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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世界作為表象再論 §50

第三篇 世界作為表象再論 §50

我哪能拋棄光明。」
牛脂蜜蠟,判然有別。」
屬於這一類型的東西還有某人墓碑上的銘刻,碑上刻著吹滅了的,餘燼蒸發著的燭花及旁註:
光明依舊是光明。
然則,如果任何藝術的目的都是為了傳達一個被領會了的理念,[即是說]這個理念在通過藝術家的心靈所作的安排中出現,已肅清了一切不相干的東西,和這些東西隔離了,因而也能為感受力較弱而沒有生產力的人所領會了;如果再進一步說人們在藝術中也從概念出發,是要把事情弄糟的;那麼,要是有人故意地,毫不諱言地公然指定一件藝術作品來表示一個概念,我們當然也不能予以贊同。寓意畫就是這種情況。寓意畫是這樣一種藝術作品:它意味著不是畫面上寫出來的別的什麼東西。但是那直觀看到的東西,從而還有理念,都是直接而十分完美的把自己表現出來的,無需乎一個別的什麼作媒介,不必以此來暗示。所以凡是因自身不能作為直觀的對象,而要以這種方式,要依靠完全不同的另一什麼來示意,來當代表的,就總是一個概念。因此寓意畫總要暗示一個概念,從而要引導鑒賞者的精神離開畫出來的直觀表象而轉移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抽象的、非直觀的、完全在藝術品以外的表象上去。所以這裡是叫繪畫或雕刻去做文字所做的工作,不過文字做得更好些罷了。那麼,我們所謂藝術目的,亦即表出只是直觀可以體會的理念,就不是這兒的目的了。不過要達成這裏的意圖,倒也並不需要什麼高度完美的藝術品,只要人們能看出畫的是什麼東西就足夠了;因為一經看清了是什麼,目的也就達到了。此後[人們的]精神也就被引到完全不同的另一種表象,引到抽象概念上去了。而這就是原來預定的目標。所以寓意的造型藝術並不是別的什麼,實際上就是象形文字。這些象形文字,在另一面作為直觀的表出仍可保有其藝術價值,不過這價值不是從寓意而是從別的方面得以保有的。至於戈內滇奧的《夜》,漢尼巴爾·卡拉齊的《榮譽的天使》,普桑的《時間之神》都是很美的畫,這些作品雖是寓意畫,還是要完全分開來看。作為寓意畫;這些作品所完成的不過是一種傳奇的https://read.99csw•com銘刻罷了,或更不如。這裏又使我們回憶到前面在一張畫的實物意義和名稱意義之間所作的區別。名稱意義就正是這裏所寓意的東西,例如《榮譽之神》;而實物意義就是真正畫出來的東西,這裡是一個長著翅膀的美少年,有秀麗的孩子們圍著他飛。這就表出了一個理念。但是這實物意義只在人們忘記了名稱意義,忘記它的寓意時才起作用。如果人們一想到這指及意義,他就離開了直觀,[人們的]精神又被一個抽象的概念佔據了。可是從理念轉移到概念總是一種墮落。是的,那名稱意義,寓意的企圖,每每有損於實物意義,有損於直觀的真實性;例如戈內琪奧的《夜》[那幅畫]里違反自然的照明,雖然處理得那麼美,仍是從寓意的主題出發的,實際上並不可能。所以如果一幅寓意畫也有藝術價值,那麼這價值和這幅畫在寓意上所成就的是全不相干的,是獨立的。這樣一種藝術作品是同時為兩個目的服務的,即為概念的表現和理念的表出服務。只有後者能夠是藝術的目的;另外那一目的是一個外來的目的。使一幅畫同時又作為象形文字而有文字的功用,是為那些從不能被藝術的真正本質所欲動的人們取樂而發明出來的玩意兒。這就等於說一件藝術品同時又要是一件有用的工具,這也是為兩種目的服務,例如一座雕像同時又是燭台或同時又是雅典寺院中楣梁的承柱;又譬如一個淺浮雕同時又是阿希爾的盾牌。真正的藝術愛好者既不會讚許前者,也不會讚許後者。一幅寓意畫因為也恰好能以這種寓意的性質在[人的]心靈上產生生動的印象,不過在相同的情況下,任何文字也能產生同樣的效果。舉例說:如果一個人的好名之心不但由來已久而且根深蒂固,以致於認榮譽為他的主權所應有,不過是因為他還沒拿出所有權證件來,所以一直還沒讓他來領取;那麼要是這樣一個人走到了頭戴桂花冠的《榮譽之神》的面前,他的全部心靈就會因此激動起來,就會鼓勵他把精力投入行動。不過,如果他突然看見牆壁上清楚地[寫著]「榮譽」兩個大字,那也會發生同樣的情況。又譬如一個人公布了read•99csw•com一個真理,這個真理或是作為格言而在實際生活上,或是作為見解而在科學上都有其重要性,可是並沒有人相信他;這時如果有一幅寓意畫,畫出時間在揭開帷幕而讓[人們] 看到赤|裸裸的[代表] 真理[的形象],那麼,這幅畫就會對他起強烈的作用;但是「時間揭露真理」這個標語也會起同樣的作用。原來在這兒起作用的經常只是抽象317的思想,不是直觀看到的東西。
