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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他接著斜抬起頭,兩眼發獃,讓人在他的臉上看出一種神秘的表情。這時,大家聽見走廊里佩庫歇低沉的聲音:
然而,這個統治古代社會的人群只留下了一些石頭,或單個的,或三個一組的,或排列成游廊的,或組合成圍牆的。
原來他們被出賣了。
「正如您,我敢肯定。」
「你們覺得這都像什麼?」
「有人仿製的馬約里卡陶器就精美絕倫!你們那一件毫無價值,而我呢,我差點干一件蠢而又蠢的事!」
「為什麼放這麼些瓦片?」波爾丹太太嚷道。
根據這門學問,我們的祖先古高盧人崇拜喀耳刻、克洛諾斯、塔拉尼斯·厄蘇斯、內塔倫尼亞、天、地、風、水、尤其是異教徒的農神特塔台斯,即異教徒的薩圖恩。因為農神薩圖恩在統治菲尼西時娶了山林水澤仙女阿諾布萊為妻,仙女有一子名居德,她本人的輪廓酷似撒拉,居德便成了犧牲品(或幾乎成了犧牲品),有如以撒;因此薩圖恩就是亞伯拉罕,由此可以得出結論:高盧人的宗教原則同猶太人的宗教原則如出一轍。
布瓦爾用他的手杖試著敲敲伯爵提到過的地方。果然有一個硬邦邦的物體發出了聲音:他們隨即拔除長在地上的一些蕁麻,發現了一個粗陶盆子,原來是一隻洗禮盆,裏面長滿了青草。
然而,吸引他的還是熱努德,他認為將法國歷史的頭尾銜接起來的做法十分精明,這一來,中間那一段就成了又臭又長的多餘的東西。為了徹底弄清這個問題,他們開始閱讀他們收藏的比謝和魯的作品。
他倆聽到這個消息好不高興,隨即交換一個眼色,意思是:「值得花工夫嗎?」但伯爵已經打開了房門。
的確,哪裡有史前時代遺留的糙石巨柱,誨淫崇拜就在哪裡存在。在蓋朗德、希士布希、在勒克羅瓦西和利瓦羅見到的現象就是明證。從前,城樓、金字塔、蠟燭、路程碑、甚至樹木都有男性生殖器形象的意味;在布瓦爾和佩庫歇跟里,一切都變成了男性生殖器形象。他們收集馬車的駕馬橫檔、安樂椅腿、地窖門閂、藥劑師的搗槌。有人前來觀看時,他們就問:
關於蠻族人,梯耶里論證說,研究當時哪一位君王好哪一位君王壞真是蠢而又蠢。為什麼不用這個辦法考察更近的各個時期?然而歷史一定會報復史書中的道德觀念;人們感謝塔西佗詆毀了提比略。無論王后是否有情夫;無論迪姆利葉是否自瓦爾米戰役就企圖反叛;在牧月,無論是山嶽黨還是吉倫特派首先發難;在熱月,無論是雅各賓派還是平原派帶頭挑起事端,這與大革命的發展有何關係?大革命的根源是深刻的,結果也難以估計。
不過,他們應當小心!斧頭值得懷疑。他既為他自己,也為他們倆開出一系列需要參閱的圖書名單。
呆在後邊的梅麗突然逃掉了。
神甫正在教堂門前納涼,他邀請他們賞光進堂參觀。在把他倆帶到他的小廳里時,他用異樣的眼光注視著他們。
「你們都一個樣!」
當德·法威日先生的馬車停在他們的柵欄跟前時,他們多麼激動呀!他只有一句話要說。事情是這樣的:
波爾丹太太問公證人,這些錢幣在今天能值多少錢。
然而金牛犢是遭到火燒之後被吞沒的,除非《聖經》搞錯了!
