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章

第三章

一輛大車收留了他們,他們已把埃特勒塔拋到了腦後。
這一點攪亂了布瓦爾的思想,他尋思片刻后說:
佩庫歇冷笑。
「過去都以為是這樣,然而在今天,學者們卻宣布太陽在朝武仙星座加速移動!」
最後,他們琢磨星球里是否有人存在。為什麼不可能?天地萬物都是協調一致的,所以天狼星的居民個頭一定特大,火星的居民是中等身材,金星的居民準是小個子。除非到處都一樣。天上也有商人,有憲兵;那裡也有人弄虛作假,有人打仗,有人廢掉國王。
「不行!讓我說話!」
「減弱可並沒有妨礙它突然發作,造成朱利亞島,諾沃山和別的好多地方。」
「未必總是如此!」
「不如說是猴的子孫,對吧?」
大夫也前來看望他們。他否定模型,認為離天然太遠,卻藉機給他們上了一課。
在一些房間的盡里,人們躺在骯髒的床鋪上:有的人臉垂在一邊,有的人浮腫的臉呈硃紅色,或蠟黃色,或青紫色;一些人鼻孔緊皺,另一些人嘴唇發顫,或發出嘶啞的喘氣聲,還有人打嗝,或渾身流汗;房間里到處是皮革和陳乾酪味。
「這麼說,您是一位光憑經驗的江湖郎中嘍?」
於是他們開始對獲取這塊化石的方法進行辯論。
不過,他們仍然對病人提出勸告,鼓勵他們振作精神,而且膽敢為病人聽診。
那海關關員卻在下面的一個小山谷再次出現,手勢也打得更歡了。他倆根本不管他那一套!這時,一個橢圓形的物體在越來越薄的泥土下面鼓了出來,它往下傾斜,眼看要滑下來。
蒸餾器爆炸之後,殘片曾掃到套房最靠里的地方,在背陰處形成黑乎乎的一堆。不時從那裡傳來老鼠啃咬東西的聲音;房裡還有芳香植物散發的陳腐臭味,但他倆呆在那裡卻心安理得,而且泰然自若地聊著天。
他們繼續幹活。布瓦爾踮著腳用鐵鍬敲打岩石;佩庫歇則躬著背用十字鎬挖土。
從前,一些愛開玩笑的人曾把他拽進一家妓院,他卻從妓院逃了出來,堅持為他可能在以後愛上的女人潔身自好。然而愛情機遇從未光顧過他,加之他格外害羞,經濟拮据,又害怕染病,人也固執,而且習性難改,所以,儘管身居首都,到五十二歲還是童身。
「總有辦法彌補失去的時間。別難過,瞧你!包在我身上了……如果你願意……」
布瓦爾談到糞化石,那都是些石化了的動物大糞。
「但歐洲並沒有發生過那類爆炸。」
「該道晚安了,先生們!我可以走了,對嗎?」
「把這些書帶回去!你們在家裡閱讀更自在些。」
他們一進港區,就有一群頑童過來簇擁著他們走。布瓦爾臉漲得通紅,還裝出神氣十足的樣子;佩庫歇臉色蒼白,怒目環顧四周。這兩個陌生人手巾里都包著石頭,看上去也談不上和藹可親。暫時帶他們去旅店較為妥當,但站在大門前的店主卻將他們拒之門外。接著是石匠前來索要他的工具。他們只好付錢,又是一筆開支!而鄉村警察竟一去不返!這是為什麼?最後總算來了一位戴十字勳章的先生,他們因而獲釋,但在離開時還得留下姓名和家庭住址,並具結保證今後謹言慎行。
一開始,兩頭羊各吃各的乾草,後來都開始反芻草料。母羊躺下來,叫個不停;與此同時,彎腿的公山羊卻穩穩噹噹站在那裡,翹著大鬍子,垂著耳朵,定定地瞧著他們,眼睛在暗處顯得很明亮。
「我們並沒有看全!」佩庫歇接過他的話茬說,「在銀河的後邊是星雲,星雲的那邊還有星。離我們最近的星也距我們三十萬億公里。」
布瓦爾也很欣賞這個衣櫃。
佩庫歇起而反抗,大叫冤枉。
「沒關係,我倒很想知道宇宙是怎樣創造的。」
「種」這個字表明可能繁衍後代的一組個體;但不同種的動物有的可能繁殖,有的配在一起就可能失去繁殖能力。
「首先需要實踐。」
那棵橫躺在園子中央的死樹太礙事,他們便把它鋸成方形。這個活動使他們感到疲勞。布瓦爾往往需要去鐵匠那裡修理工具。
他們研究胚芽的發育,自以為從中獲得了明確的概念;佩庫歇便致函迪姆舍爾要一台顯微鏡。
「那當然!」
同樣的液體怎麼會既產生骨頭、血液、淋巴液,又產生排泄物?可惜不能追蹤觀察某種食物的變化情況。吃一種食物的人和吃多種食物的人在化學反應上是一樣的。沃克蘭計算了一隻母雞所吃的燕麥的鈣含量后,發現它下的蛋里蛋殼的鈣含量更多。
她那從中間分開的麥黃色長發貼在頭上,頭髮從一頂灰布兒童帽下露出來。她身上所有的蹩腳衣衫都順著身體直垂下來,沒有一個褶皺;直直的鼻樑,藍藍的眼睛,有幾分嬌柔、幾分村味兒、幾分天真。
原來是巡邏的鄉村警察,與此同時,那海關關員也從一條小山溝跑了過來。
布瓦爾搖了,但溫度計毫無變化。
「啊呀!現在可好!它竟把我的內褲給叼走了!」
他們明白了如何操縱吹管焊槍,明白了何謂金、銀,如何洗衣被,如何給有柄平底鍋鍍錫。這之後,布瓦爾和佩庫歇便毫無顧忌地投身於有機化學。
衛生究竟是什麼?
「要是觀察錯了呢?」
接下去是一番恭維。
船在船塢停泊。他們到達那裡的懸崖峭壁,僅走了五分鐘便為了躲開岸邊一汪像小海灣一般湧來的海水而險些撞到峭壁上。接著,他們看見一個很深的岩洞,洞口有一個拱廊;岩洞里音響效果極佳,聲音清晰,酷似教堂;一根根石柱從上至下直立其間,沿石板地還鋪了一層海藻。
《創世記》里提到『斷裂的深淵』和『天上的瀑布』,那是什麼意思?因為深淵不能斷裂,天上也絕沒有瀑布!」
來到第二個轉彎處,他一看下面的空間便嚇得渾身冰涼。越走近第三個轉彎處,他的腿變得越軟。大氣層在他周圍震響,他的上腹部抽筋一般絞疼;他坐到地上,閉上眼,惟一能意識到的,是心臟跳動之快使他窒息。他隨後扔掉旅遊杖,僅靠雙手和雙膝重新往上攀登。腰帶上那三隻斧頭卻不斷戳他的肚子;塞滿他幾個衣兜的石頭又撞擊著他的兩脅;大蓋帽的帽沿遮住了他的視線;風颳得更猛了。他總算爬到了高台,在那裡找到了布瓦爾,原來這一位已經通過另一個不那麼難爬的懸谷先到了那裡。
「布豐的書里可能談到這個,」布瓦爾閉著眼睛回答說,「我受不了了,我這就去睡覺。」
「還算沒傷著人!」
他倆試著學桑克托里尤斯的樣。因他們的天平承受不了兩個人,便先由佩庫歇開始。
「很好!我們這裏不需要誰。」
「對不起,熱弗羅依先生,科學證明,大氣的重量與能覆蓋地球十米厚的水的重量相同。因此,即使全部大氣濃縮之後以液體的狀態落在地球上,它使原有的水也增幅甚微。」
後來,他們又欣賞大自然的奇迹,龍捲風、火山、原始森林。他們購買了德潘先生的著作《法國自然界的奇迹和美麗景觀》。康塔爾有三處,埃羅有五處,勃艮第只有兩處,不會再多;而多菲內本地就擁有十五處。不過,無須多久奇妙景觀就該絕跡了。鐘乳石洞正在堵塞,活火山正在熄滅,冰川正在變熱,可以容納講經人的古樹在水準測量員的刀斧下正在死去。
這句話逗得在場的人笑起來,他又抿緊嘴唇補充道:
他們陪醫生去窮人家出診,然後再請教書本。
書中論述了顏色和脂肪之後,就輪到發酵了。
「首先,我們希望了解分子中佔優勢的原子數。」
垂直的峭壁一片白色,一道道黑色的燧石線這裏那裡穿插其間,峭壁伸展到天的盡頭,宛如一道長五法里的彎彎的城堡圍牆。刺骨的寒風從東邊刮來。天空灰濛濛的,暗綠色的大海彷彿膨脹起來了。鳥兒們從岩石的最高處展翅飛翔,盤旋一陣又迅速飛回它們的洞里。有時,一塊石子剝離岩石,蹦跳著掉在他們身邊。
「這幾位先生正跟我爭吵呢!」教士回答說。
布瓦爾問起她父母的情況,她的家鄉在哪裡,主人給她多少工錢。
「搖晃你的手腳!」佩庫歇說。
「我也想。」
如此這般作好準備之後,他們開始旅行。有時整個禮拜誰都見不到他們,因為他們在露天過日子。
「非常抱歉,情況並非如此,里斯本就是明證。至於我們這一帶,為數不少的煤礦和黃鐵礦一旦分解變質,極有可能形成火山口。此外,火山總在海洋附近爆發。」布瓦爾朝波濤的方向望過去,他相信自己分明看見遠處有一縷煙正升向天空。
教士閉上眼睛,然後說:必須隨時分清意思和字面。有些事情一開始會使你反感,但深入理解后,你就會認為它們合理合法。
布瓦爾並不回答,他開始大步向前走去,速度之快,剎那間就離佩庫歇一百步遠了。孤零零一人時,地殼激變的想法使他心煩意亂。從清晨到現在他一直沒有吃飯:他的太陽穴嗡嗡直響。突然,他感到地在抖動,峭壁從頂峰往他頭頂上傾斜。此刻,砂礫已像下雨一般傾瀉下來。
「不必解釋!跟我走!」
教士推薦了他倆,三個星期里他們一直等著拉爾索內爾的回信。回信總算到了。
「也許沒有終結。」
聽到佩庫歇終於說出了礦物界這個詞,他接著說:
他們的好奇心隨即轉向牲畜。
植物的和諧;陸地、空間、水中的和諧;人類、兄弟、甚至夫妻之間的和諧;一切都談到了,而且沒有忽略向維納斯,向微風和愛情祈求靈感。魚有鰭,鳥有翅,種子有皮,他倆對這一切都感到驚異;並時刻思索著其中的哲理,用這種哲理可以在大自然里發現善意,把自然看作聖樊尚·德·保爾一類的聖人,因為這類聖人永遠播撒著有益的甘霖!