最後有一張古德國家族世系圖也是這類貨色。譜上有這源遠流長的世家最後一代單傳的子孫為了表示他終身徹底禁慾不近女色,從而斷絕後嗣的決心,把他自己畫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樹根上,用一把剪刀將自己上面的樹榦剪掉。屬於這類畫的,凡是上面說過的,一般稱為標記的象徵畫都是,[不過]這些畫人們也可稱之為含有顯明教訓意味的圖畫寓言。——這類寓言總是文藝方面的,不能算作繪畫方面的東西,因此這也就是寓言可以存在的理由。並且這裏的畫面工夫總是次要的,要求也不過是把事物表達到可認識的程度而已。如果在直觀表出的形象和用此以影射的抽象事物之間,除了任意規定的關聯外並無其他關聯,那麼,在造型藝術也和在文藝一樣,寓言就變為象徵了。因為一切象徵實際上都是基於約定俗成的東西,所以象徵在其他缺點外還有一個缺點,那就是象徵的意義將隨日久年遠而被淡忘,最後完全湮沒。如果人們不是事先已經知道,誰能猜得出為什麼魚是基督教的象徵呢?[能猜得出的]除非是一個香波亮,因為這類東西已完全是一種語音學上的象形文字。因此,[使徒] 約翰的啟示作為文學上的寓言,直到現在仍和那些刻畫著《偉大的太陽神米特拉》的浮雕一樣,人們[至今]還在尋求正確的解釋呢。
哪管它們的小腦袋炸開血漿迸流,
荷馬寫那個帶來災害的阿德是多麼明顯和形象化,他說:「她有著纖弱的兩足,因為她不踏在堅硬的地面上,而只是在人們的頭上盤旋」(《土勞埃遠征記》,XIX篇91行)。門涅尼烏斯·阿格瑞巴所說胃與肢體的寓言對於遷出羅馬的平民也發生了很大的影響。柏拉圖在《共和國》第七篇的https://read.99csw.com開頭用前已提到過的洞喻也很優美他說出了一個極為抽象的哲學主張。還有關於[陰間女神]帕塞風涅的故事說她在陰間嘗了一顆石榴就不得不留在陰間了,也應看作有深遠哲學意味的寓言。歌德在《多愁善感者的勝利》中把這故事作為插曲編在劇本中,由於他這種超乎一切讚美的處理,這寓言的意味就格外明白了。我所知道的有三部長篇寓言作品:一篇顯明的,作者自認作為寓言寫的作品是巴爾達薩·格拉思絕妙無比的《克瑞蒂鞏》。這是由互相聯繫的,極有意味的寓言交織成為巨大豐富的篇章而構成的,寓言在這裏的用處卻成為道德真理的輕鬆外農了。作者正是以此賦予了這些真理以最大的直觀意味,他那種發明[故事]的豐富才能也使我們驚異。另外兩篇比較含蓄的則是《唐·吉河德》和《小人國》。前一篇的寓意是說任何人的一生,[如果]他不同於一般人,不只是照顧他本人的福利而是追求一個客觀的、理想的、支配著他的思想和欲求的目的,那麼,他在這世界上自然就要顯得有些離奇古怪了。在《小人國》,人們只要把一切物質的、肉體的東西看作精神的,就能領會這位「善於諷刺的淘氣鬼」——漢姆勒特會要這樣稱呼他——所指的是什麼。——就文藝中的寓言說,直接提出來的總是概念。如果要用一個形象使這概念可以直觀看到,有時可以是用畫好的形象來表示或幫助[理解],那麼,這幅畫並不因此就可看作造型藝術的作品,而只能看作示意的象形文字,也不能具有繪畫的價值,而是只有文藝的價值。屬於這種象徵畫的有出自拉伐特爾手筆的一幅美麗而含有寓言意味的,書本中補空的小畫。這副花飾對於一個擁護真理的崇高戰士都必然有鼓舞的作用,[畫著的]是擎著一盞燈的手被黃蜂螫了,另外燈火上焚燒著一些蚊蚋,下面是幾行格言詩:
「哪管蚊納把翅膀都燒盡,
