、史、子、集四部分類法:一是經部,包括《易》《書》《詩》等十類,二是史部,包括正史、古史、舊事等十三類,三是子部,包括儒、道、法等十四類,四是集部,包括《楚辭》、別集、總集三類,共四十類;四九-九-藏-書部之外附有道經和佛經。在中國目錄學史上,這種四部分類法成為後期的標準,此後公的,如各正史藝文志等,私的,如《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等,大多是照用。後期目錄書,內容最多、分類最細、勢力最大的是清乾隆年間官修的(由紀昀整理定稿)《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其四部分類的情況是:一為經部,包括《易》《書》《詩》、禮、《春秋》《孝經》、五經總義、《四書》、樂、小學,共十類;二為史部,包括正史、編年、紀事本末、別史、雜史、詔令奏議、傳記、史鈔、載記、時令、地理、職官、政書、目錄、史評,共十五類;三為子部,包括儒家、兵家、法家、農家、醫家、天文演算法、數術、藝術、譜錄、雜家、類書、小說、釋家、道家,共十四類;四為集部,包括《楚辭》、別集、總集、詩文評,共四類。四部相加,共為四十四類。有的類內容複雜,再分為小類,如經部禮類再分為《周禮》《儀禮》《禮記》、三禮通義、通禮、雜禮書,共六小類;史部地理類再分為總志、都會郡縣、河渠、邊防、山川、古迹、雜記、遊記、外記,共九小類。大類小類相加,分類超過一百。我們想了解舊時代典籍的情況,翻閱目錄,可以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的分類當作架子,然後對照著看其他各時代各種類型的目錄,就可以事半功倍。
9.4整理
9.2.3不同版本
變動大小,一般說是由時間和書的性質決定。就時間說,是越古越厲害,有了刻本以後,尤其到明清,情況就好多了。就書的性質說,是聲名小的比較厲害,地位高的,如正史、大名家的文集之類,情況就好得多。至於變動的情況,那是五花八門,一言難盡(詳見有些目錄的解題)。這裏想由重到輕,舉一點點例。一種是「輯佚」。原書早已散失,可是其他書,如《文選》注和《太平御覽》之類,常常引用它的語句,於是可以把這些都搜集來,編在一起,成為同名的一本書。清朝人喜歡做這個工作,如馬國翰有《玉函山房輯佚書》,收書六七百種之多,都是這樣拼湊的。當然,這樣輯成的書只是名同,與原書的實況是距離很遠的。一種是「殘缺」。這是原書還有,只是不全了。先秦兩漢著作,這種情況很多,如《管子》原為八十六篇,今傳本缺十篇;應劭《風俗通義》原為三十篇,今傳本只剩十篇。再一種為「錯亂」。如《老子》,1973年在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發現的帛書本是德篇在前,道篇在後,今傳本卻顛倒過來;楊衒之《洛陽伽藍記》,原來有正文有子注,後人連寫,把兩者混在一起,累得不少人在分辨,上費力量。還有一種是「改字」。改的幅度有大有小,這裏只說小的,如《論語·學而》「貧而樂道,富而好禮」,舊抄卷子本有「道」字,今傳本沒有,可見是經過改動(多半是漏抄);陶淵明《桃花源記》「欣然規往」,有的本子「規」作「親」,意思不對,顯然也是改動過的。還有一種特殊的改字是避諱,如唐高宗名李治,「治亂」要改為「理亂」,清康熙皇帝名玄燁,「玄鳥」要改為「元鳥」。此外,還有一種情況是「兩歧」。如王之渙《出塞》,通行本作「黃河遠上白雲間」,《樂府詩集》本作「黃沙直上白雲間」,南唐中主《攤破浣溪沙》中名句「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馬令《南唐書》上句作「細雨夢回清漏永」,都是可此可彼;但原作只能是一種,可見也是有了改動。這種種情況都表示,我們讀的文言典籍,雖然一般都標明作者,可是與作者原作總不能不有或大或小的差異。