公證人一走,佩庫歇便跌坐在安樂椅里,十分沮喪。
他們害怕的不是這位教士,而是拉爾索內爾。他即將路過九_九_藏_書沙維尼奧爾,很可能希望得到這個盆子,而且他的饒舌有可能將此事傳到政府耳里。出於謹慎,他們把盆藏在麵包房裡,後來又換到紫藤架里,再後來又放進小破房,最後放入立櫃。高爾居懶得跟他們這樣倒來倒去。
「再說,這是我的財產!」佩庫歇一再說。
信件不在他們那裡,然而,如果來訪者屈尊跟他們去一趟圖書館,他們手頭有一樣東西定會使他發生興趣。
從大革命一開始人們就未能相互理解,多麼遺憾!倘若保王黨人的思路能同愛國者一致,倘若朝廷最初行事更為坦率,而它的對手更少訴諸暴力,許多災難就不至於發生。
「哎!哎!我嗎,我可不能肯定。」
為了掌握更多的事實以支持他們各自的論點,他們又買了別的著作,如蒙加亞爾、普呂道姆、加魯瓦、拉克勒代爾等。這些書矛盾百出,卻難不倒他們。他倆各取所需,以捍衛自己的「事業」。
院士生氣了,再也不回答他們。他們反而感到高興,德落伊教祭司太讓他們膩煩了。
他們帶著愛戀的心情在博物館里踱來踱去,親自打掃衛生,並向所有的熟人介紹他們的博物館。
加勒隆先生於一八一六年在梅斯尼爾·維爾芒的旅店裡吃一頓午飯花了四個蘇。他們便去那裡吃同樣一頓飯,卻驚訝地確認已時過境遷了。
至於高爾居,有什麼可責備他的?他非常靈巧,而且對他們無比尊重。
他們的圖書館里有昂克蒂爾的作品,但是那一個接一個的遊手好閒的國王全然引不起他們的興趣;宮相們的毒辣也未能使他們感到憤怒。他們於是放棄了昂克蒂爾,這位作者思考問題的荒謬性讓他們掃興。
「好吧,先生們。」
佩庫歇離開一小會兒,回來時把一個拿破崙金幣塞到他手裡。
「為了燒熱古代的浴室;請稍注意秩序。這個墳墓是在一家旅店發現的,旅店的人將其用作牲畜飲水槽。」
布瓦爾在深入研究有關材料之後,再一次去糾纏他。
這一切並不能成為放棄布列塔尼之行的理由。他們甚至打算把高爾居也帶去,此人可以在他們的考古發掘中幫些忙。
「噢!周濟您那些窮人!」
「您說些什麼呀?」
「我也這麼想!當時的回憶錄……」
毫無疑問!不過,至少得容他們請一位畫家將古盆畫個草圖。
於是,大湯碗放進了他們收藏室里科西女人便帽的旁邊,洗禮盆成了教堂門廳的裝飾;他們為曾得到此物格外欣慰,因為這已不再是出於沙維尼奧爾人不知此物的價值而獲得的。
然而一座紀念性建築的風格並不一定同人們為其設想的年代相吻合。十三世紀的牛圓拱到如今還在普羅旺斯占統治地位;尖拱也許已相當古老,而且有些作者對羅曼風格先於哥特風格的觀點提出了異議。這種缺少可靠性的現象使他們氣惱。
於是,他們去信問迪姆舍爾「哪一本《法國歷史》最優秀」。
兩位考古學家十分尷尬,說話囁囁嚅嚅:那東西已然沒有實用價值了嘛。
馬雷斯科遂仔細觀看他們的陶器。
「根本沒那回事!是波拿巴提供的。既然你這麼看,那麼你說,埃加利特死前不久有人同他秘密會談,此人是誰?我希望重印康龐夫人《回憶錄》中被刪掉的那些章節!我認為王儲的死有些蹊蹺。格雷奈爾火藥庫爆炸死了兩千人哪!據說,原因不明,真是蠢到極點!」
一根舊木房梁豎在前廳,地質標本堵塞了樓梯,一根粗大的鐵鏈順著走廊躺在地上。
他接著談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布瓦爾和佩庫歇幹勁十足,接二連三研究了于西的波斯特石,勒蓋斯的夫妻石,萊格勒附近的勒達利葉石,還有別的石頭!
他們還在堅持。
「小心階梯!很好。現在,請觀看彩畫玻璃窗。」
為了更快修復立櫃,這段時間高爾居一直住在他們家。出行的前景使他氣惱,他聽見他們談論準備觀看糙石巨柱和墳頭,便對他們說:
一個蓋屋頂的工人賣給他,只要了十五法郎。
在拉爾索內爾看來,此種假設缺乏愛國主義精神。
布瓦爾比他平靜,他一個一個拾起碎片;不一會,他有了這個想法:
要想對大革命進行不偏不倚的判斷,就得閱讀所有的史書和回憶錄,所有的報紙和手稿,因為稍有遺漏就可能出錯,一個錯誤會帶來其他錯誤,以致無窮無盡的錯誤。他們遂放棄了大革命。
「不過,在你們之後,人們就只有落穗好拾嘍,因為你們馬上就會把本省的古玩一掃而光。」
他們正處在風雅人士對魯昂古盤趨之若鶩的時代。公證人擁有幾樣,並因此獲得藝術家之類的名聲,此名聲有損於他的職業,但他從工作嚴謹方面人手加以彌補。
「那是魯昂產的古舊物件,」本堂神甫接著說,「是家傳的用具。」
回信立即來到。
退還盆子,盛犧牲品的盆子!一輩子休想!他們為此甚至想學希伯來文呢,因為那是克爾特語的母語,要不就是克爾特語派生了希伯來語。他們還準備去布列塔尼旅行,從雷恩開始,因為他們在雷恩要和拉爾索內爾聚會,研究克爾特科學院的備忘錄提到過的那隻骨灰盒,骨灰盒裡似乎存放著阿蒂密絲王后的骨灰。這時,鎮長竟戴著禮帽隨隨便便闖了進來,他原本是個粗人嘛。
這些日子,佩庫歇老戴著他過去在巴黎常戴的那頂朱阿夫軍便帽,認為這樣做與場地的藝術氛圍更為協調。有些時候他又把戴在頭上的鐵盔斜掛在後頸上,以便露出面孔。布瓦爾忘不了耍弄他的戟;總之,他們看一眼來訪者便會尋思此人是否值得他們裝成「中世紀僧侶」。
「這樣更好,做得對。」波爾丹太太說。
福羅走開了。
他們曾否發現德·昂古萊姆公爵昔日的副官德·恭納瓦爾男爵的信件?男爵曾在奧布利小住。有人為家族的利益希望得到這些信件。
他們想方設法弄明白柱頭上雕刻的圖案象徵著什麼,如馬里尼區有兩個獅身鷹頭鷹翼的怪獸正在啄一棵開花的樹。佩庫歇在費日羅爾環城路盡頭那些大下領唱詩班成員身上看出了嘲諷的意味。至於埃魯鎮一座房舍窗欞上畫的一個淫穢人物熱情洋溢的神態,在布瓦爾看來足以證明我們的祖先愛好粗俗下流的東西。
佛努斯山可能已經消失,也許那不是一座小山而僅僅是一個墳頭?墳頭意味著什麼?