天地萬物之雄偉使他們感到與天地萬物一般無邊無際的驚異。
「直接變,這不可能!」
胸前有透鏡狀斑點,腹部鼓脹,舌頭鮮紅,全是斑疹傷寒的癥狀。他想起拉斯帕依的話:停止禁食就可以消除熱度。他命病人吃稀飯和少許肉食。大夫卻突然出現了。
他們認出來了,是那次布瓦爾給過他一杯酒的流浪漢。他顯得年輕了十歲,留著拳曲的鬢髮,小鬍子油得賊亮,走路像巴黎人一般左右搖擺。
「我並不否認化學的重要性,請相信這點!然而,如今人們把化學到處亂塞!它在醫療領域影響極壞。」
「為什麼?」
「要不我們重操化學,哪怕就為利用實驗室呢?」
白天晚上都泡在那裡了。
有成千上萬種病,用林耐分類法並採用他規定的種類名稱倒很方便,但如何確定類別?於是他們在醫療原理方面迷失了方向。
「什麼蠢九_九_藏_書話!」
該相信誰呢?因為說到底,大夫並不是天主教徒!
一個月在無聊當中過去。他們隨即想起了自己的花園。
一天下午,他倆從大路中段附近的燧石堆回來,本堂神甫正好經過那裡,他用曲意奉承的語調和他們攀談:
布瓦爾憶起他曾在貝爾特朗的著作里讀到過這方面的細節。
「多大的數量呀!」布瓦爾驚呼。
圍繞乳齒象的不明白之處更加劇了佩庫歇的渴求,他恨不得立即趕赴維葉。
他們正在喘氣,忽地看見一個身穿大衣的海關關員在他們頭頂的田野間指手劃腳,看上去似乎在發號施令。
他們回到實驗室去檢驗那幾根針。
「我渴!」布瓦爾醒來時說。
「除非這又是科學的某個發現?」
「革新科學的人們並不實踐!萬·海爾蒙·波爾哈夫、還有布魯塞自己。」
沒有一根針能吸引銼屑。
全體管委會委員目瞪口呆,你看我,我看你,彷彿想證實自己不是猴變的。
「我不清楚他有什麼動機,他也許為了讓他領導的人民產生一種有益的恐懼心理。」
文章列舉大量事實闡述了當代應有盡有的相關問題。
「好吧!我們就用工程師身分!」
「相信我吧!你們會回到宗教的!會回來的!」
然而什麼書本都比不上親身觀察,他們便進課堂聽課,去田間詢問種地人是否見過公牛接近母馬,公豬尋求母牛,公山鶉之間是否干過醜事。
他寫信給巴爾勃魯,巴爾勃魯立即給他提供了有關的資料。一個月付十法郎就可以得到一套歐祖先生製作的假屍。到下一周,懸崖的郵差果然把一個橢圓形的箱子放在他們的籬笆前面。
他開始強顏歡笑,一再向狗討好。
他們一會兒在奧恩河邊某個裂口處瞧見幾大塊岩石,高聳的岩石石片彷彿斜掛在楊樹和歐石南樹叢之間;一會兒又為一路上只看到一些粘土層而感到傷心。在一道風景面前,他們既不去欣賞一個接一個的畫面,不遠眺深邃的天際,也不觀賞起伏的青蔥翠綠,卻只注意人們看不見的,地下的,土裡的東西;對他們來說,所有的山巒都是洪水的又一個明證。後來,洪水癖讓位給冰川癖。只有在田野里見到的巨石應當來自已經消失的冰川,他們於是著手尋找冰磧和上新世砂質泥灰岩。
病人正靠在兩個枕頭上用膳,他妻子和佩庫歇在兩邊扶著他。
佩庫歇為此而恭維醫生。
「好極了!那麼如何解釋雨水淹過最高的山脈?而山脈有兩法里高!您想過嗎?兩法里!深兩法里的水!」
「還是把您那些體系放一邊去吧!」醫生說。
佩庫歇也重複了兩、三次「可是」,再沒有找出要說的話。
沃考貝依先生順著他的話發揮開了,他長篇大論地談他昔日解剖人體時如何著迷;布瓦爾便問他,女人的體內和男人的體內有什麼互相關聯的東西。
布瓦爾表示反對,他說他想起了有人在製作假屍,供熱帶國家使用。
所有關於年齡、性別和氣質的陳詞濫調於他們都似乎再重要不過;他們很高興知道牙垢里存在三種微小動物,味覺位於舌頭,飢餓感來自胃部。
「為什麼恰恰十六倍?」
布瓦爾又說:
「那是皮製的半身人體模型,是為助產士學員創製的。我覺得使用起來就像在鼓搗胎兒!」
「我就不相信有礦物界!因為有機物也參与燧石、白堊、也許還有金的形成!難道鑽石過去不是碳?難道煤不是植物的結合體?將煤燒到不知多少度就可以得到木屑;這麼著,一切都在過去,一切都在坍塌,一切都在變化。天地萬物是由變化無常的,轉瞬即逝的物質構成的;咱們最好乾點別的事!」
人體骨骼中領骨突出,雙眼深陷,手長得嚇人,他們為此感到十分驚訝。他們還缺一本解釋性的著作,便又回到沃考貝依先生那裡。他們靠亞歷山大·洛特的教材學會了骨骼的分類。據說,人的脊柱比造物主原想創造的直脊柱強十六倍,這使他們驚異萬分。
一天,他又去了鐵匠鋪,在那裡一個背布袋的男人同他搭訕上了。那人向他推銷曆書、宗教書籍、開過光的聖牌以及弗朗索瓦·拉斯帕依撰寫的《健康手冊》。
佩庫歇趕到時已經喘不過氣,但那裡寥無一人,他於是迴轉身,想經過「懸谷」回到田野,布瓦爾一定會走「懸谷」那條路。
佩庫歇又讓他轉過頭觀看大熊星座,給他指出北極星的位置,接著要他看Y字形的仙后星座,和天琴星座里閃亮的織女星;天際的下方是紅色的金牛座A。
「在比利牛斯山這邊是真理,在山那邊是謬誤,」列維先生斷言;貝克雷爾補充說:衛生並非科學。
「我哪兒知道?空氣變成了雨水,天天如此。」
像他們這樣的年紀本來就不可能從事這類研究;醫生說這番話時嘴邊的微笑深深刺痛了他們。
接著,他們想起日爾曼女人所作的假設,變得憂心忡忡。那條狗真可能發瘋,也可能突然跑回來並往他們身上沖。次日,他們外出到處打聽消息。事後許多年,他們一看見野地里出現那樣一隻狗便趕緊繞道而行。
布瓦爾準備從上部挖取;佩庫歇則寧願先在下面挖松岩石,使巨魚慢慢滑下,如此可以避免損壞。
警察把好奇的人趕走了。
福羅忙不迭地插話:
「怎麼!十二度!噢!晚安!我可要抽身了!」
教士看過波納爾的文章,他反駁說:
布瓦爾不回答他的反對意見,卻激烈否定光可能在這一面存在,而黑暗在另一面存在;否定在星球尚未出現時會有夜晚和清晨;否定動物突然出現而不是逐漸凝結形成的觀點。
教士再次強調《聖經》的真實性、人類的傳統、和西伯利亞冰層里發現的動物。這並不能證明人類曾和那些動物同時生存!依佩庫歇之見,地球古老得多。
佩庫歇遠遠瞧見他沒命地逃跑,明白他很恐懼,便叫道:
「周期還沒有完成!周期還沒有完成!」
她是威斯特勒漢人,無家可歸,一月掙一個皮斯托爾。總之,他十分喜歡這個姑娘,很想雇她為他們幹活,幫日爾曼女人的忙。
「梅麗!你在嗎,梅麗?」
進來了一條狗,半是守門狗,半是短毛垂耳的獵狗,黃毛,患著蟎病,伸著舌頭。
「一輩子也沒見過。」
「您是否認為人類是魚的子孫?」
「好吧,我也徵求她的意見;但別說出去,還有那女莊主呢!」