這裏想談的是「多種」刻本都有什麼樣的版本。限定刻本,是因為:一是冊和卷沒有版本問題;二是稿本、抄本的影印本數量很少;三是石印、鉛印時代很近,關係不大。刻本(或稱刊本),作為版本,由於刻印方面的各類特點,名稱很多。例如著眼於時代的不同,有宋刻本,元刻本,明刻本,清刻本。宋元刻本名貴,難得,有人照原本再刻,於是又分為原刻本和翻刻本。刻書有公私。公的,如明有南北監本,清有內府(主要是武英殿)本;各官署刻書也屬於此類。公家財力雄厚,人才多,一般說,所刻質量比較高。與公刻相對,有私家刻的,稱家刻本或家塾本,一般說也是好的;坊刻本也屬於此類。專著眼于質量高低,有精刻本、坊刻本(或稱通行本)的分別。精刻本不只刻得好、印得好,有的還經過有名學者校勘;坊指一般書鋪,質量當然就差了。講版本,有時還著眼于開本的大小,開本小得多的稱巾箱本(也稱袖珍本)。著眼于字形的大小,分為大字本和小字本。著眼于字的顏色(絕九_九_藏_書大多數是黑色),還有少數朱印本、藍印本和三四種顏色的套印本。字一般是刻在木板上,武英殿有一些書是用木活字印的,稱聚珍本。刻板印書,有的印數多,分先印後印,先印的清楚,稱初印本,後印的模糊,稱後印本。此外,還有少數,字由作者自寫(如鄭燮《板橋集》)或由名書家寫(如王士禛《漁洋山人精華錄》是林佶寫的),然後刻印,稱寫刻本,性質同於精刻本。時代早的刻本和精刻本等比較難得的,統稱善本,其他是通行本。版本還有更細的分別,如汲古閣本(毛晉所刻)、湖北局本、《古逸叢書》本(黎庶昌所刻)等,那已經超出樣式的範圍,可以不談。
9.3.4目錄的利用
所舉版本都是通行的,容易找到的,所以實用。
目錄一名現在常用,人們多見的是指書之內的篇章節的名稱;有時在書之外,指若干種書的各自的名稱。這和古代的用法差不多,但有個小而相當重要的區別。例如西漢劉向校中秘書(皇家所藏)的時候,目是指書名,兼把書名和書的各種情況的說明寫下來叫錄,總稱為目錄。這書的說明,後代稱為解題或提要,目錄就只是書篇的名稱了。名稱很重要,比如到商店買物,如果沒有名稱,買賣雙方就都沒有辦法,除非用手指指點點。書籍多到數不清,讀書的人想知道都有什麼書,自己需要的是哪些,以及怎麼能找到,如果沒有目錄,那就更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因此,就像到某地旅遊必須有個遊覽圖一樣,想了解文言典籍的情況,就必須先具有一些舊典籍目錄的知識。
有關目錄的知識,以博為好;至於利用,那就可以擇要。所謂要,是不但內容豐富,而且能夠為現代的讀者引路。比如各史藝文志,尤其早期的,其中的許多書沒有傳下來,我們看它就用處不大。又如各種善本書目,其中的書即使沒有散失,我們也難於找到,因而看它也用處不大。還有,有很多目錄只列書名、版本等而沒有解題,就不能起引路的作用。各種條件都計算在內,最合用的是《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二百卷),因為一,它時代近,所收的書,絕大多數還能找到;二,收書多,正式抄存和存目相加,超過一萬種;三,每一種都有相當詳的提要,介紹版本、作者、內容、流傳等情況,並評論其得失;四,書有多種版本,中華書局影印本並有書名和作者的索引,便於檢查。這部書介紹古籍,無論評論還是考證,都有精到之處(當然也難免失誤,近人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曾指出一些),所以學文言,探索文言典籍,我們可以把這部書當作書名辭典使用。
