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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世界作為意志再論 §67

第四篇 世界作為意志再論 §67

不過現在就上面說的[愛即同情]那句矛盾語來看,我還得回憶我們前已看到痛苦對於生命,整個的說來,是本質的,與生命不可分的[東西];已看到每一願望如何都是從一種需要,一種缺陷產生的,因而任何滿足也只是消除了痛苦,並不是獲得了什麼積極的幸福;已看到歡樂雖是對願望撒謊說它是一種積極的好事,實際上它只是消極性質的,只是一件壞事的結束[,等等]。因此,好心善意、仁愛和慷慨[等等]替別人做的事永遠也只是減輕那些人的痛苦而已,從而可知能夠推動這些好心善意去行善布施的,永遠只是對於別人的痛苦的認識。而這種痛苦是從自己的痛苦中直接體會到的,和自己的痛苦等同看待的。可是由此就得出一個結論:純粹的愛(希臘語的「博愛」,拉丁語的,『仁慈」),按其性質說就是[同病相憐的]同情,至於由此所減輕的痛苦則可大可小,而任何未曾滿足的願望總不出乎大小痛苦之外。因此,我們也無庸客氣和凄德正相反,他認為只有從抽象的反有中,並且是從義務和絕對命令這些概念中產生的一九*九*藏*書切善和美德才是真正的善,真正的美德,而主張[人們]感到的同情是脆弱,並不是美德,和他正相反,我們說:單是概念對於真正美德,和對於真正的藝術—樣,是不生髮的,一切真純的愛都是同情;而任何不是同情的愛就都是自顧之私。自顧之私就是希臘文的「自愛」,而同情就是希臘文的「博愛」。這兩者的混合[情緒]也是常有的。甚至真純的友誼也常是這種混合。自顧之私表現在樂於和個性相投的朋友晤對,這是[混合中的]較大部分:而同情則表現於對朋友的哀樂有真摯的關懷,表現於人們對朋友所作忘我的犧牲。甚至斯賓諾莎也說:「對別人的好意並不是別的什麼,而是導源於同情的情意。」(《倫理學》第三卷,前題二十六,副定理三,論說項)作為一個證據,證實我們那句似乎矛盾的話[「愛即同情」],人們還可注意純愛的言語和撫愛動作中的音調、詞彙完全符合於同情的音調。附帶的還可注意在義大利語中,同情和純愛都是用同一個詞「慈愛」來表示的。
對我自己深厚的同情襲擊了我。read.99csw.com
如此深厚——我不得不大聲而哭,
我們已看到如何在較低程度上看穿個體化原理就產生公道,如何在較高程度上看穿這個原理又產生心意上真正的善,看到這種善對於別人如何現為純粹的,亦即無私的愛。這種愛如果到了完善的程度,就把別人的個體和別人的命運和自己的完全等同起來。過此以上便決不能再進一步,因為不存在任何理由要把別人的個體放在自己的個體之上。不過其他個體如果是多數,如果他們全部的幸福或生命受到了危險,則在份量上又很可以超過個別482人對自己的幸福的考慮。在這種場合,那已達到最高善和[有了] 完人心境的當事人就會為了多數別人的幸福而整個的犧牲自己的幸福和生命。這樣死去的有柯德羅斯,有奈翁尼達斯,有雷古陸斯,有德西烏斯。纓斯,有阿諾爾德·馮·文克爾瑞德。任何人,只要是志願地、意識地為了他的親人、鄉鄰,為了祖國而不避一死,就都是這一類人物。站在[最高善]這一級的[還大有人在,] 每一個為了堅持那些造福全人類https://read.99csw.com的,為全人類所應有的東西,也就是為了[堅持] 普遍而重大的真理,消滅重大的錯誤而甘願承擔痛苦和死亡的人[都是]。這樣死的有蘇格拉底,有喬旦諾·普祿諾,還有為真理奮鬥的一些英雄也是這樣在活焚的柴堆上死於神父祭師們之手。
「我充滿思慮,在信步而閒遊,
證明這裏所說的還有一種事實,那就是弄痛了的孩子們多半要在人們加以撫愛的時候才哭,這就並非為著痛而哭,而是為著「痛」的表象而哭。——如果我們不是由於自己的而是由於別人的痛苦所激動,以致於哭,那麼,我們哭是因為我們在生動的想象中為瘋苦的人設身處地,或是因為我們在這個人的命運中看到全人類的命運,從而首先是看到自己的命運;所以,通過老遠的繞道總還是為了自己而哭,總還是對我們自己感到同情。這似乎也就是在喪事中通常無例外的,自然要哭的主要原因。哀悼者所哭的不是他自己的損失。人們應以為可恥的是這種自私自利的眼淚,而不是因為他有時沒有哭。哀悼者首先當然是為死者的遭遇而哭;不過即令死者經歷https://read•99csw•com了長期沉重的不治之症而巴不得一死以求懈脫,哀悼者也還是要哭。控制著他[感情]的東西主要的是同情整個人類的遭遇,人類註定的最後結局;任何那麼上進的,往往那麼有作為的一生,都必然要隨這種結局而消逝,而歸於死。可是在人類命運中,[哀悼者]首先看到的卻是他自己的命運;並且,死者和他的關係愈親密,就愈是先看到自己的命運;所以死者如果是他父親,那就更加是先看到自己的命運了。這個父親,即令是由於年老而多病痛,活著已屬苦惱,由於他需要侍候而已成為兒子的重負,可是由於上述理由,兒子還是要為父親的死而痛哭。
而平時我並不習於這樣做。」
這裏還得談一談人類夭性最顯著的一個特點,談一談「哭」。哭和笑一樣,都屬於所以別人禽的表情。哭並不正就是痛苦的外現,因為在最輕微的痛楚時也哭得出來。據我的看法,人們甚至決不是直接為了感覺到痛而哭,而經常只是為了重現於反省中的痛而哭。也就是說人們從感覺到的痛,即令是肉體上的痛,過渡到痛的單純表象,於是覺得他自己的情況是如此的值https://read•99csw.com得同情,即是說他真摯地堅信,如果別人是受這痛苦的人,他將以滿腔同情和熱愛予以援助。不過在這裏卻是這個人自己是他真摯同情的對象,他充滿幫助人的好意,而自己卻是那需要幫助的人,覺得他所忍受的更甚於他可能看到另一個人所忍受的。在這種奇特地錯綜著的心情里,直接感到的痛苦先要從一條分為兩節的繞道才進入知覺,即首先是作為別人的痛苦來想象,作為別人的痛苦而予以同情,然而又突然覺察到這直接是自己的痛苦;——[這時],人的天性自然就以那種奇特的肌肉抽搐來獲得痛苦的減輕。這樣說來,哭就是對自己的同情或被回擲到它出發點的同情。因此,哭是以愛的能力、同情的能力和想象力為前提的;所以容易哭的人既不是心腸硬的人,也不是沒有想象力的人。哭,甚至於往往被當作性格上一定程度的善看待,可以解人之怒,因為人們覺得誰要是還能哭,就必然還能愛人,還能對別人同情,正因為同情是以上述方式參預那致哭的心情的。——同這裏提出的解釋完全相符的,有彼特拉克在坦率而真實他說出自己的感情時,對他自己眼淚的發生所作的描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