依布瓦爾之見,要想弄懂這一切,必須擁有儀器。
「安靜!安靜!」
他們對種牛痘表現了極大的熱情,又在白菜葉上學習放血,甚至弄來一對柳葉刀。
佩庫歇給他講述了自己遇到的麻煩,他認為自己的麻煩更嚴重,並對布瓦爾的無動於衷有些反感。
「這簡直讓人發瘋!」布瓦爾說。
首先,一些具有斑駁地衣的岬角從浩瀚的海水裡冒出來,沒有生物,沒有叫聲。那是一個靜謐的,固定的,一無所有的世界。後來,長長的植物在蒸氣一般的霧氣中蕩來蕩去。一輪紅日使潮濕的大氣溫暖起來,於是火山爆發,從大山噴發出火成岩,流動的斑岩團和玄武岩團凝固了。第三個畫面:一些石珊瑚島突然從淺海中冒出來,相隔一定距離的一棵棵棕櫚樹高出那些珊瑚島。那裡的貝殼宛如大車的輪子,海龜身長三米,還有六十法尺長的蜥蜴;兩棲動物在蘆葦間伸出鱷魚般的下巴和鴕鳥般的脖子;帶翼的蛇飛起來。最後,哺乳動物在各大陸出現,那些動物畸形的肢體活像鋸得不方不正的木塊,獸皮比青銅片還厚,或毛茸茸,或長著厚嘴唇,都長著鬃毛和歪歪扭扭的獠牙。一群群猛獁啃著原野,從此那裡變成了大西洋;半貘半馬的貘馬用它的醜陋嘴臉驚擾了蒙瑪特的螞蟻穴,栗樹下的「巨鹿」一聽見岩洞里的熊叫就發抖,熊的吼叫還使狗窩裡高三倍的像狼一般的博讓西狗汪汪亂叫。
「好了,先生們,開會吧!」
病人昏昏沉沉,只瞥見兩張怒氣沖沖的臉,便哭了起來。
話雖這麼說,但世界的末日無論多麼遙遠,仍然令他們黯然神傷。他們默默地並排走在卵石灘上。
由於腦子裡經常考慮寄生蠕蟲問題,佩庫歇在波爾丹太太的面頰上觀察到一個奇怪的色點。長期以來,大夫一直在用膽汁為她治療。這個圓點一開始只有二十蘇的錢幣那麼大,後來逐漸長成一個粉紅色的圓圈。他們有意給她治療,她答應了,但要求由布瓦爾給她臉上抹油。她在窗前擺定姿勢,解開胸衣上部的搭扣,伸出臉頰,用異樣的眼神凝視著布瓦爾,如果沒有佩庫歇在場,那種眼神會很危險。儘管汞有點嚇人,他們還是在許可劑量的範圍之內用了氯化亞汞。過了一個月,波爾丹太太得救了。
「絕對不是!但只要觀察……」
「可是……」
「也許吧!但有一本書硬說光在太陽之前存在,就好像太陽不是光的惟一來源似的,這一點該怎麼想?」
他倆同病相憐,互相觀察舌頭,摸脈;又換礦泉水,又眼瀉藥;他們還怕冷,怕熱,怕風,怕雨,怕蒼蠅,尤其怕穿堂風。
「如果輪著我們地球翻筋斗,其他星球的公民也不會比我們現在看見他們消失更激動。這樣的想法可以消減大家的傲氣。」
「沒事兒,一點沒事兒。」
布瓦爾頭腦發熱,竟然宣稱人是猴變的!
他們的思想開闊了。他們為能思考如此重大的課題而感到自豪。
「怎麼!他想幹嗎?讓我們安靜一會兒吧!」
「我勒令您,聽見嗎,我勒令您去跑一趟!」
醫生羞得面紅耳赤,隨即責備他倆想學化學。
「誰讓您進來的?」佩庫歇問。
他們翻閱醫生給這些病人開的處方,萬分驚訝地發現鎮靜劑有時竟是興奮劑;催吐葯竟是催瀉藥;同樣的藥物竟適合各種不同的病症;一種病竟可以由完全對立的治療方法治愈!
「除非一次地殼激變將地球毀滅!誰也不知道我們這個地質周期能有多長的壽命。地心之火只要蔓延出來就得出事。」
翌日晚間,在勒阿弗爾等待大型客輪時,他們看見一張日報下端連載的一篇文章,名叫:《論地質教學》。
油酸和繃帶散亂地擺在壁爐上。手術箱放在書桌中央,屋角的盆子里滿是探針,貼牆擺了一個去皮人體模型。
佩庫歇承認,他們的調研至今還沒有取得豐碩的成果;不過,懸崖周圍的土地跟別的所有侏羅紀地層一樣,應該藏有豐富的動物殘骸化石。
「根本不需要!他的脈搏一分鐘跳九十八下。」
最不困難的是公山羊配母綿羊。他們的佃戶沒有公山羊,一位女鄰居便把自己那頭借給他們。發|情期一到,read.99csw.com他們就把那兩頭羊關進榨酒工房,自己卻躲在木桶後邊,以便它倆平平安安完事。
佩庫歇接著說:
「甭管別的!」
開支巨大,而他們為此已花費太多。
福羅明白他的暗示,便問他倆是否有權弄來這樣的東西,因為他們並不是醫生。他還準備寫信將此事報告省長。
他哀嘆自己太無知,甚至為年輕時沒有進綜合理工學院讀書而遺憾不已。
為求得化學知識,他們買來瑞尼奧教授的教程,首先學會的是「單質物可能是化合物」。
他們對某個器官感到厭煩時,就轉而鼓搗另一個器官。就這樣對心臟、胃、耳和腸鼓搗了又放,放了又鼓搗;因為,儘管他們努力使自己對紙板假人發生興趣,那傢伙仍舊讓他們倒胃口。當他們正在重新釘上假人箱時,終於被大夫當場抓住。
一片狹長的青苔長在凹陷的小路邊,蓊鬱的白蠟樹掩蔽著路面,輕柔的樹梢颯颯抖動著;當歸、薄荷、熏衣草散發出溫熱而辛辣的香味。天氣悶熱,有些發暈的佩庫歇不覺沉人幻想,他想象自己周圍分散存在著無數的生命,有嗡嗡叫著的昆蟲,有隱蔽在草坪下面的水泉,有植物的汁液,有鳥窩裡的鳥兒,有風、雲、整個大自然;他無意去發現自然的奧秘,卻被它的力量所吸引,深深沉浸在它的莊嚴雄偉之中。
教堂響起了鐘聲,念三鍾經的時刻到了。
生意剛談妥,賣價三十五法郎。修復的價錢好商量。
在生物身上發現構成礦物的同樣物質,那是怎樣的奇迹呀!但是一想到他們個人體內像火柴一樣含磷,像雞蛋白一樣含蛋白質,像路燈一樣含氫氣,他們便有一種類似委屈的感覺。
「談妥了!」佩庫歇答道。
「這兩位先生希望?……」
術語也使他們惱火萬分。為什麼分泥盆紀、寒武紀、侏羅紀?彷彿用這些詞一標明,那裡的土地就只能在劍橋附近的德文郡和汝拉山脈而不能在別處似的!根本分不清楚;對此而言是系,對彼而言是紀,對第三者而言就成了純粹的地層。地層的薄層紋混在一起,亂作一團,而奧瑪里尤斯·達羅依卻告訴大家不必相信地質的分期。
布瓦爾先說:
他們滿心激動,把箱子搬進了麵包房。一敲開木箱上的釘子,于草便垮了下來,絲質包裝紙也滑開了,露出了人體模型。
他們又給首席市參議員助理,後來又給參議員本人寫信,但都白費了工夫,寄到維葉的信函有如石沉大海。也許當地的居民惟恐失去他們的化石?除非他們把化石賣給英國人!於是決定去阿歇特走一趟。
最使他們吃驚的是,泥土作為元素並不存在。
翌日黎明,他倆用鐵鍬和十字鎬對他們發現的化石發起衝鋒,化石的外殼隨即裂開。那是一塊「多節疤菊石」,石的兩端都已損蝕,卻仍然足重十六斤。佩庫歇在興奮中嚷道:
他們缺的是生理學,一箇舊書商給他們提供了當年小有名氣的里什朗和阿德隆的論文。