秦以前,文字大多是寫在細長的竹片或木片上,稱為簡或策。把簡豎著像橫放的竹簾那樣排在一起(右在前,左在後),靠上、靠下(或兼中間)用絲繩或皮條橫著編起來或穿起來,展開可以讀,讀完可以由左向右捲起來,是冊。表示冊的單位是編或篇,後來也稱為卷。如《孟子》七篇,每篇分上下,總數應該是十四卷。這樣的書,我們想找來看看當然做不到了。但可以根據文獻資料考見個大概。一種是遠的,西晉初年汲郡人不(姓,音fōu)准盜戰國魏王(一說襄王,一說安厘王)墓,發現竹書幾十車,雖然已經散亂,推想都是這樣編連的。一種是很近的,1975年12月,考古工作者在湖北雲夢縣睡虎地發掘戰國到秦的墓葬十二座,在十一號墓里發現秦代竹簡一千多支,合成《編年記》《語書》《秦律十八種》等十種法律書,竹簡上中下有絲繩編系的痕迹,可證也是這樣編連的。
9.3.1目錄
正,指著作的本來面目;變,指著作或多或少有了改動,不是本來面目。以《論語》為例,戰國時期曾經定稿,其後歷代受到尊重,抄,刻,讀,研究,應該說是受到稀有的愛護,可是漢人傳授,不同的家數,字句不盡相同,可證是有了改動;並且,如《鄉黨》篇的「色斯舉矣」,意義不明,有人推斷「色」是錯字,更可證今傳本已經不是本來面目。保存最完好的尚且如此,其他就可想而知,幾乎可以說,時間不很近的著作,世間流通的,沒有一種是定稿時的本來面目。其實,就是相當近的,如《聊齋志異》,作者蒲松齡曾有定稿的手寫本(只發現半部),與青柯亭刻本對勘,文字不盡同,這顯然是刻書人作了改動。能夠維持本來面目的大概只有稿本(現在有影印辦法,不難看到)和作者自刻本,可惜為數不多。傳世本不能維持本來面目,情況可以分為兩類:一是殘缺,二是改動。原因也可以相應地分為兩類。殘缺是來自各種變故,上面第9.1.1節曾經談到。改動的情況比較複雜。一種是想恢複本來面目的改,就是校勘。因校勘而改,九_九_藏_書有可能改對了,但也有可能改錯了。一種是傳抄的改。有刻本以前的著作,靠抄寫流傳。抄,低手可能略識之無,最容易認亥為豕,因而不能不錯;高手有高手的毛病,有時會隨己意修改,甚至化繁為簡。其結果是傳抄次數越多,距離本來面目越遠。有了刻印辦法,情況會好一些,但一再翻刻,也會出現校勘和傳抄那樣的問題(明朝人刻書常常任意刪改),因而也就難於保存本來面目。
上面第9.1節曾說,現存文言典籍的情況,還有質的問題。所謂質有問題,是現在有的,其中一些不是原裝,甚至是冒牌,因而不能有一個算一個。簡單說是有些書不真或不全真。《孟子·盡心下》說:「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這是說,武王伐紂,他以為殷人應該不抵抗,《武成》篇說戰爭很激烈,所記不實。王充《論衡》有《書虛篇》,說「世間傳書諸子之語,多欲立奇造異」,所以不可信。所記不實,不可信,是所寫與事實有出入,幾乎可以說一切著作都難免。這裏說的不真是另外一回事,是張三作的硬說是李四作的。這絕大多數是後代人的作品冒充前代人的作品,通稱為作偽,所作為偽書。書的真偽問題,尤其古代的,很複雜,因為年代遠,本身模糊,文獻不足,參与爭論的人見仁見智,常常是難於取得定論。最典型的例是《尚書》,由漢朝起就有今古文之爭,一直爭到清朝,閻若璩作了《尚書古文疏證》,辨析細,證據多,古文部分不真才像是成為定論,可是其後,《尚書》還是整體地被人奉為經典。還不只《尚書》,唐宋以來,辨偽風氣越來越盛,由明胡應麟《四部正訛》、清姚際恆《古今偽書考》到近人顧頡剛等編的《古史辨》,等等,提疑點,找矛盾,幾乎一切早期的典籍都入了網羅,出現了漏洞。漏洞有大的,是全不真,如《竹書紀年》(原為戰國時魏國史書,晉初出土,佚,宋以後人偽作)和《雜事秘辛》(明楊慎假託漢人作);有小的,是部分不真,如《莊子》雜篇《讓王》《盜跖》等四篇,一般承認是偽作,《韓非子》前兩篇《初見秦》和《存韓》也是這樣,一般認為不是韓非所作。還有一種情況,是書的內容頗有可取,只是究竟為何人所偽托,卻不能十分清楚,如《列子》(舊題列禦寇撰)和《西京雜記》(一說劉歆作)就是這樣。