所有掛在牆上的陶器都是帶污跡的白底加藍花,其中有幾件露出大量的角質,角質呈綠色和淡紅色調;有刮胡盤、碟、茶碟,都是長期以來人們追逐的東西,有的人將它們插在胸前,有的人則掛在禮服的褶襇上。
「噢!這是羅曼風格的半圓形後殿!……那是十二世紀的東西!我們眼下見到的是焰式建築!」
「一個人有了美麗的東西,」布瓦爾接過她的話說,「壞處在哪兒?」
拉爾索內爾在「又及」里坦白說,他很想親自看看這個盆子,幾天之後他去布列塔尼旅行時有望順便成行。
大量的東西使他們饞涎欲滴,一隻錫罐、一個假寶石的帶扣、大花枝圖案的印度花布。他們缺錢,因而只得忍住。
「不錯,我愛發火!」
在那片鎖子甲對面留了一個空處,那是文藝復興時期的大立櫃的陳列處。
一把長柄暖床爐掛九九藏書在對面的牆壁上,下面是兩個壁爐柴架和一個爐膛板,爐膛板上畫的是一位修道士撫愛一個牧羊女。在周圍的一些小金屬板上可以看到蠟燭、鎖、螺栓、螺帽。紅色破瓦片遮住了地面。房中央一張桌子上展覽的是最稀罕的古玩:一頂科地女人戴的無邊軟帽的骨架、兩個粘土製成的骨灰缽、一些勳章、一隻乳白色玻璃瓶。一把絨綉安樂椅的椅背上放了一塊三角形的鏤空花邊。一片鎖子甲裝飾著右邊的隔牆板;下面由一些釘子支撐著一隻橫放的獨一無二的戟。
熱弗羅依先生紅著臉把金幣放進他的道袍里。
他用指頭彈彈湯碗,使它發出聲響,隨後出神地端詳畫在碗蓋上的兩個S。
他們首先參觀一批教堂,隨後欣賞倒映在聖水缸里聖水中的高高的殿堂、光彩奪目有如寶石牆飾一般的玻璃製品、小教堂深處的墳墓、以及地下小教堂或埋屍處朦朧的日光;一切,直至牆垣的鮮艷色彩,都使他們快樂得哆嗦,引起他們教徒一般虔誠的激|情。
過一個鐘頭他又返回。
這一來,布瓦爾就不懷疑丹東曾因提出足以毀掉共和國的動議而接受了十萬埃居;而依佩庫歇之見,是威爾尼奧要求每月領取六千法郎。
因此,為了不引人注意,他倆又穿上了長工作服,並裝成流動商販的模樣進入百姓家庭,要求購買他們的廢舊紙品。人們成堆地賣給他們。都是些學校課本、發票、舊報紙,沒有任何足以派用場的東西。
不過,在沙維尼奧爾還能發現一些,比如說,在緊靠墓地的小巷子里就有一個聖水缸自遠古時期就埋在草下。
波爾丹太太對佩庫歇顯得有些冷淡,而佩庫歇卻想知道布瓦爾是否給她展示了一切。
對那個時期的人和事,他倆再也沒有絲毫明確而有把握的想法了。
他們拆除了隔斷那兩間不住人的房間的門扇,封死了第二間房通外邊的門,以便這兩間房連成一個套間。
「咱們走著瞧。」
他們不久便能夠區分年代,因而對聖器管理室人員不屑一顧,說:
他甚至殷勤到摘下那惟一的一副戟,而且躬著腰,抬起雙臂,踏著腳跟,假裝砍馬的腿彎,又裝出用刺刀刺中並擊斃了敵人的模樣。寡婦內心認為他的確是一個了不起的男子漢。
「這不可能!」
木頭大樑的確是舊時懸崖地區的絞刑架,這是賣給他們大樑的細木工說的,細木工又是從他祖父那裡得知的。
這位紳士出於禮貌仔細看了他們的博物館。
布瓦爾卻感到此見解實在可悲,因為他先讀的是奧古斯坦·梯耶里的作品:
他們在彩畫玻璃窗上辨認出一件鮮紅的大氅和小天使的兩個翅膀。其餘的一切都在抹平玻璃上眾多裂縫的鉛下面模糊不清了。天色漸漸暗下來,陰影正在拉長,波爾丹太太變得嚴肅了。布瓦爾離開一會,回來時身上胡亂披了一條毛毯。他隨即跪在祈禱凳前面,伸出胳膊,雙手捧住臉,微弱的陽光正照在他的禿頂上。他意識到了這個效果,因為他說:「我看上去豈不像中世紀的僧侶?」
「怎麼?」
佩庫歇很欣賞這個見解。
他又壓低聲音補充道:
「我們別再談此事了!」
「在你們家只看見一些令人傷心的東西!」
布瓦爾和佩庫歇認為日期有時會有濟於事。
再確實不過。
公證人放在手上端詳的鎖子甲從他的指間滑到了地上,上面的幾個環扣被摔碎了。布瓦爾連忙掩飾自己的不滿。
因此,這場革命總會完成,總會成為它業已成為的那個樣子;然而,試想想,國王當時如毫無阻礙地逃走了;羅伯斯比爾如逃逸成功,或波拿巴如被謀殺——這些偶然情況有可能取決於一個較少廉恥的旅店老闆,一扇開啟的大門,一個睡過去了的哨兵;那麼世界的發展將會是另一個樣子。
佩庫歇畫了一個草圖,布瓦爾作了一番描述,他們隨即把這一切都寄給了拉爾索內爾。
「噢!不算太多,不算太多。」