「對我們來說,生命的原動力還是一個謎,疾病多種多樣,治病手段卻成問題;而且在醫書里找不到一條關於健康、疾病、疾病素、甚至膿的合乎情理的定義!」
他們想更準確地把握各個器官的功能,因而為沒有像蒙泰格爾、戈斯先生和貝拉爾的兄弟那樣具有反芻能力而深感遺憾。於是,他們咀嚼食物慢而又慢,盡量嚼碎,混進口涎,在思想上伴隨那碗飯直到內臟,甚至跟隨到結尾,一絲不苟,幾乎帶著宗教活動一般的專註。
布瓦爾宣稱要喝三杯咖啡,儘管他不是軍人。佩庫歇頭戴大蓋帽,一次接一次吸鼻煙,毫無顧忌地打噴嚏。他們感到需要少許香檳酒,便命日爾曼女人即刻去酒店買一瓶。村子離得太遠,女僕拒絕去買酒。佩庫歇大怒。
他們在粘糊糊的草上蹣跚而行,有時還得跳過一些洞穴。布瓦爾坐在岸邊,出神地凝望著波濤,心曠神怡,渾身無力。佩庫歇將他的注意力引回海岸,讓他看一塊嵌在岩石上的菊石,那菊石儼如一顆躺在脈石中的外表粗糙的鑽石。在摳菊石時,他們的指甲都弄斷了;看來工具必不可少,再說,夜幕也正在降臨。晚霞染紅了西邊的天空,暮色逐漸籠罩了整個海灘。在幾乎已變成黑色的海上漂流物之間,水窪越變越大。大海正朝他們的方向漲潮,該回去了。
另一個帶大刀的傢伙也突然冒了出來。
「《Le Telliamed》!一本阿拉伯書……」
貼標籤之前必須掌握岩石的名稱,這可不是一件輕鬆的活兒;石頭的五顏六色和種類繁多的表面小疙瘩使他們分不清粘土、泥灰岩、花崗岩、片麻岩、石英岩和石灰岩。
鎮長突然來到,補充說:
這位醫生說話之缺乏邏輯讓他們倒胃口,他們便獨自去看望病人,並且借口慈善活動深人病人的家庭。
他們重新翻開布豐的作品,讀到某些牲畜的奇特愛好時竟著迷得如痴如醉。
見布瓦爾和佩庫歇十分著迷,沃考貝依先生便根據他倆的願望借給他們好幾部圖書館藏書,同時肯定說他們不會堅持到底。
但那一切都與他們固有的思想發生衝突,也與教會的權威背道而馳。
他一走近,大家都默不作聲了。
除了閱讀這兩本書,他們還對下述事物進行思考和想象:
大夫在謀生手段以及他的特權和社會重要地位方面受到了攻擊,他震怒了:
大夫此前對他們的威脅並沒有繼續下去。同往常一樣,他每天清晨經過他們的柵欄時都要用他的拐杖一個一個刮柵欄木條。
「夠了!」
所有的肉類都有弊病。豬血香腸、豬肉製品、煙熏鯡魚、螯蝦和野味全都「煮不爛」。魚越肥大,膠質越多,因而越難消化。蔬菜使胃反酸,吃了義大利通心粉容易做夢,乾酪「一般被認為難於消化」。晨起一杯水有「危險」。每一種飲料,每一樣食品都伴隨一條類似的警告或這些話:「很糟!——小心過度!——並非對所有的人都適合!」為什麼很糟?哪些地方過度?如何知道某一樣東西適合於你?
是福羅先生,他身後跟著鄉村警察。
他再抓起溫度計時,體操已做了三個鐘頭:
吉爾巴爾:
他對佩庫歇說:
出來一個年輕姑娘,聽他一吩咐,便去「拿些飲料」,回來后,她站在桌邊侍候這兩位先生飲用。
「先生們,我在聽你們說話!你們有什麼病?」
他們感到化學符號十分怪異。倍比定律使佩庫歇越學越糊塗。
「科學是根據無限空間的一角提供的數據建立起來的,它也許並不適合人們尚不知道的其他地方,而那些地方遠比地球大,人們也不可能發現它們。」
「等你們因非法行醫進了法庭,我們再瞧誰對誰錯!」
「祝你健康!」
他們繼續研究,但已失去了熱情,因為他們對始新世、中新世、朱利奧山、朱利亞島、西伯利亞猛獁以及被所有的作者一成不變地比作「勳章——可靠的證據」的化石已感到膩煩,所以有一天布瓦爾竟把軍用背包扔到地上,聲稱他不準備走得更遠了。
他們重新試圖以幾隻母雞配一隻公鴨,以一隻公狗配一頭母豬,總希望它們能產出一些怪物,壓根兒不懂得種與種之間存在的問題。
「我,我看得更遠!」佩庫歇嚷道。「人是魚的子孫!」
「怎樣的唯物主義呀!」
然而駝背男孩卻沒有直起腰來。稅務官扔掉了他們給他的香煙,因為他越吸越氣悶。福羅抱怨蘆薈樹脂片引起了痔瘡。布瓦爾得了胃病,佩庫歇也得了嚴重的偏頭疼。他們對拉斯帕依失去了信心,但噤若寒蟬,生怕影響了對他的尊重。
「在守護神的管區,誰也別想幹什麼!」鄉村警察說,「先講講,你們是誰?我好對你們提起訴訟。」
於是進入關於發燒性質的爭論。佩庫歇只認發燒的實質;沃考貝依則認為發燒取決於器官:
「我也不明白!」布瓦爾說。
布瓦爾先偷偷等候他,在把他堵住之後,就說想向他陳述一個人類學方面的極古怪的具體問題。
佩庫歇嘆著氣反駁他說,用不著再考慮這類事情了,於是,他倆繼續研究生理學。
在船上他倆和三位農人,兩位家庭婦女和一位神學院學生攀談,攀談中竟毫不猶豫地自詡為工程師。
因為他尊重這門科學。地質學證明了洪水時期的存在,這就進一步肯定了《聖經》的權威。
「這準是你們倆乾的又一樁蠢事,我可以肯定!……我的廚房可是干千凈凈的!……這麼整它,它可能發瘋!監獄里瘋狗多的是,對你們有啥用!」
福羅不言語了,但嘲諷地笑笑,心裏嫉妒他倆竟有這種他個人力所不及的消遣。
書中那些意見的明確性十分吸引他們。所有的疾病都來自蟲子。蟲子弄壞牙齒,把肺挖出窟窿,使肝腫大,禍害腸子並引起腸鳴。擺脫這些疾病的最佳藥物是樟腦。布瓦爾和佩庫歇便採用了樟腦。他們把樟腦當鼻煙吸,還嘎吱嘎吱嚼樟腦;他們又給大家散發香煙、鎮靜劑藥水、蘆薈樹脂片。他們甚至著手治療一個駝背的人。
「這是什麼?」
模型呈磚灰色,沒有頭髮,也沒有皮膚,數不清的藍、紅、白色線條把它弄得花花綠綠。絲毫不像屍體,倒像一個玩具娃娃,模樣很醜,但很乾凈,帶著清漆味。他們揭開胸廓便看到了兩葉肺,活像兩塊海綿,心臟倒像一隻大雞蛋;稍向後側,便看見橫膈膜、雙腎和一整套內臟。
「既然腸熱症意味著腸的小囊狀器官膜受到破壞,您就是在給腸鑽孔。」
周圍的門梁框著她。紡錘在她手指下面穿梭往返,發出響板一樣的咔咔聲。她的側影向前傾斜著。
布瓦爾又繼續做體操。
布瓦爾去找來浴缸,在萬事俱備之後,他帶上溫度計鑽進洗澡水。
福羅:
他倆的理想人物是考爾納羅。那是一位威尼斯紳士,他堅持特定的飲食制度,因而高壽。當然不必一概仿效,但可以採取同樣的預防措施。於是,佩庫歇從他的書架上抽出一本莫蘭大夫撰寫的衛生小冊子。
「您忘了人們稱之為北極光的光。」那位神職人員說。
這本指南還提出一些行為座右銘:「通曉被訪問國的語言」;他們通曉:「穿著樸素」;這正是他們的習慣。「身上帶錢不能過多」;再簡單不過。最後,為避免各種各樣的麻煩,宜於用「工程師身分」!
