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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世界作為意志再論 §56

第四篇 世界作為意志再論 §56

首先我希望人們在這裏回憶一下我們用以結束第二篇的那段考察。那兒所提有關意志的目標和目的的問題促使我們用那段考察結束第二篇。那時擺在我們面前的不是這問題的答案,而是意志在它現象的一切級別上,從最低到最高一級,如何完全沒有一個最後目標和目的;是意志如何總是向前掙扎,因為掙扎是它唯一的本質;是如何沒有一個已達到的目標可以終止這種掙扎,因此掙扎也不能有最後的滿足,只有遇到阻礙才能被遏止,而它自身卻是走向無窮的。這是我們在最簡單的自然現象中,在重力上,就已看到過的。重力不停地向一個無廣袤的中心擠去,即令宇宙大全已縮成了一個球也不歇止,而真達到這中心就會是重力和物質的毀滅。這也是我們在別的簡單自然現象上看到的:固體或由於熔化或由於溶解總是向液態掙扎。唯有在液態中固體原有的化學性能才能自由,因為固體性是這些性能的牢獄,這些性能是被低溫關閉在這牢獄中的。液體又總是向氣態掙扎,只要解除了各種壓力,立刻就會發生[液態轉氣態]這一轉變,沒有一個物體沒有親和力,亦即沒有掙扎的企向,亦即雅各·丕姆https://read•99csw•com將要說的:沒有企求和貪慾。電就在無盡地傳導著它內在的自我分化,儘管地球的質量吞噬了這一作用。化學發電也只要電源金屬柱還活躍,同樣是一種沒有目的而不斷重複著的自我分化和中和的作用。植物的生存也是這樣一種無休止的,永無滿足的掙扎,是一個不停留地衝動,經過逐次上升的形式直到作為終點的種子又成為[新的]起點;如此周而復始以至無窮;沒有哪兒有一個目標,沒有哪兒有最後的滿足,沒有哪兒有一個休息處。同時我們將從第二篇里回憶到各式各樣的自然力和有機物的形式到處都在互相爭奪物質。這些自然力和有機物的形式既都要在物質上出現,於是這一個所佔領的只能是它從另一個奪過來的,這就經常維持著一種你死我活的鬥爭。從這種鬥爭中主要的是產生一種阻力,到處阻礙著構成每一事物最內在本質的掙扎,使之徒勞地衝動而又不能擺脫自己的本質,一徑折磨著它自己直到一個現象消滅而另一現象又貪婪地攫取了先前那現象的地位和物質。
因此我們要在人的生存中來考察意志的內在的、本質的命運。任何人也將read.99csw.com容易在動物生命中看到意志的這種命運。不過要黯淡一些,表現的程度也不同而已;並且還可從痛苦的動物界得到充分的證驗,證實一切生命如何在本質上即是痛苦。
我們早已把構成每一物自在的本身及其內核的掙扎和最明晰地、在最充分的意識的光輝照耀下在我們身上把自己表出的,叫做意志的東西認作是同一回事。然後我們又把意志,由於橫亘于意志及其當前目標之間的障礙,所受到的阻抑叫做痛苦。與此相反,意志達到它的目的則稱為滿足、安樂、幸福。我們也可將這些稱謂移用於無認識界那些在程度上較弱,在本質上相同的現象。我們看到這些現象也無不經常在痛苦中,沒有持久的幸福。原來一切追求掙扎都是由於缺陷,由於對自己的狀況不滿而產生的;所以一天不得滿足就要痛苦一天。況且沒有一次滿足是持久的,每一次滿足反而只是又一新的追求的起點。我們看到的追求掙扎都是到處受到多重阻礙的,到處在鬥爭中;因此,這種情況存在一天,追求掙扎也永遠就要被看成痛苦。追求掙扎沒有最後的目標,所以痛苦也是無法衡量的,沒有終止的。
這種自由,九*九*藏*書這種全能,——整個可見的世界,亦即它的現象,都是作為它的表出和寫照而存在,並且是按認識的形式帶來的規律而向前發展的,——現在在它最完善的現象中,在它對自己的本質已獲得完全恰如其分的認識時,它又可重現出來,即是說它所以現出來[不外兩途],或者是它在思慮成熟和自我意識的最高峰,仍然還欲求它曾經盲目地不自覺地欲求過的[東西],那麼,認識在這裏無論是個別地或整個地依然總還是它的動機;或者是反過來,這一認識成為它的清靜劑而平息,而取消一切欲求。漚就是前面概括地提出過的生命意志之肯定和否定,這種肯定或否定,就個體的轉變這方面說,只校正一般的而不校正個別的意志表出,只校正而不破壞性格的發展,也不表現於個別行為中,而或是由於前此整個的行為方式愈益加強了作用,或是相反,由於這些行為方式的取消,[肯定或否定分別]就生動地表出了意志於既獲認識之後所自由採用的那些最高規範。——要更明確的闡述這一切,亦即[說明]最後這一篇的主要任務,由於中間插入了有關自由、必然性、性格等等的考察,我們現在就容易多了,也read.99csw•com更有準備了。在我們再次推遲了這一任務,首先考察了生命本身之後,那就會更容易,更有準備,而要不要生命正是大問題的所在。並且我們將這樣來考察生命本身,即是說我們將爭取概括地認識這無論何時都是生命最內在的本質的意志本身,由於它的肯定究竟會怎樣?這肯定是以什麼方式,在什麼程度上滿足意志的?何以能滿足意志?一句話,意志在它自己的,怎麼說也屬於它的這世界里的處境,一般地本質地應該看作什麼?
在無認識的自然界只有加強注意力,很費勁地才能發現的這種[情況],然而一旦到了有認識的自然界,到了動物生活中,那就很明顯地擺在我們面前了,也很容易指出它的經常的痛苦了。不過我們不在[動物界] 這一居間階段逗留而是要立即轉向別的地方,轉向人的生活。在人的生活中,上述一切都被最明晰的認識照明了,所以也看得最清楚。原來隨著意志的現象愈臻於完美,痛苦也就日益顯著。在植物身上還沒有感性,因此也無痛[感]。最低等動物如滴蟲和輻射體動物就能有一種程度很微弱的痛[感]了。甚至昆蟲,感覺和感痛能力都還有限。直到脊椎動物有了完備的神經九-九-藏-書系統,這些能力才以較高的程度出現:而且是智力愈發達,[痛苦的] 程度愈高。因此,隨著認識的愈益明確,意識愈益加強,痛苦也就增加了,這是一個正比例。到了人,這種痛苦也達到了最高的程度;並且是一個人的智力愈高,認識愈明確就愈痛苦。具有天才的人則最痛苦。我是在這種意義上,亦即根本是就認識的程度而不是就單純的抽象知識來理解和引用柯赫勒特那句活的,他說:「誰在知識上增加了,就在痛苦上增加了。」——哲人畫家或畫家哲人迪希拜因曾經很巧妙地把意識程度和痛苦程度之間的精確比例關係用直觀的,一望而知的形象表現在他的一幅畫中。畫面的上半幅繪出一些婦人,因為她們的孩子們被劫走而各自成群在各種姿態中多方表現出慈母深刻的刨痛、焦慮、絕望。下半幅以完全同樣的布局和安排,又畫著一些母羊被人帶走了它們的羔羊。於是上半幅里人的每一頭面,每一姿態,都在下半幅里和有類似情態的動物頭面,姿態一一成為對照。這樣,人們就看清了,在動物的模糊意識里可能的痛苦感和[所遭]巨創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還可看到真正的痛苦只是由於認識的明確性、意識的清晰性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