寓言對於文藝的關係完全不同於它對造型藝術的關係。就後者說,寓言固然是不適合的;但就前者說,卻是很可容許的,並且恰到好處。因為在造型藝術中,寓言引導[人們]離開畫出的,直觀看到的東西,離開一切藝術的真正對象而轉向抽象的九-九-藏-書思想;在文藝中這個關係就倒轉來了。在文藝中直接用字眼提出來的是概念,第二步的目的才是從概念過渡到直觀的東西,讀者[自己] 的想象力必須承擔表出這直觀事物[的任務]。如果在造型藝術中是從直接表出的轉到別的什麼,那麼這別的什麼必然就是一個概念,因為這裏只有抽象的東西不能直接提出。但是一個概念決不319可以是藝術品的來源,傳達一個概念也決不可以是藝術品的目的。與此相反,在文藝中概念就是材料,就是直接提出的東西。所以人們也很可以離開概念以便喚起與此完全有別的直觀事物,而[文藝的]目的就在這直觀事物中達到了。在一篇詩文的結構中,可能有些概念或抽象的思想是不可少的,儘管它們自身直接地全無直觀看到的可能性。這就要用一個概括在該概念之下的例子使它可以直觀地看到。在任何一轉義語中就有這種情況,在任何隱喻、直喻、比興和寓言中也有這種情況,而所有這些東西都只能以敘事的長短詳略來區別。因此,在語文藝術中,比喻和寓言都有很中肯的效果。塞萬提斯為了表示睡眠能使我們脫離一切精神的和肉體的痛苦,他寫睡眠真夠美:「它是一件大衣,把整個的人掩蓋起來」。克萊斯特又是如何優美地以比喻的方式把哲學家和科學家啟發人類這個事實表出於詩句中:
關於寓意畫的這一論斷是以我們前此對於藝術的內在本質的考察為基礎的,並且是和這考察密切相聯的。這和文克爾曼的看法恰好相反。他和我們不一樣,我們認為這種寓意是和藝術目的完全不相涉,並且是每每要干擾藝術目的的東西;他則到處為寓意作辯護,甚至於(《全集》第一卷第55頁起)確定藝術的最高目的就在於「表達普遍概念和非感性的事物」。究竟是贊同哪一種意見,則聽從各人自便。不過,由於文克爾曼在美的形而上學中的這些以及類似的意見,我倒明白了一個真理,即是說人們儘管能夠對於藝術美有最大的感受力和最正確的判斷,然而不能為美和藝術的本質提出抽象的、真正哲學上的解釋;正和人們儘管高尚而有美德,儘管他有敏感的良心,能夠在個別情況之下作出天秤上不差毫釐的決斷,然而並不就能夠以哲理根究https://read•99csw•com行為的倫理意義而加以抽象的說明,如出一轍。
「燭燼既滅,事實大白,
即令可惱的蜂蠆毒螫我,
如果根據上面所說,造型藝術中的寓意既是一種錯誤的,為藝術莫須有的目的服務的努力;那麼,如果等而下之,以至生硬的、勉強的附會在表現的手法上竟墮落為荒唐可笑的東西,那就完全不可容忍了。這類例子很多,如:烏龜意味著婦女的深居簡出;[報復女神]濕美西斯看她胸前衣襟的內面意味著她能看透一切隱情,貝洛瑞解釋漢尼巴爾·卡拉齊所以給[代表]酒色之樂[的形象]穿上黃色衣服,是因為這個畫家要以此影射這形象的歡愉即將凋謝而變成和枯草一樣的黃色。——如果在所表出的東西和以此來暗示的概念之間,甚至連以這一概念之下的概括或觀念聯合為基礎的聯繫都沒有了,而只是符號和符號所暗示的東西,兩者完全按習慣,由於武斷的,偶然促成的規定而連在一塊,那麼我就把這種寓意畫的變種叫作象徵。於是,玫瑰花便是緘默的象徵,月桂是榮譽的象徵。棕櫚是勝利的象徵,貝殼是香客朝聖的象徵,十字架是基督教的象徵。屬於這一類象徵的還有直接用單純色彩來示意的,如黃色表示詐偽,藍色表示忠貞。這類象徵在生活上可能經常有些用處,但在藝術上說,它們的價值是不相干的。它們完全只能看作象形文字,甚至可以看作中國的字體,而事實上也不過和貴族的家徽,和標誌客棧的灌木叢,標誌寢殿侍臣的鑰匙,標誌登山者的刀鞘同為一類[的貨色]。——最後,如果是某一歷史的或神話中的人物,或一個人格化了的概念,可從一個一勞永逸而確定了的象徵辨認出來,那麼這些象徵就應稱之為標誌。屬於這一類的有四福音書編纂人的動物,智慧女神閔涅華的梟,巴黎斯的蘋果,希望之錨等等。不過人們所理解的標誌大抵是指那些用格言說明的,寓意使道德真理形象化的素描,這些東西J.卡美拉瑞烏斯,阿爾幾阿都斯和別的一些人都有大量的收藏。這些東西構成過渡到文藝上的寓言的橋樑,這種寓言到後面再談。——希臘雕刻傾向直觀,所以是美感的,印度雕刻傾向概念,所以只是象徵的。
他們夜間的燈,
「這些人啊!
照明了整個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