根據這樣的推論:降低溫度可以阻止炎症,他們用繩子把坐在安樂椅里的一位患腦膜炎的女人掛在天花板的幾根小樑上,然後換著胳膊搖來搖去。女人的丈夫回家撞見這個場面,立即把他們趕出門去。
福羅囁嚅著說:
他平躺下去,開始打瞌睡;與此同時,佩庫歇埋下頭,雙手抱著膝蓋沉思起來。
「祝你健康!」
他從前經常去旺多姆廣場用天文望遠鏡觀天,現在還記得一些數字。
那是有一天他們在趕集時遇到的一個小男孩。男孩的母親是個乞丐,每天上午都把兒子領到他們家。他們用樟腦油脂塗搽並按摩孩子的駝背,再用芥末糊塗二十分鐘,這之後便貼上油酸鉛硬膏。為了保證他再來,他們還請他吃午飯。
迪姆舍爾給他們寄發票時請他倆為他採集菊石和海膽,這是他喜歡收藏的珍品,他們那一帶十分常見。為了激起他倆對地質學的興趣,他還給他們寄來了貝爾特朗的《書簡》和居維埃關於地球公轉的《演說》。九*九*藏*書
這一來,為接受挑戰,他倆竟步行到巴耶去買書。
《大自然的各時期》告訴他們,一顆彗星撞擊太陽時,撞掉了一小塊太陽變成了地球。南北極先涼下來,那時整個地球一片汪洋,後來水流進洞穴,陸地分成了若干板塊,動物和人也就出現了。
「別提模型了!」
熱弗羅依教士對此事實顯出吃驚的神情;果真如此,這無論如何也使人們更有理由讚美上帝。
「您要喜歡,就讓這位先生把您丈夫殺了吧,我寧願別人弔死我,也不再跨進您家的門檻!」
塵埃一散,他們辨認出一根船桅,桅杆已在海關關員的靴子旁邊砸得粉碎。
這兩個夥伴並沒有像他們原來相信的那樣把熱弗羅依教士打翻在地,所以佩庫歇在他身上找到了「虛偽詭譎的印記」。
「我很想再來一塊。」
他們隨即買回貝克雷爾的論文,在其中看到豬肉本身就是「一種優質食品」,煙草完全無害,咖啡于「軍人不可或缺」。
有時他們暈頭轉向,在把假屍全部拆卸之後,想使每個零件重新各就各位卻難而又難。
「那又何妨!反正他需要飲食!」
「我們起碼應該把它送給迪姆舍爾!」
佩庫歇回答說他們沒有病,在說明他們的來意之後,他說:
「但願如此。」佩庫歇接著說。
「我感覺疼痛嗎?」
一來到院子里,布瓦爾就把他關於梅麗的打算告訴了朋友。
佩庫歇在這方面的保留態度永遠使布瓦爾吃驚。他覺得朋友的無知是那樣徹底,所以逼他作出解釋。佩庫歇羞得滿臉通紅,最後總算作了交代。
「因此我屏棄一切可能過分刺|激人體的東西!」
這些時期的分野無一例外部由地殼的激變運動形成,最後那次激變就是《聖經》談到的挪亞時代的洪水。那就像一出多幕的幻夢劇,劇中的主人公就是被尊為神的人。
「見鬼,那是怎樣的洗澡水呀!」
什麼實驗?
有什麼權利判定他們無能?難道科學歸這位先生所獨有?彷彿他本人是什麼高級人士似的!
「但禁食會削弱生命力!」
花園裡的小徑很窄,大家一邊指手劃腳一邊踩進花圃。朗格洛瓦一陣嗆咳,上尉嚷道:
他隨即轉身對農婦說:
布瓦爾和佩庫歇互相看了一眼:同樣的願望在他倆心裏油然而生。他們不怕酷暑,一直站在那裡向教士問這問那,撐著藍布雨傘的神甫下巴稍嫌短胖,鼻子尖尖的,不是一個勁微笑,就是閉著眼睛偏著頭。
他們清晰地辨認出大腦內部雪白髮光的雙層腦隔,和像一顆紅豆似的松果體;但還有大腦腳、腦室、弓、柱、層、結、五花八門的纖維、帕克西奧尼孔和帕克西尼體;總之,一大堆像亂麻一般而又為他們的生命所利用的東西。
「喂,你這傢伙,你得供我們做實驗。」
「您笑什麼?」
他們後來又發現了海綿、酸漿貝、逆戟鯨化石,就是沒有看見鱷魚!既然沒有鱷魚,他們便希望得到河馬或魚龍的脊椎骨,無論何種骨頭,只求其與「洪水」同一時期存在。正在如此這般想望時,他們忽然在緊貼峭壁,離地一人高處辨認出一條巨大的魚化石輪廓。
「來吧!請過來!」
「說到底,那麼多的水究竟來自哪裡?」
他周圍擺放著各種物件的情景更加強了他說話的權威性。
甚至沒有人明白心臟具有什麼樣的力量。波萊利認為心髒的力量可以舉起十八萬斤的重量;基也爾卻認為大約只能舉八盎斯,他們由此得出結論說,生理學是(用一句古老的話說)醫學的缺乏真實感的敘述。他倆因為理解不了,便乾脆不相信。
他們便在醫生門診的時刻去到他那裡。
星光下,他們站在葡萄棚上這樣談論著,言語間不時停下來靜默好一陣。
萬·海爾蒙關於生命本源的地心之火學說、生機學說、布朗學說、臟器學說勾起他們思緒萬千。他們問大夫,淋巴結核的病菌從哪裡來,引起疾病的傳染疫氣到哪裡去;面對各種病例,有什麼辦法區分病因和後果。
為了不妨礙出汗,他脫掉所有的衣服,赤著身子站到天平上去。儘管他很害臊,卻仍然亮出了圓柱體一般的長上身,短腿,扁平的腳和棕色的皮膚。他的朋友坐在他身邊的一張椅子上為他念書。
沃考貝依先生往往在這當兒結束上午的門診,微微推開他們的房門。
佩庫歇決定儘力而為。
「她挺可愛,是嗎!」細木工趁她去拿酒杯的時候說,「簡直可以說她是穿農家衣服的小姐!可是又很耐勞!可憐的小心肝,好好乾!我發了財就娶你!」
在此之前,他們一直相信潮濕地方有害健康。根本不對!卡斯佩宣稱濕地不像其他地方那樣具有致命的危害性。人在洗海水浴之前必先以涼水濕身;貝京卻要求人們汗流浹背時直接入海。喝濃湯之後喝酒向來被認為對胃有益;列維卻指責此種方式危害牙齒。最後是法蘭絨背心,這健康的救生圈,這身體的保護神,布瓦爾視為珍貴的保障,佩庫歇視作不可或缺的聖物,一些作者卻無視輿論,直言不諱地奉勸患多血症和血色好的人不用或慎用。
附近一帶流行傷寒,布瓦爾宣稱他再也不管閑事了。但他們的佃農古依的女人來到他們家訴苦,說她男人已病了半個月,沃考貝依先生卻很不關心。
「很冷,沒錯。」
佩庫歇把雙臂交叉在胸前。
「可是地心之火正在減弱。」
他們從《醫學詞典》里摘錄分娩、壽命、肥胖症和便秘的特殊病例。他們什麼不知道!如博蒙那位名聲在外的加拿大人,那患貪食症的塔拉爾和比儒,厄爾省那位患水腫病的女人,那二十天上一次廁所的皮埃蒙特人,那因骨化而死的密爾勃瓦人西蒙,還有那位鼻子重三斤的前昂古萊姆市長。
一個計程車輛的人上前和他們搭訕,自告奮勇帶他們去周圍逛逛:安古鎮、奧克特鎮、費康、里爾波納,「如有必要可去羅馬」。
什麼樣的地區呀!再沒有誰比此地的人更愚蠢,更野蠻,更落後了!他們將自己對比別人,感到格外欣慰;於是野心勃勃,準備為科學忍受痛苦。
作聽覺、發音及視覺實驗,他們遊刃有餘;但布瓦爾卻要展開生殖實驗。
上到高五十尺的地方,佩庫歇想折回來往下走,但大海已達到滿潮,他只好繼續攀登。
布瓦爾向後仰著頭,艱難地在想象中畫著星座的三角形,四邊形,五邊形,以辨認自己在天空所處的位置。
佩庫歇遂援引他那些權威人士的話。
梅麗洗好手,從窗台上取過織花邊的綳架,坐在陽光下織起來。
日爾曼女人一瞧見這條渾身是血,爪上繞著繩子的狗便大叫起來。
學者們硬說動物的肌肉緊張可以使動物增加熱度;還說搖晃胸部和臀部有可能提高洗澡水的溫度。
佩庫歇自己也弄糊塗了。
布瓦爾在狂亂中一直往前跑。他的多枝雨傘落到地上,衣襟迎風飄蕩,軍用背包拍打著他的背部;看上去有如一隻帶翼的烏龜在岩石之間迅跑。這時一塊更大的岩石將他遮住了。
佩庫歇憑想象認為吸鼻煙危害無窮,再說,打一個噴嚏有時會引起動脈瘤破裂,他因而放棄了鼻煙壺。但有時出於習慣而把手指頭伸進去,隨即猛然想到自己多麼冒失。
布瓦爾和佩庫歇搭乘的是懸崖至康城的公共馬車。下車后,一輛鄉間的有篷小推車又從康城把他們送到巴耶;他們再從巴耶步行到伯散港。
高爾居既然是職業高級細木工,他就可以修理。
布瓦爾很難相信他的陳述,隨即哈哈大笑,但一瞥見佩庫歇眼裡的眼淚便停了下來。原來是因為他自己從未缺少過情慾,他曾先後鍾情於一位走鋼絲的女演員、一位建築師的弟媳、一位女售貨員。最後是一個給別人洗衣服的姑娘,他當時甚至準備和她定親,但忽然發現她懷了另一個男人的孩子。
福羅平靜下來,古依也在逐漸恢復體力。現在,痊癒是鐵板釘釘的了:這次成功使佩庫歇勇氣倍增。
大腦啟發他們進行哲學思考。
考慮到修復的費用,他們在猶豫。
「你們是革命派!」
布瓦爾一得感冒便想象自己患了胸部炎症。醫用水蛭沒有減輕他的胸痛,他便求助於發皰葯,此葯的副作用波及腎臟,於是,他又認為自己得了腎結石。