在一些人看來,大革命是窮凶極惡的人製造的事件;另一些人卻宣稱它是氣勢恢弘史無前例的事。每一方的戰敗者自然都是殉道者。
他家的管事于雷爾告訴他說,兩位先生到處搜尋文件,結果在奧布利農莊買到了一些廢紙。
教士往後一退。
梅麗用一些細繩把毛毯做成道袍一類的東西,他倆輪流穿上接待來訪的客人。
「你胡說什麼法國呀!當時根本不存在法國,也不存在國民議會!加洛林王朝什麼也沒有篡改!國王們也沒有免除各鄉鎮的捐稅!你自己讀讀看!」
兩個階梯將人們引到第二個房間,房間里陳列著從巴黎帶來的古書,和他們剛到此地時在一隻大櫥里發現的書。門扉業已拆除,他們管這間房叫圖書館。
那是督政府時期一個名叫大衛·德·拉·巴左克的盜首的帽子,他因被控叛國,逮捕后立即殺頭。
然而,一個微小的跡象往往可以為人們作重大發現鋪平道路。
布瓦爾和佩庫歇隨即投身於克爾特考古學研究。
好些墳頭裡的骨架都取母親懷抱胎兒的姿勢,這意味著墳墓于死者彷彿是第二次妊娠,讓他們準備進入來世。因此,墳頭象徵女人的生殖器官,正如豎起來的石頭是雄性器官。
德·法威日先生又登上了他的雙輪輕便馬車。
擺放在餐具架中央的幾個盤子當中有一個大湯碗帶著蓋子,碗上的圖案是黃色的花束。
然而他們厭惡序言誇張的詞藻,那社會主義和天主教的大雜燴讓他們感到噁心;而且過多的細節也妨礙縱觀全局。
布瓦爾為他的收穫道喜,他自己也因毛毯而受到讚揚。
一個有貝殼鑲嵌並飾以長毛絨的五斗櫥安安穩穩立在圖書館前邊,櫥櫃頂上放了一隻貓,貓嘴裏含了一隻小鼠,那是聖阿里爾的化石;還放了一個也有貝殼鑲嵌的針線匣,匣上有一個長頸大肚玻璃燒酒瓶,裏面放了一個麝香味的大黃梨。
最大的一塊石頭上鑿有大盆一般的凹處。其中有一個邊卷了起來,在底部還鑿了兩個槽口,下垂到地上。那是流血的出口,不可能不如此推斷!這類東西不會是偶然形成的。
「別怕,是我。」
翌日拂曉,他們前去墓地。
「雖說如此,這雕像恐怕仍然花了您不少錢。」
在進行這場辯論的前前後後,他多次把眼光移到教土的那只有蓋大湯碗上;擁有這個彩釉陶器精品的渴望在他的靈魂深處不斷膨脹。如果教士願意把蓋碗送給他,他可以退回洗禮盆。否則,休想。
不過,他對盧瓦爾河自索米爾到南特共十八法里河段的河水被鮮血染紅的說法倒進行了思索。佩庫歇對此也表示懷疑,他們因而很不信任歷史學家。
他倆就這個問題越談越激動。布瓦爾思想豁達,易動感情,所以持立憲黨、吉倫特派、乃至熱月黨人的觀點;佩庫歇屬憂慮型,傾向專制,他聲稱自己是無套褲漢,甚至屬於羅伯斯比爾派。read.99csw.com
靠近死人使他們感到不愉快;教堂的鍾發出持續不斷的喘息般的嘶啞聲音,教堂三角楣上的薔薇花飾看上去像一隻眼睛正在窺視他們褻瀆聖物的罪行。他們終於把那隻陶盆搬走了。
為了得到舊傢具一類的殘片,布瓦爾和佩庫歇走鄉串戶。他們帶回的東西並不如人意,但他們見到了一大批希奇古怪的物件。他們因此對小擺設產生了興趣,後來又愛上了中世紀。
他抓住那只有蓋湯碗扔出去老遠,湯碗正碰在石棺上。
「勝利,親愛的同行們!勿庸置疑,這是一隻德落伊教祭司使用的盆子。」
兩個朋友曾想到假裝搞競爭。他們各自出外採購東西,第二個的貢獻往往超過第一個。那個鐵盔就是佩庫歇方才搞到的。
佩庫歇將這隻碗誇獎一番之後,卻不知道還該說些什麼。
如果說他們在陶器和克爾特問題上無所適從,那是因為他們對歷史一無所知,尤其是法國歷史。
「從沒有聽說過此事!你不如說說清楚,為什麼羅伯斯比爾的妹妹得到路易十八提供的年金?」
他們反駁說,是本堂神甫先生允許他們保存的。
兩隻椰子(自佩庫歇青年時代便屬於他)放在壁爐上一隻琺琅質桶的兩邊,一個農人的小雕塑跨坐在桶上。旁邊的一隻草籃里放了一個從鴨嘴吐出的十生丁錢幣。
佩庫歇從床上就可以縱覽展覽品的全貌,他有時甚至去布瓦爾的寢室:那裡可以看得更遠。
高盧人的紀念性建築物怎麼會不成形?而就是這些高盧人在尤利烏斯·愷撒時代已經相當文明了。他們無疑起源於一個更古老的民族。
他們求助於梯也爾先生的作品。
「越快越好。」神甫說。
至於他本人,謝天謝地,他並不愛好古玩;見他倆似乎並不明白他所說的話,便聲稱他親眼看見他們偷走了那隻洗禮盆。