此外,還有陰錯陽差的情況,如酈道元為《水經》作注,引書很多,有時述明出處,也常常不提出處,後代人讀《水經注》,碰到是引文而不述明出處的,如大家都熟悉的《三峽》(引自盛弘之《荊州記》),就以為一定是作者的手筆,其實不是,這不是作者有意作偽,而是疏忽。另一種陰錯陽差是張冠李戴,如歐陽修的詞集(書名不一)里收了一些馮延巳《陽春集》里的作品,這不是盜竊,是後代編書人疏忽。作偽,一般是在先秦、兩漢下功夫,因為書以古為貴。但也有較晚的,如《南渡錄》假託南宋初年的辛棄疾,《心史》假託南宋末年的鄭思肖就是。讀文言典籍,真偽問題非常複雜,確定真偽不容易,確定為偽作以後,評定其史料價值也不很容易,這牽涉到辨偽的專業知識,不宜於多說。這裏只是想說明,就是我們所能見到的文言典籍的一點點殘餘,由貨真價實方面要求,還不能不打些折扣。
9.1.2真偽
書籍分類編目,有文獻可考的,是從西漢後期劉向校中秘書開始。目錄完成,匯為一編,就成為我國第一部目錄書《別錄》。《別錄》把當時皇家藏書一萬多卷分為六部三十八類:第一部「六藝」,包括《易》《詩》《書》等九類;第二部「諸子」,包括儒、道、陰陽等十類;第三部「詩賦」,包括賦、屈原等賦、陸賈等賦等五類;第四部「兵書」,包括兵權謀、兵形勢、兵陰陽等四美;第五部「數術」,包括天文、曆數、五行等六類;第六部「方技」,包括醫經、經方、房中等四類;六部前有總序,合為七部。我國古今書籍編目分類,都是以書內容的性質為標準。但古籍所謂內容,與我們現在的看法不盡同,如第一部六藝,或說經書,是因為出自聖王,身分與眾不同,才自成一部的。這個傳統一直維持了兩千多年,直到近年改用新的西化分類法才被打破。劉向死後,他兒子劉歆繼承父業,把「別錄」簡化,編為《七略》,意思是存《別錄》七部之略,分部是:輯略,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兵書略,數術略,方技略。《別錄》和《七略》都沒有傳下來,《漢書·藝文志》是抄《七略》的,所以就成為現存的我國第一部最有系統的目錄。這七部(書目只是六部)分類法對後來影響很大,如宋王儉撰《七志》,梁阮孝緒撰《七read.99csw•com錄》,隋許善心撰《七林》,都是以七為部的總數。唐朝以前,也有分為甲、乙、丙、丁四部的,如西晉荀勖、東晉李充、宋殷淳等就是這樣。不過這四部分類法與後期不盡同,因為甲乙丙丁並不表示書的性質。總之,前期分部是以七為主,或者向下游移,變為五或四,但沒有定局。
冊很笨重,《莊子·天下》說:「惠施多方,其書五車。」而且容易散亂,《史記·孔子世家》說孔子讀(易經》,曾經「韋編三絕」。所以在先秦時期就有用絲織品(帛書)寫文字的辦法。帛是橫向很長的一幅。文字寫在上面,不必再編連,可以徑直捲起來,成為一卷。這樣的卷,只有很少的見於出土文物,想看看實物是不容易了。但是可以大量地看到寫在紙上的,那是清朝末年在敦煌石室發現的唐朝及其前後寫的卷子(內容主要是佛經)。卷子一般是很長的,要把許多張不很長的紙粘連起來。寫是由右端開始;左端連在一個細圓木軸上,以軸為中心,向右捲成一卷(或一軸),這樣,開卷就可以按文章的順序讀下去。到現在,書大多還稱為若干卷,就是實際已變而用的仍是舊名。
9.3.2前期後期