他們沒有受騙。沿阿歇特海岸果然有奇形怪狀的石頭,他們在旅店老闆的指點下來到沙灘。
「如果您說的洪水順流沖走了貝殼,」布瓦爾立即反駁,「貝殼應該在地面上已經碎了,不可能在深三百米的地方偶爾發現。」
他們前去巴耶找藥店老闆(懸崖那家藥店的老闆為棗糊的事始終記恨他們),請他像古人那樣製作瀉藥丸,即用藥粉搓成小球,揉搓之後的藥物更易被病人吸收。
「我想,一個甲分子既然能和乙分子的許多部分化合,這個甲分子似乎就應該分裂成同樣多的部分;然而,如果它分裂了,它就不再是一個統一體,也不再是原始分子了。總之,我不明白。」
他們想試試非正常配種。
「還是辦祭披的事吧!」
末了,他倆戰戰兢兢,壯著膽子,一個從天平上走下來,另一個從浴缸里鑽出來。佩庫歇剛穿好衣服,不覺順口叫出聲來:
他們模仿梯形解剖實驗室的醫科學生,穿上白大褂;他們正在三支蠟燭的照明下製作一塊塊硬紙板時,忽然聽見有人捶門:「開門!」
他們得知有些石頭上印有蜻蜓、鳥爪的痕迹時大吃一驚,在翻閱了羅雷撰寫的幾本手冊之後,他們著手尋找化石。
「我們是為科學來的!」佩庫歇回答他們。
「他是康城人!我在省會見過他一次。」
「太陽比地球大一百萬倍;天狼星比太陽大十二倍;有些彗星長三千四百萬法里!」
別的實驗也都以失敗告終。與那些論文作者說的相反,他們放過血的鴿子,無論空腹抑或滿腹,全都在同一時段死去。沉到水下的小貓,過五分鐘都喪命了。他們給一隻鵝填了茜草,結果那隻鵝的骨膜全變成了白色。
他們看見稅務官吉爾巴爾經過花園的門進來了,走在他旁邊的是業主額爾托上尉;旅店老闆貝爾冉勃挽著食品雜貨商朗格洛瓦的手臂,這位雜貨商因患重傷風而行走困難。
次日,古依感到腹痛,這可能由未消化的食物引起。沃考貝依或許判斷正確?一位醫生無論如何應當是內行!悔恨突然攫住佩庫歇,他害怕自己真成了殺人兇手。
作者記錄的癥狀和他們剛看到的癥狀大相徑庭。至於疾病的名稱,有拉丁語、希臘語、法語等等五花八門的語言。
這時布瓦爾感到有點涼。
他們把頭髮、煙草、指甲、蒼蠅爪子輪流放上玻璃片;但他們忘記了不可或缺的水滴。還有幾次他們又忘了小薄片;兩人擠來擠去又弄亂了儀器。到後來,竟只看到一團霧氣,他們便責罵光學儀器商。最後竟對顯微鏡也產生了懷疑。人們標榜它的許多發現也許九*九*藏*書並不實在?
「我聽說,」熱弗羅依教士接過他的話茬兒說,「過去在維葉找到過一頭象的下領。」
然而布瓦爾已經厭倦醫療工作了。
「因為一張文憑未必永遠是論據!」
「您該承認,」布瓦爾說,「摩西誇張得要命。」
「你們如想要,可以廉價讓給你們。」
過了十分鐘,高爾居來到一條排水溝的高沿上招呼他們:
「朱利亞島既然消失了,」佩庫歇接著說,「由同一原因生成的地層也可能遭到同樣的命運。群島中有一個島嶼就同諾曼底一樣大,甚至同歐洲一般大。」
他接著以高傲而又慈祥的口吻說:
綠草茂密的起伏崗巒清晰勾畫出海上懸崖的輪廓,懸崖上的褐色軟土愈往下愈堅硬,在下邊的沉積地層形成了一道灰色石牆。一道道涓涓細流蜿蜒而下,晝夜不停,大海卻在遠處轟鳴。有時,大海彷彿暫時終止了拍浪聲,於是,只聽得潺潺的飛泉在汩汩流淌。
「很好!」沃考貝依說,「既然您決定不了選擇有文憑的人還是選……」
他們剛從大型客輪下來便詢問去燈塔下面的路,但塌方已將道路阻斷,去碰運氣很危險。
黑咖啡損害神經,布瓦爾便想免掉他的「半杯」;他吃罷飯就進入夢鄉,睡醒時又害怕了,因為睡眠時間太長有中風的危險。
這些活兒相當辛苦,尤其在午餐之後,他們不一會便睡著了。布瓦爾下巴埋下去,肚子挺出來;佩庫歇雙手捧頭,雙肘放在桌上。
時至今日,居維葉在他倆的心目中一直聲望卓著,如日中天,業已達到勿庸置疑的科學頂峰。如今這門科學卻從根基上被動搖了。天地萬物再也沒有一定之規了,這就削弱了他們對這位偉人的崇敬之情。
「我也不暖和,」佩庫歇又說,說話時的確打了一個冷戰。「快搖你的下身!搖呀!」
通過傳記和作品選,他們學習了拉馬克和若夫華·聖伊萊爾學說中的一些東西。
剛收過麥子,一個個麥垛聳立在田野當中,夜晚柔和的藍青色襯托出麥垛碩大的黑影。四處的農莊都很安靜,甚至聽不見蟋蟀的叫聲。整個鄉村都在沉睡。微風吹涼了他們發熱的雙顴,他們吸吮著涼風,消化著肚裏的食物。
「這一切會有什麼樣的終結?」
「總之,這倒是個主意!我的上帝,可以呀!幹嗎不?再說,你是主人!」
營養問題使他們苦惱萬分。
「在比較女人、母狗、鳥和青蛙的胎兒時……」
「哦!這太過分了!」佩庫歇嚷道,「讓大家從這裏走開!」
佩庫歇同農莊女主人一道走回來,趁他們討價還價之際,布瓦:爾悄悄問高爾居,那小保姆是否同意當他的丫環。
我們的身體果真在持續散發一種難以覺察的蒸汽嗎?是的,有事實為證:人的重量每分鐘都在減輕。倘若每天身體缺乏的東西都在得到補充,而多餘的東西都在消失,一加一減,身體就能得到完美的平衡。桑克托里尤斯是這個規律的發現者,他花了半個世紀,每天稱他的飲食和他的排泄物,同時稱他自己,只是在他記錄數字的時候才停下來。
「關於什麼?」
他的要價很不合理,但費康這個名字使他們動心:在路上稍一繞彎就可以看見埃特勒塔,他們便搭乘去費康的威尼斯式輕舟,以便去更遠的地方。
最後,他們附庸時尚,將溫度計塞進病人的屁股,使本堂神甫氣憤填膺。
有人甚至認為那麼大年紀的先生提這種問題有些滑稽。
「假如我們練習助產,用一種模型……」
佩庫歇繼續說:
如何是好?沒有鈴!他們的女僕又耳聾。他倆抖抖索索,但不敢妄動,生怕被咬。佩庫歇認為最聰明的辦法是瞪瞪眼嚇唬它。
德·法威日伯爵走過來。
「喂,兩位同行,解剖工作進行得如何?」
為了人工製造消化力,他們把肉放進裝有鴨胃液的瓶里壓緊,然後把瓶子放在腋下半個月。除了熏臭了他們倆的身子,沒有別的結果。
醫生走到床邊,把菜盤往窗外一扔,嚷道:
原來他們曾樂滋滋地請日爾曼女人看他們的假人,女僕跑到雜貨店老闆家講述了她見到的事,全村的人立即相信這兩位先生在家裡窩藏了一個死人。福羅見大伙兒議論紛紛,只好讓步,前來看個究竟;還有一些好奇的人呆在院子里呢。
「我也渴!我想喝點什麼!」
一天結束,他們背著自己的標本氣喘噓噓,但仍然勇氣十足,硬背回去。台階上、樓梯上、卧室里、大廳里、廚房裡,碎石撒滿一地;日爾曼女人為鋪天蓋地的灰塵叫苦不迭。
老女僕責罵他們:
「你那辦法不行!」布瓦爾說。
他喜歡那本小冊子到了愛不釋手的程度,於是寫信給巴爾勃魯,讓他寄大部頭的原著。巴爾勃魯把書寄來了,在信中還指名提到一家可以買那些藥品的藥房。
沃考貝依大夫無疑能指點他們。
因此,存在創造物質的情況。以什麼方式創造?人們一無所知。
「不過,」布瓦爾說,「我得徵求我朋友的意見。」
狗顯然理解他在討好。它竭力去親近他,把爪子貼在他的肩上,還用指甲輕輕撓他。
布瓦爾根據埃里·德·博蒙的學說回答他說,那是地殼隆起形成高山的結果。「不認識這個博蒙。」教土說。
發酵引導他們了解酸性物質,而等同規律卻再一次使他們感到困惑。他們竭力用原子理論加以解釋,務求明確,但結果使他們完全迷失了方向。
她的兩位主人在她大喊大叫的當兒隨著狗沖了進來。狗跳起來,一溜煙逃得無影無蹤了。
「密西西比三角洲已有許多萬年的歷史,當代也起碼有十萬年的歷史。馬乃童列的表……」
「頰肌。」布瓦爾說。
「這兩位先生是在研究地質學吧?好極了。」
「停下!停下!我們的地質周期還沒有完成呢!」
他們便求助於另一本不那麼難懂的書,是吉拉爾丹的著作。這本書使他們確認十升空氣重一百克,鉛筆里沒有鉛,鑽石不過是碳。
「瞧,」布瓦爾說,「有幾個世界正在消失。」
本堂神甫不耐煩了。
他們浮想聯翩,竟陳書國王,希望在卡爾瓦多斯省設立護理學院,他們兩人可以執教。
「這是地道的殺人行徑!」
此外,他有一位朋友名叫拉爾索內爾,是位律師,也是里西厄地方律師協會會員和考古學家,他或許能為他們提供有關資料。他曾經寫過一本伯散港的歷史,書里提到過發現鱷魚化石的事。
他老婆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因為其中一人很能幹,另一人也許有什麼秘方?