有些老人曾對他們談起一七九三年發生的事;其中一些稱得上是他們個人的親身經歷,這使他們平鋪直敘的描述變得生動了。在那個年代,條條大路都擠滿了高唱《馬賽曲》的士兵。婦女們坐在大門的門檻上縫製帳篷。有時來一大群頭戴紅色無邊軟帽的男人,他們斜端著長矛,長矛尖上挑著褪了色的人頭,人頭的頭髮往下垂。國民公會高高的講台下塵工飛揚,憤怒的人群尖聲叫著「殺死他!」的口號。人們在中午經過杜伊勒利宮的水池時,可以聽到碰撞斷頭台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像夯錘夯地。
她一看到那台貝殼鑲嵌的五斗櫥便興奮起來。聖阿里爾的貓使她大為吃驚,她對長頸大肚玻璃瓶里的黃梨稍欠興趣;隨後來到壁爐邊:
熱弗羅依先生接受的二十法郎就是契約的標誌;如果有必要訴諸治安法庭,那就算了,因為他會作虛假宣誓!
「噢!噢!確切地說,魯昂過去沒有標識。當時人們還不知道有個穆提葉,所有的彩釉陶器都是納韋爾的出品。與今天的魯昂情況相同!再說,如今在埃爾伯夫也有人仿造,而且更為完美!」
他們把這一情況告訴拉爾索內爾,但他不願相信此說。
波爾丹太太提出這樣的意見:
布瓦爾沒有離開祈禱凳。其餘兩位仍站在原處。在驚愕中過了一分鐘。
然而對歷史的興趣既已產生,就需要為歷史本身尋求真實。
天賜良機,他們在巴勒羅瓦一家鍍錫店裡找到了一扇哥特式彩畫玻璃窗,玻璃窗相當長大,可以覆蓋安樂椅旁邊那扇窗戶的右面部分,直至第二塊玻璃。沙維尼奧爾的鐘樓在遠處隱約可見,看上去效果極佳。
「我是否能再看看你們那只有蓋湯碗?」
布瓦爾和佩庫歇懇請他再寬容半個月,以便他們按照原件鑄模。
「真是滑稽演員!我很清楚你們把『它』藏起來了!」
他走進屋,頭上戴了一頂頭盔:原來是一隻尖耳鐵缽。
他向她獻出手臂,領她去另一個房間。
兩個男人嚷嚷起來,接下去是關於女人和愛情的對話。馬雷斯科斷言,世上存在許多幸福的伉儷;有時,甚至在人們不知不覺中,幸福所需要的一切已經來到他們身邊。暗示直截了當。寡婦的雙頰變得緋紅,但幾乎立即恢復了常態:
然後把秘密告訴參觀者,見有人大驚小怪地嚷嚷,他們便聳聳肩表示可憐那些人。一天晚上,他們正為德落伊教的教義浮想聯翩時,本堂神甫不聲不響地前來拜訪。他們立即帶他參觀博物館,從彩畫玻璃窗開始;但他推遲了到達新展台,即男性生殖器形象展台的時間。神甫阻止了他們,認為這個展台有猥褻之嫌。他來此是為了要回他的洗禮盆。
根據這位作家的意見,王權、宗教和國民議會乃是法國的三「要素」,此三要素可以追溯到墨洛溫王朝時代。加洛林王朝丟掉了三要素。卡佩王朝與民融洽,曾儘力保持這三要素。在路易十三治下,為了戰勝新教,建立了極權,那是封建主義所作的最後努力,八九年又回到我們祖先的憲政上來。
微風拂動著葡萄藤蔓,田間成熟的大麥一陣陣搖來晃去,一隻烏鶇嗚叫著。他們環視周圍,品味著如此的寧靜。
「我比你們更了解;在阿爾及利亞南方,靠近布-穆爾蘇水泉的地方有好些糙石柱和墳頭。」
有蓋大花碗引起了他們對彩釉陶器的興趣:這又是他們研究工作和野外探險的新課題。
走廊上那根粗大的鐵鏈來自道特瓦爾城堡主塔的地牢。據公證人馬雷斯科說,這條鐵鏈很像王宮裡主要院落防止建築被撞的牆腳石鏈。布瓦爾確信,此鏈昔日用於捆綁犯人,他接著打開第一間房門。
一跨過門檻,你就會撞在一個飼料石槽(一副高盧—羅馬人的石棺)上,一些五金製品隨即闖入你的眼帘。
「本堂神甫說沒那回事!你們過來解釋清楚。」
「噢!這裡有一頂帽子該修補了。」
的確,這對女士說來嚴肅了些,布瓦爾便從一隻紙盒裡取出好幾個銅幣,連同一個古羅馬銀幣。
一些人預卜吉凶,另一些人唱詩,還有一些人教授植物學、醫學、歷史和文學,總之,「那一時代所有的技藝」。畢達哥拉斯和柏拉圖就是他們的學生。他們教希臘人學玄學,教波斯人學巫術,教義大利伊特魯立亞人學腸卜術,教羅馬人學銅鍍錫以及火腿交易。九九藏書
像伯爵穿的這種漆皮靴子可從來沒有在他們的走廊里嚓嚓響過。靴子碰到石棺上了。伯爵甚至險些踩碎好幾塊瓦片,他繞過安樂椅,下了那兩級台階。來到第二間展廳時,他們請他看華蓋下面聖彼得雕像前的那隻在諾榮製作的奶油罐。
他們的小保姆為什麼顯得那麼怕他?