這裏想談的是「一種」書都有什麼樣的版本。有很多書是只刻一次的,那大多是因為作者聲名不很大,所作不怎麼受人重視。相反,作者(有些早期的著作不知作者)和所作都顯赫,就幾乎都刻過很多次。刻印次數多,不同的版本可能有高下的分別;想分辨高下,就不能不先弄清楚有什麼版本。這當然是很難的,因為人的見聞有限,就算各種目錄記載得相當豐富,遍看各種目錄總是很費力的,何況豐富並不等於沒有遺漏。還有,即使能夠知道都有哪些版本,其中多數可能已經散失,或者是收藏在某處的善本,看到也很不容易。因此,所謂一種書的各種版本,對於一般讀者來說,要求的只是了解一些既能看到又比較流行的,以及哪一種好些,哪一種差些。這也有範圍大小的分別。範圍大的是一種「著作」的不同版本。如陶淵明的詩文,通行的版本有影宋刊蘇(軾)寫大字本、影刊南宋湯漢注本、影刊曾集編本、焦竑刊本、李公煥箋注本、何孟春集注本、吳瞻泰匯注本、陶澍注本等,其中陶澍注本時代靠後,內容當然較為豐富。又如杜甫詩,歷代各種刻本幾乎多到數不清,通行的有《四部叢刊》影印宋刊本、貴池劉氏覆宋本、錢謙益注本、玉勾草堂刻巾箱本、楊倫《杜詩鏡銓》本、浦起龍《讀杜心解》本、仇兆鰲《杜少陵集詳註》本等,其中仇兆鰲詳註本內容最豐富。範圍小的是一種「書」的不同版本。如劉向《新序》,有鐵華館仿宋本、明經廠刻本、何良俊刻本、《四部叢刊》影印明刻本、《漢魏叢書》本等,其中《四部叢刊》本和《漢魏叢書》本都可用。又如章學誠《文史通義》,有原刻本、粵雅堂刻本、長沙坊刻本、成都志古堂刻本、余氏寶墨齋刻本、劉氏《章氏遺書》本等,其中原刻本和《章氏遺書》本都可用。此外,為了利於閱讀和研討,也要注意近年經過整理的新印本。新印本后出,是現代人所編,常常材料豐富,條理清楚,通俗易解,如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王利器《顏氏家訓集解》、中華書局編《李清照集》之類就是這樣。
9.3.3各種目錄
有新式標點符號以前,我國所有著作的文字都是連寫。這讀起來當然費力,有少數地方還會斷不清。漢朝的經師用立於學官的各種經典作教材,為了弟子能夠讀得正確,就把文字分章斷句,於是有了章句之學。例如《詩經》,今本《周南·關雎》後面寫「關雎五章,章四句」,《召南·草蟲》後面寫「草蟲三章,章七句」;《孟子》,今本第一篇標題是「梁惠王章句上(凡七章)」,第二篇標題是「公孫丑章句上(凡九章)」:這都是章句之學的痕迹。章句,看起來容易,其實不然。因為分章斷句之前,必須能夠正確理解。以斷句為例,《論語·子罕》「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是傳統的讀法,近人楊樹達《古書句讀釋例》舉出許多證據,說「夫」字應該屬上;《孟子·告子下》「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是傳統的讀法,近來有人懷疑,由句法方面看,「行」也許應該屬上。
我們翻看大型的四部目錄或者大圖書館的古籍卡片,也許會有這樣的印象:書名浩如煙海,想來必是歷代典籍的總匯。如果這總匯的意思是,戰國的著作加兩漢的著作加魏晉南北朝的著作……,那就錯了,因為我們現在有的全數古籍(公的、私的以及流到國外的),並不等於歷代有過的典籍相加的總和。不只不相等,而且差得非常多。所謂差,不只是量,還有質。以下分項說說這種情況。
斷句有時不易九_九_藏_書,可見章句之學是不可輕視的。
9.1.1存佚
如果目的不是往深廣方面探索,而只是想知道比較重要、比較通行的古籍都有哪些,以及某一種都有什麼版本,那就可以參考張之洞(有人說是繆荃孫)編、范希曾補的《書目答問補正》。這部書收書兩千多種,體例依照《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而略有變更,並收叢書和初學讀本。優點是能夠告訴讀者,想讀某一種書,可以找到什麼版本,宜於用什麼版本。
書籍版本是一門複雜的學問,只有多看(看講目錄的書,看實物)多記才能了解個大概。這裏只是想回答一個小問題:所謂文言典籍,都有什麼樣式的?可以由粗到細談三個方面。先談外形。外形也相當複雜,但可以按照時間的順序,概括為三類:最早是「冊」,中間是「卷」,靠後是「本」(用常識一本書的「本」的意義)。