午餐成了怎樣的問題呀!他們考慮牛奶咖啡的壞名聲而棄絕牛奶咖啡,隨後是巧克力;——因為那是「一堆難於消化的物質」。剩下的就是茶了,然而,「神經質的人應當完全禁止喝茶」。而在十七世紀,德克爾卻囑咐病人每日飲二百升茶水以清掃胰腺沼澤。
他提著拐杖指手劃腳地消失在山毛櫸樹林里。
至於關節,韌帶太多,把它們全遮住了;於是兩人開始向肌肉衝刺。
他們興奮了。
教士:
布瓦爾反對說,為了省掉一次也許是毫無意義的,而且肯定是費用浩大的奔波,寫信打聽消息較為合適;於是他們給當地的行政首長寫了一封信,詢問某位名叫路易·布羅什的人目前的景況。設若他已去世,他的子孫或旁系親屬能否提供有關他那可貴發現的情況?他在何年何月何地發現了那遠古時代的證據?是否還能有幸找到類似的化石?雇一位趕車人並租一輛大車每天的花費是多少?
佩庫歇修剪林蔭道上的千金榆時感到四肢酸疼,晚飯以後又嘔吐了,他為此嚇得半死;後來又注意到自己的臉發黃,於是懷疑得了肝病。他尋思:
「有護照嗎?」
於是,為了找樂子,他提出一些問題難他們,弄得他們啞口無言。
「明天。」
可以給它注射一點磷,然後把它關進地窖里,看它是否從鼻孔里噴出火來。可是怎麼注射?再說,也沒有人賣磷給他們呀。
他們去教士的小花園裡找到了他,當時他正在等候教堂財產管理委員會的各成員前來集合併領取無袖長袍祭衣。
他方才接待了因犯痔瘡而倍感惱火的福羅。他堅持說痔瘡可以抵禦其他一切疾病,但白費了唇舌。福羅什麼也聽不進去,還威脅說要索取損害賠償。他急得不知所措了。
海水正處於低潮,大海露出了它全部的卵石,密密麻麻的海鷗像一片草地一直鋪到海浪的邊緣。
說話間,一個龐然大物陡然掉將下來。那東西緊挨著他們四人往下落,險些碰著他們的身子,再近一點,他們就沒命了。
大家哈哈大笑。但佩庫歇毫不發慌:
全體教堂財產管理委員會委員都睜大眼睛聽他講話。
可以通過非金屬和金屬區分單質物和化合物,但作者說,這種區別並「不是絕對的」。同樣的道理也適用於酸和鹼,「一個物體可以表現為酸性,也可以表現為鹼性,視情況而定」。
斜坡上這條狹窄的小路是由鑿在峭壁上的階梯形成的,可以走兩人,石路白得閃亮,有如雪花石雕。
隨後,他們像往常一樣,去花園裡的葡萄棚上喝攙燒酒的咖啡。
「太陽可是一動不動的!」
他在桌上拿起一片零件:
「干吧!」佩庫歇說。
兩位解剖學家裝作繼續進行他們的研究。在門口感到厭煩的人們已經擠進了麵包房,大家推來搡去,震動了桌子。
不久,他們對礦物產生了厭倦之情,便閱讀貝爾那丹·德·聖皮埃爾的《和諧》作為消遣。
狗汪汪叫起來;它開始在天平周圍蹦蹦跳跳,佩庫歇在那上面使勁抓住繩子,彎著膝,盡量往上提腿。
掌骨使布瓦爾愁眉苦臉;佩庫歇雖熱中於顱骨,在蝶骨面前卻失去了勇氣,儘管蝶骨像「土耳其鞍或蝶鞍」。
「勞駕您澄清一個問題。」
布瓦爾想象歐洲被深淵吞沒的情景。
「另外那件事,決定了嗎?」
「再說,」醫生繼續道,「古依並不想吃東西。」
「這很容易。」一個身穿襯衫肩挑扁擔的男人接過話茬說。
大家這才進了聖器室。
她於是替他們廣為宣傳,徵稅官、鎮政府秘書、鎮長自己以及沙維尼奧爾所有的人也都口口相傳。
為了使他滿意,醫生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解剖學插圖集。
於是,他們考慮把狗關進一個充了氣的鍾形罩里,讓它吸煤氣,給它喝有毒的https://read•99csw•com飲料。但這樣做也許不那麼有趣。他們最後選擇了脊髓接觸磁化鋼的實驗。
幾顆流星突然隕落,像巨大的煙火在天上畫出一條拋物線。
布瓦爾連忙引證說,作為地質工作者,他們有權討論宗教。
於是,他倆為晚餐點了牡蠣、鴨肉、白菜燉豬肉、奶油、主教橋奶油和一瓶勃艮第葡萄酒。這是一次解放,也幾乎是一種報復,他們已不把考爾納羅放在眼裡!何必像他那樣愚蠢,竟去折磨自己!老想延長壽命該多麼卑劣!只有享受生命,生命才會美好。
布瓦爾張開雙腿,扭著雙脅,搖晃著肚子,喘得像條抹香鯨。再看看溫度計:一直在往下降。
然而肌肉都附著在骨骼上,找起來很不方便;他們一進入椎骨溝便徹底放棄了解剖學。
女僕服從了,但仍咕咕噥噥,她下決心儘快離開這兩位主人,他們實在太難以理解,太古怪。
「非常順利。」他們答道。
末了,在第三天的晚上,他們認為該促成這天賜的良緣了,然而那頭公山羊卻轉身朝佩庫歇的肚子攻了一羊角。母綿羊嚇得在榨酒房裡兜圈子,有如在馴馬場上受馴。布瓦爾跟在母羊後邊跑,猛撲上去抓它,卻摔倒在地,雙手抓了兩把羊毛。
這位學者作如此聲明倒使他們鬆了一口氣。他們在康城的郊野看見了珊瑚骨石灰岩,在巴勒羅依見到了千枚岩,在聖布萊斯看到了高嶺土,在各處都看見了魚卵石;他們又去卡爾提尼尋找煤層,去聖洛附近的沙佩爾·昂·儒熱尋找水銀,這之後他們便決定去更遠的地方旅行,去勒阿弗爾研究耐高溫石英和金默瑞吉粘土。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使他們驚嘆不已,他們邊走邊拾貝殼,不覺超凡脫俗,對世界的來源進行思考。
「當心,」伯爵說,「您知道這句話,親愛的先生:少許科學使人遠離宗教,大量科學使人重返宗教。」
佩庫歇停下來(為了更好地思考),打開他的鼻煙壺,吸了一撮,在擤完鼻涕的當兒,他說:
沃考貝依不回答他,只向古依俯下身去,提高嗓門說:
布瓦爾偏向水成論;佩庫歇相反,擁護火成論。
那是一種假設,目的是想說明巴芬灣的植物化石怎麼會酷似赤道地區的植物。人們假定以一個如今業已消失的巨大而明亮的光輻射源代替太陽,這個輻射源的北極光也許只是殘存的痕迹。
結果真痛了。
高爾居把佩庫歇帶往破房子那邊,女主人卡斯提庸太太正在那裡晾晒衣服。
地球上從未發生過全面的地殼激變,然而同類性質的地殼激變延續的時間卻不一定相同,而且在此地消失得快,在彼地消失得慢。同樣年代的地層擁有的化石有所不同,而相隔極遠的地方儲藏的化石卻可能相同。往昔的蕨等同於今日的蕨。當代大量的植形動物可以在最古老的地層找到。簡言之,今天的變化可以說明往日的變動。同樣的原因一直在起作用,大自然沒有突變;總之,地質周期無非是些空想,布隆尼亞爾作如是斷言。