大立櫃還沒有完工,高爾居正在麵包房做修復工作,刨鑲板,調整部位,拆卸。
高爾居利用立櫃的底層製作了一隻祈禱用的跪凳,把它放在彩畫玻璃窗下邊,他這是在迎合那兩位的癖好。這癖好實在太強烈了,他們竟因人們對有些紀念性建築物知之極少而深感遺憾,如塞茲一些主教的別墅。
她接著責備那頭髮撲粉的女士袒胸露背,有失體統。
他們是否曾在他們周圍觀察到像有人在蒙塔爾吉見到過的犬類宗教的痕迹?是否注意過聖約翰節煙火、婚姻和民間諺語等等的特殊細節?他甚至請求他們為他收集幾把燧石斧頭,當時人們管這種斧頭叫克爾塔,古克爾特人及高盧人的德落伊教祭司在「他們罪惡的燔祭活動」中曾使用過這種斧頭。
蒙特雷西村有一片牧場,牧場以曾發現不少勳章而聞名遐邇。他們準備去那裡獲取好收成。門衛卻把他們拒之門外。
一天下午,波爾丹太太和馬雷斯科先生前來參觀。
他們接待的客人有吉爾巴爾、福羅、額爾托上尉,然後是下層的人:朗格洛瓦、貝爾冉勃,還有他們的佃農們,甚至有鄰居的女僕。每次他們都重新開始講解,並指出大立櫃即將放置的地方,還假裝謙虛,懇請大家慈悲為懷,原諒博物館的擁擠。
他們竟到了不能容忍絲毫衰敗跡象的地步。一切皆歸因於衰敗!於是他們為破壞文物的現象而哀嘆,並憤怒申斥一切粉刷。
布瓦爾接待了他們,講解從前廳開始。
公證人轉身背朝著他們,去研究庫瓦瑪爾家族的支脈。波爾丹太太並不作答,卻繞著她的長錶鏈玩。她的乳|房使她身上的黑色塔夫綢胸衣鼓了起來,她的眼睛上下睫毛微微合攏,下頦低垂,儼如一隻趾高氣揚的斑鳩。她隨即帶著天真無邪的神氣說:
他們詢問她,她說她曾經在他的莊園里干過活。原來她正是兩年前他們去莊園參觀那天見過的給割麥的農婦們送水喝的小姑娘。那裡的人曾留她在城堡當下人的助手,後來又因「告密不實」』而把她辭退了。
首先,佛努斯山在哪裡?作者並沒有指明地點。當地居民也一無所知。恐怕應當進行發掘。為此目的,他們給省長發去一封請願信,卻杳無迴音。
他們的社會組織得井然有序。一等人包括百姓、貴族和國王;二等人是法學界人士,第三等最高,根據塔依匹葉的劃分,其中包括「各式各樣的哲人」,即是說德落伊教祭司或古高盧行吟詩人,他們本身又劃分為通曉天文學、自然科學及占卜的高盧僧侶、克爾特族歌頌英雄及其勛績的行吟詩人、預言家。
馬雷斯科對這些陶器讚不絕口,同時談到別的彩釉陶器,如西班牙-伊斯蘭陶器、荷蘭陶器、英國陶器、義大利陶器;他以他的博學讓那兩位聽得著迷。
「這還不算完,兩位老兄!必須還回去!」
他贊成處死國王,贊成最過火的政令和對至高無上的上帝的崇拜。布瓦爾卻更願意崇拜大自然。他寧願向一位胖女人的形象頂禮膜拜,這女人從她的乳|房裡向崇拜她的人們擠出的不是水,而是尚拜旦葡萄酒。
在布瓦爾腦子裡,「聖路易的子孫們,升天吧!」、凡爾登童貞女們的遭遇、以及人皮長褲都是毋容置疑的事實。他同意普律多姆提出的名單,整整一百萬受害者。
半年之後,他們成了考古學家;他們的房舍儼如一座博物館。
那天剩下的時間就在毫無把握和悔恨交加的心情中度過。
那是一八四五年夏天,在花園裡的葡萄架下。佩庫歇站在一張小長凳上,用他那低沉的聲音不知疲倦地朗讀著,只在手指伸進鼻煙壺時才稍停片刻。布瓦爾口含煙斗聽他朗讀,兩腿分開,長褲上端的扣子也繃開了。
他正陷在克爾特問題的研究之中,所以只簡單扼要地回答了他們的問題,同時又向他們提出一些別的問題。
原房主庫瓦瑪爾家的系譜樹是門背後惟一的展覽品。對面護壁鑲板上一幅穿路易十五式禮服的夫人的彩粉肖像畫同布瓦爾父親的肖像相對稱。大鏡子的鏡框上有一頂黑色闊邊氈帽作裝飾,還有一隻大得出奇的木底皮面套鞋,套鞋裡填滿了樹葉,那是某個鳥窩的殘骸。
「別怪我大言不慚,我們還真有這個想法。」佩庫歇說。
佩庫歇拒不接受建議。
「就在我們之間說定,是吧?」布瓦爾說,「得嚴格遵守懺悔的形式!」
他指著牆壁說:
擁有如此珍貴的一件古物遂使他們與諾曼底的克爾特研究難解難分。克爾特人的始祖在埃及。奧恩省的塞茲有時就寫成薩伊斯,與三角洲的城市同名。高盧人以公牛起誓,這是阿庇斯神牛的舶來品。巴耶有些居民的姓氏叫貝羅卡斯特,它的拉丁文來自貝利·卡薩,那是柏羅斯居住的地方和他的聖殿所在地。柏羅斯和俄西里斯是同一個神祗。「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否定巴耶附近曾有德落伊紀念性建築這一事實,」芒古·德·拉隆德說。「這個地區,」盧賽爾先生補充說,「很像埃及人修築朱庇特·阿蒙神廟的地方。」如此看來,存在一座神廟,神廟裡面有豐富的寶藏。所有的克爾特紀念性建築都在其中。
「那又何妨!沒有什麼能說明那些紀念性建築物就是高盧人的作品。要不就給我們看看有關的文章!」
在高爾居的陪伴之下,他們開始幹活。於是,只聽得挖草皮的鐵鍬碰撞石子的聲音。
「噢!對不起,我們還有一件正在修理的東西要安放在這裏。」
馬雷斯科在展品面前不屑地微笑著。他不明白那隻木底皮面套鞋怎麼成了鞋商的招牌,也不理解為什麼那琺琅質桶竟成了盛蘋果酒的俗氣的小口酒壺;聖彼得的雕https://read.99csw•com像有一副酒鬼面孔,顯得——坦白說——可憐。
他們甚至提議購買這隻盆子。
「並沒有什麼證據能讓我相信這隻蓋碗不是真貨!而他假裝讚賞的其他陶器說不定正是假的呢。」
德·科蒙先生說,在巴耶也許曾經有過一家戲院,他們便去找這家戲院的地點,但毫無收穫。
神職人員微笑著一擺手請他們放心。
然而最為成功的是窗洞里那尊聖彼得雕像!他那戴手套的右手緊握著蘋果綠的天堂鑰匙。他身穿一件有百合花圖案的天藍色祭披,頭上戴的純黃色三重冕尖得像寶塔。他的兩頰塗了脂粉,眼睛又大又圓,嘴大張著,歪鼻子往上翹。雕像上面懸吊了一箇舊地毯做的華蓋,華蓋上看得出兩個愛神呆在一圈玫瑰花里;雕像腳下立著一個圓柱般的奶油罐,在罐子的巧克力底色上寫著這些白色的字:「一八一七年十月三日諾榮,當S.A.R.德·昂古萊姆大人之面製作。」
他甚至描繪他偶然見到的一座打開的墳墓,有一架死人骨骼像猴一樣蹲在裏面,兩臂抱著兩腿。
他們不惜奔走,不怕犧牲。
伯爵經過院子時注意到高爾居正在無所事事地抽煙斗。
寡婦和馬雷斯科告辭了。
根據董·馬丁的敘述,一七一五年,一位名叫厄立貝爾的先生曾在巴耶的近郊出土好幾隻盛滿骨頭的粘土缽,他(根據傳統和已故權威的觀點)得出結論說,那裡原是一個古代的大墓地,即佛努斯山,金牛犢就埋在那裡。
或許在古代歷史中更容易發現真實情況?史書作者離當時的事件已經很遠,他們談史恐怕可以不帶感情|色彩。他們於是從好人羅蘭開始。
「馬雷斯科出於嫉妒,完全可能愚弄了我們!」
他們探索懸崖的一個蓄水池和岡城近郊之間的聯繫,此舉也不比牧場之行更幸運。從那裡引進的鴨群重新出現在沃賽爾,鴨們「呷呷」直叫,該城因而得名
「沒人知道;她是攝政王的情婦,您知道,就是演了那麼多鬧劇的那位王子。」
「那是魯昂的標識!」佩庫歇說。
因為佩庫歇算得上了解內情,他把所有的罪過都一古腦兒推給貴族的陰謀和外國的金錢。
那一堆堆毫無價值的石頭轉瞬便使他們感到厭倦。一天,他們剛看完勒巴塞地方一根史前時期的糙石巨柱,正準備往回走時,他們的導遊卻將他們帶到一片山毛櫸樹林里,那裡堆滿了大塊的花崗石,有的像雕像底座,有的像大得出奇的烏龜。
因為疲勞或出於害怕醜聞,熱弗羅依先生終於讓步,把大湯碗給了他。
「當時並沒有必要答應歸還洗禮盆,」布瓦爾說,「但你太狂熱了,你老發火!」
一天夜裡,他們踏著月光走在去墓地的路上,途中,一幢幢房舍的陰影籠罩著他們,使他們走起路來活像小偷。戶戶百葉窗緊閉,寂無聲息;聽不見一聲狗吠。
帽沿有三個窟窿,還有些彈痕。
「這位女士姓什麼?」