整理古籍,註解是最難最重要的工作,因為它牽涉的面最廣,沒有淵博的學識難於勝任。由漢代起,歷朝都有這方面的專家以及這方面的名作,如鄭玄的多種經書注,《史記》的三家注,《世說新語》的劉孝標註,《文選》的李善注,《資治通鑒》的胡三省注,以至《說文解字》的段玉裁注,等等。註解有各種名稱,如注經名「傳」,兼注經傳名「疏」;此外還有「箋」「注」「解」「索隱」「正義」等。就來路說,註解有出於一人之手的,如《莊子》郭象注;出於一人之手而吸收前人註解的,是集解或集注,如朱熹《四書集注》。注有出於多人之手的,如《文選》有五臣注和六臣注。還有的書,前人注過後人再注的,如《楚辭》先有王逸注,後有洪興祖補註。有的重要典籍,注本不只一種,如杜甫詩和韓愈文,注本都很多。由內容方面看,註解通常是包括以下幾個方面:一是訓詁,就是用淺易的詞句解釋古奧詞句的意義,如果詞句牽涉到古名物或古事古語,也要指明形制和出處;二是正音,就是用直音、反切等辦法註明生僻字和變讀字的讀音;三是明義,就是闡明詞句的微言大義;四是證事,就是引用其他史料來更詳細地說明情況;五是校勘。古人作註解,常常因原書的性質不同而有所偏重,如《老子》王弼注著重明義,《三國志》裴松之注著重證事,《文選》李善注著重詞句的來歷。舊注當然都是用文言,而且,常常是現代讀者會感到難解的,它卻未必注。但從積極一面看,它總是給我們解決了大部分疑難,所以讀文言典籍,一定要學會利用舊注。
9.2.1版本的形式
校勘一般是與註解同時進行,這裏分開說是為了方便。這是隨著文字傳抄有誤產生的。《呂氏春秋·察傳》記載,衛國有人讀史記(古史書名),說「晉師三豕涉河」,子夏聽見,說「三豕」是「己亥」之誤,這已經是校勘。到漢朝經師,校勘也成為專業。這風氣一直延續到清朝,像盧文弨、王念孫、俞樾等還寫了專書(《群書拾補》《讀書雜誌》《古書疑義舉例》等)。對某一種書進行校勘,一方面要有廣泛的材料,如不同版本,其他書的引文,本書上下文,有關的知識,等等,另一方面要有評判的能力;否則就很可能錯。比較穩妥的辦法是多舉證,提看法,而不徑自改動。不管怎樣,我們總要承認,經過校勘的書,一般是比較容易讀的。
9.2.2各種版本
目錄,已經散失的,如劉向《別錄》、荀勖《晉中經簿》之類不算,存世的仍是數量很大,想了解個大概也不很容易。這裏只能分類舉一點點例。目錄,尤其前期,絕大部分是公家的。這也難怪,因為書的絕大多數是在公家手裡。公家目錄主要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記皇家秘府所藏,《別錄》、李充《晉元帝四部目錄》、劉孝標《梁文德殿正御四部目錄》、唐元行沖《群書四部錄》、宋王堯臣《崇文總目》等都是;一類是史書藝文志,如《漢書·藝文志》《隋書·經籍志》《新唐書·藝文志》《宋史·藝文志》等都是。私家的目錄,現存的由宋朝開始,如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尤袤《遂初堂書目》、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都是很有名的。宋以後,刻書盛行,私人藏書的越來越多,收藏量越來越大,私家目錄如雨後春筍,簡直數不勝數,如明範邦甸《天一閣書目》、黃虞稷《千頃堂書目》、清錢謙益《絳雲樓書目》、徐乾學《傳是樓書目》等都是很有名的。以上是一般的。還有各種性質的書目,如《出三藏集記》和《開元釋教錄》是佛經目錄,《金石錄》和《寶刻叢編》是金石目錄,《宣和畫譜》和《秘殿珠林》是藝術目錄,《天祿琳琅書目》和《百宋一廛書目》是善本目錄,等等。初學,想了解文言典籍的概況,能夠找一兩種講目錄的書看看,大有好處。
9.1古今的變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