「研究解剖學想必很了不起,是嗎?」
布瓦爾嘆口氣說:
一個馬廄小廝進屋來取燕麥,燕麥裝在一箇舊柜子里,他關櫃門時用力太猛,竟磕掉了一塊木頭。
為了追上朋友,他大步往前跳著跑,手上提著旅遊杖,嘴上大喊大叫:
高高的天空布滿星星,有的星成群地放著光,有的星一個接一個閃耀著,有的卻孤零零的,相隔甚遠。星星像一片明亮的塵埃從北方撒到南方,在他們頭頂上分道揚鑣。各個光點之間有很大的空間,蒼穹猶如湛藍的海洋,群島和一個個小島點綴其間。
「您難道想否認有人在高山上拾到了貝殼?若不是洪水,誰會把貝殼放在那裡?我認為,貝殼並不習慣像胡蘿蔔一樣自動在土裡生長!」
布瓦爾有一種酷似打碎枷鎖一般的輕鬆感。
走到約莫一百步遠的地方,他打開一個院子的柵欄門,把扁擔扔到牆根,然後請他們進入一間高高的廚房。
「關於《聖經》,伯爵先生!」
「好哇!我早料到了。」
有好多次,人們把他倆錯當成了貨郎,因為他們的穿著打扮滑稽可笑;當他們回答說他們是「工程師」時,忽地產生了恐懼感:竊取這樣的頭銜可能會招來不痛快。
他進門時,模型正好側卧在桌上,因為臉上的肌肉取下來了,突出的眼睛便顯得奇形怪狀,的確有些嚇人。
地心之火衝破了地殼,拱起了地層,造成了裂縫。那裡就像一片內海,有它的漲潮落潮,還有海上風暴;是一片薄膜將我們同地心隔開。倘若人們想到我們腳跟底下都是些什麼,他們一定難以入睡。然而,地心之火正在縮小,太陽的熱力也在減弱,所以地球有一天會因冷卻而死亡。地球將變成不毛之地;所有的樹林,所有的煤層都會轉化為碳酸,任何生物都不可能倖存。
戴著無邊棉軟帽的病人表示同意。
「請繼續談下去!你們都談些什麼呀?」
地質學太不完善!我們僅僅了解歐洲的幾個地方,其他地方,包括大洋深處,永遠也認識不了。
於是,佩庫歇說:
而他們閱讀的那些醫書卻震撼了他們自己的頭腦。
佩庫歇邊沉思,邊大聲說:
「您老說蠢話,高爾居先生!」她用甜甜的聲音慢吞吞地說。
「抓住他們,莫蘭大爹!要不,懸崖馬上就得垮!」
「這跟脈搏有什麼關係?」
沃考貝依把這句話當作對波爾丹太太皰疹事件的暗示,那件討厭的事正是寡婦自己嚷嚷出去的,他一想起來就感到惱火。
有人看見他倆順著大路奔跑,衝著火燒火燎的太陽,穿著濕透的衣服。原來他們是在檢驗表皮受水是否能緩解口渴。他們回家時氣喘噓噓,而且都得了感冒。
不過,教士談到的北極光倒讓他們有點擔心,他們便去奧爾比尼的小冊子里尋找這北極光。
後來他們對人類的來源也產生了懷疑;在一籌莫展時,他們想到了沃考貝依。
「什麼時候給你們送傢具?」
維葉地方那個挖出乳齒象象牙化石的人名叫路易·布羅什;缺少有關他的細節。至於他本人寫的歷史書,那是萊克索維安科學院多卷本當中的一本,他從不外借自己那一本,因為害怕丟失之後書成不了套。有關鈍吻鱷的情況:那是有人在一八二五年十一月發現的,地點在巴耶行政區伯散港附近聖奧諾琳娜的阿歇特峭壁之下。
出於謹慎,他們把小駝背打發走了。然而,他的母親因失去了那頓午飯而大呼小叫:壓根兒就不該每天麻煩他們從巴納瓦爾來到沙維尼奧爾!
「我們假定一次地震在拉芒什海峽下面發生,」佩庫歇繼續說,「海水會湧進大西洋;法國和英國的海岸會搖搖晃晃,向外傾斜,互相靠攏,嘭!兩岸之間的一切都會砸得粉碎。」
他們在此之前是怎樣安排生活的?他們過去喜愛的菜肴都在被禁止飲食之列!日爾曼女人十分為難,不知今後該給二位上些什麼菜。
布瓦爾強忍住激動,把幾根針放在盤子里遞給佩庫歇,佩庫歇把針貼著狗的脊椎骨想一根根插|進去。針全都斷了,滑下去,落在地上。他再取幾根,麻利地隨便往裡插。狗掙斷了套繩,像射出的炮彈一般撞碎窗玻璃跳了出去,再穿過院子,前廳,進了廚房。
「真莫名其妙!我可一直在動!」
「光速每秒鐘八萬法里。銀河的光需要六個世紀才能到達我們這裏,所以,人們觀看一顆星星時,那顆星可能已經消失了。好多星是斷斷續續出現的,還有許多星永遠也不再回來;星星老變換位置;一切都在躁動,一切都在過去。」
高爾居衝著所有「這些鄉下佬」的笨拙發火了,隨即跪在這件傢具前面尋找磕掉的那片木頭。佩庫歇正想幫他的忙,卻在蓋滿灰塵的柜子上看出了幾個人物形象。
這份資料動搖了他們對莫蘭的敬重,尤其因為莫蘭禁止使用各類頭飾、禮帽、便帽和大蓋帽,這個要求讓佩庫歇極為反感。
那是一個文藝復興時期的大衣櫃,下面有卷纜花飾,四角是葡萄飾;一些小圓柱將櫃的正面分成五格。柜子中央的人物畫首先是站在貝殼上的維納斯·阿娜狄俄墨涅,隨後是赫拉克勒斯和翁法勒,參孫和大利拉,喀耳刻和她的豬,把父親灌醉的羅得的女兒們。柜子破損嚴重,而且已被蟲蛀,連右邊的鑲板都掉了。高爾居取來蠟燭好讓佩庫歇看左邊的鑲板,鑲板上畫的是天堂里那棵大樹,亞當和夏娃在樹下的姿勢不堪入目。
除了護照,他們還缺少許多東西,所以在進行新的探險之前,他們查閱了博內撰寫的《地質旅行指南》。首先需要一個優質的軍用大背包,還得有一隻測鏈、一把銼刀、幾把鉗子、一個指南針和三把斧頭;斧頭必須捆在腰帶上,藏在禮服的上衣里,這樣才「不會使你看上去模樣與眾不同,因為旅行中應避免與眾不同的模樣」。挑選手杖時,佩庫歇毫不猶豫地採用旅遊手杖,高六尺,長長的鐵尖頂。布瓦爾更喜歡雨傘手杖,或曰多枝雨傘,傘柄頭上的圓飾可以伸縮,扣住傘綢,裝進一個小口袋掛在一邊。他們沒有忘記耐穿的皮鞋和鞋罩,每人還有「兩副負重背帶,因為要出汗」。儘管不能「去哪裡都戴鴨舌帽」,他們在「一種帶有發明人兼帽商吉布之名的可摺疊禮帽」的花費面前仍望而卻步。
「您瞎扯什麼生命力呀!生命力什麼樣?誰見過生命力?」
佩庫歇對這幾個人的到來毫不在乎,他開口說話:
佩庫歇回到家裡時,布瓦爾也正心神不定,一籌莫展。
「我們兩人中您選誰作您的醫生?」
「動得還不夠!」
「我現在倒想看看,熱弗羅依公民怎樣回答有關洪水的問題!」
「因和果是混在一起的。」沃考貝依說。
「再來一塊?」
狗躺到褲衩上,安靜下來了。
「我們還沒到那地步!」布瓦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