他們希望了解古老的莊園,庫爾西、比利、封特奈、勒瑪米雍、阿爾古日。有時,一座加洛林式的炮樓矗立在建築拐角堆廢料之處的後面。廚房配有石質長凳,令人想到封建時代的珍饈美味。另外一些莊園看上去一副兇相,它們的三重圍牆至今依稀可見,樓梯下是一個個槍眼,長長的一溜炮塔,塔牆的構架十分陡峭。接著來到一間套房,房內有瓦盧瓦朝代的窗戶,雕鏤精美,猶如象牙,陽光透窗而進,照暖了撒在鑲木地板上的油菜子。修道院已作了穀倉。墓碑上的銘文已模糊難認。一道人字牆還聳立在田野當中,自上而下遍布牆面的常春藤在風中瑟瑟抖動。
布瓦爾隨即拿起那兩個骨灰盒,盒裡盛滿了死人的骨灰;他又把那隻小瓶放到自己的眼睛前面,以便演示古羅馬人如何往瓶里灑眼淚。
教堂之後,他們開始研究城寨,如東佛爾和懸崖兩地的城寨。他們在城堡門廊下欣賞狼牙閘門;到達最高處之後,他們首先看到的是整個原野,接著是城裡的屋頂、縱橫交錯的街道、廣場上的大車、公共洗衣處的婦女們。城堡的圍牆從上到下走勢陡直,牆根直達護城河的荊棘叢;他們一想到過去有人爬牆時身子懸在梯子上便嚇得臉色發白。他們興許會去地道里冒冒險,但布瓦爾的障礙是他的肚子,佩庫歇則害怕毒蛇。
首先,大家並不需要這隻聖水缸,而且它還不是聖水缸。他們可以提供一大堆科學論據加以證明。其次,他們將在他們的遺囑里主動確認這隻盆子歸鄉鎮所有。
「我們已經不是狂熱戀愛的年紀了,對吧,布瓦爾先生?」
「好像都看過了。」她說。
當他得知布瓦爾和佩庫歇已得到大花蓋碗時,他前來建議做一筆交易。
他一再說「妙!很好!」同時用手杖的圓頭輕輕敲打自己的嘴巴。就他本人而言,他感謝他們拯救了中世紀的這些斷瓦殘片,中世紀可是弘揚宗教信仰和騎士忠誠的時代。他喜愛進步,也想同他們一樣從事這種有趣的研究;然而,政治、省議會、農業等等有如旋風一般把他從這些研究里拉開,捲走。
末了,布瓦爾和佩庫歇去找拉爾索內爾。
他們通過高爾居得到了十二把燧石斧頭,給拉爾索內爾寄去一小部分,大部分留下充實他們的博物館。
佩庫歇不得不服從明顯的事實,而且立即在科學精確性上做得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如果說查理曼大帝而不說卡爾大帝,說克洛維而不說克洛多維格便會自覺蒙受恥辱。
聖安娜修道院的創辦人情況如何?馬蘭·翁弗魯瓦在十二世紀從國外引進了土豆的新品種,他和征服時期的黑斯廷斯總督翁弗魯瓦之間是否存在親戚關係?如何搞到某個叫迪特左爾寫的詩劇《詭譎的女占卜者》?此劇曾在巴耶上演,如今已是最珍稀的劇本之一了。路易十四統治時期,厄朗柏爾·迪巴提,或迪巴斯提·厄朗柏爾曾寫了一個從未發表的作品,作品充滿關於賽銀鋅白銅的趣事,問題在於如何重新找到那些小故事。迪布瓦·德·拉·彼埃爾夫人回憶錄的手跡如今在何處?聖馬丁教堂的住持教土路易·達斯普雷曾為撰寫沒有出版的萊格勒地方志查閱過這本回憶錄。同樣多的問題,同樣多的稀奇之點需要澄清。
翌日,他倆回到墓地去看昨夜挖土留下的痕迹。
他們的計劃立即確定下來。
那也無妨!他們仍應物歸原地。
「你們用這個夥計?唔!哪天遇上騷動,我就信不過他。」
迪姆舍爾以他倆的名義去閱讀事務所預訂了一套,給他們寄來了德·熱努德先生的兩卷本,以及奧古斯坦,提也瑞的書簡。
然而人們從不習慣將洗禮聖器埋在教堂以外。
愛好古舊傢具的人很看重它,尤其是馬雷斯科先生。
公證人沒有說完這句話,轉而惋惜被情慾左右的攝政王留下的這個先例。
他在上午十一點吃午飯,隨即與梅麗聊天,往往一整天再也見不到他的蹤影。
樹木的根都纏繞在這些粗糙的石座上;天下著毛毛雨,遠處,一團團白霧升騰起來,猶如一個個巨大的幽靈。很容易想象出這樣的圖景:在濃密的樹葉形成的樹蔭下,頭戴三重金冠,身穿白道袍的教士們同他們的人類犧牲品站在一起,犧牲品背剪著雙手;就在這石槽邊上,德落伊教女祭司注視著紅色的溪流,與此同時,她身邊的人群在鐃鈸和原牛牛角大號的嘈雜聲中哭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