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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天微明,兩個憲兵把他帶往懸崖。
教士不說話了。他站在這間房子盡里的陰影里;珀蒂沉思著,頭埋在胸前。
「地方分權吧!」公證人說。
「必須重新提倡順從。如果對順從提出異議,權威就會消亡!神權,只能有神權!」
「那您設法建立博愛機構呀!」
「他們不要我,算了!」
同時,人民誓為保護自己而反對大自然的不平等,並使自己成為其佔有東西的所有者。契約的檢驗手段何在?
「放開他!他是好人!」
第一章闡述了聖西門學說
大家飲用的是波爾多、勃艮第、馬拉加等地的葡萄酒。德·法威日先生了解他的客人,命人開了香檳酒。同桌的客人們為選舉的成功碰杯,大家去吸煙室喝咖啡時,已是下午三點多鍾了。
他的「公安」學說讓兩位朋友十分氣憤。如今保守派說話活像羅伯斯比爾。
造物主賦予第一個人統治世界的權力。此權力傳給了他的子孫,因此國王的權力來自上帝:「他是上帝的寫照,」博敘哀寫道。父權帝國習慣於個人統治。國王是按父親的模式造就的。
然而,他的大蓋帽、他的鼻子和他的禮服,整個的他都缺乏魅力。
「你荒謬絕倫!」
「可是所有的人都對革命作出過貢獻!而且(原諒我,伯爵先生)貴胄們自己也一樣,不過是通過他們和哲學家們的聯盟!」
在舉行儀式之前,他們三人站在那裡等待隊伍到來。
那可憐蟲苦澀地笑了笑。
他認為設午宴款待鄉里的頭面人物十分有益。
布瓦爾和佩庫歇既憎惡少數也憎惡多數。總而言之,貴族和庶民是半斤八兩。
「但政府廢除了奴役。」佩庫歇說。
佩庫歇臉色變得慘白。布瓦爾愣愣地注視著寡婦。
「皇帝萬歲!」
「再說,就是這些東西支撐著我!」
「這再好不過!」佩庫歇說。
「您說得有道理!」專區區長說,「政府的形式並不很重要!」
但巴耶公路絕對可以派同樣的用場。
沒有讓他上軍事法庭,而是由輕罪法庭判他三個月監禁,罪名是講話煽動社會騷亂。
於是,高爾居轉向佩庫歇:
聖西門和傅立葉之後,問題便歸結到薪金上。
首先是採石。
他們可以清除污泥!這點工作當然不夠;要麼再挖一個沼澤!可是在什麼地方挖?
「大家認為您對聖史有點漫不經心。」
他隨即沉浸在和諧世界的幻夢裡。
一天夜裡,佩庫歇被走廊里誰的靴子發出的咔咔聲驚醒。但昨天晚上,他出於習慣曾親自插上了所有的門閂,所以他去叫醒正在熟睡的布瓦爾。
「是這樣!」
如今的問題是教皇。
人們設定一個公約,個人便用公約束縛自己的自由。
大隊地區分隊的頭頭是德·法威日伯爵、福羅、馬雷斯科、本堂神甫。每天四點鐘左右,這幾個人在廣場上從這頭踱到那頭,聊一些當前發生的事件。他們乾的頭等大事是散發小冊子。小冊子的題目倒不乏趣味:《上帝希望如此》;《主張均分財產的人》;《讓我們擺脫混亂!》;《我們走向何處?》。其中最引人人勝的是用鄉下人的語言風格寫的對話,當中夾雜了一些咒罵和法語的錯誤,對話是為了提高農人的士氣。根據新出台的一部法律,思想傳播掌握在省長手裡,因此蒲魯東剛在聖佩拉吉被囚禁:一次大捷。
佩庫歇老把直行、橫行、向右轉、向左轉搞錯;不過最可憐的還是小學教師:他身體虛弱,個子矮小,臉上長一圈金黃色鬍鬚;步槍壓得他走步踉踉蹌蹌,槍上的刺刀老妨礙他周圍的人,使他們心煩。
洛克批駁這個理論。父權有別於王權,因為臣民對兒女的權利同國王對兒女的權利相同。王權的存在只能靠人民的選擇,甚至在教會為國王舉行的加冕禮上也會提到選舉,在加冕禮上,兩位主教指著國王問貴族和平民,他們是否接受此人作他們的國王。
他倆抽籤看誰出面競選。但抽籤並未能痛快解決問題,於是,兩人一道去徵求醫生的意見。
「哼!總不能為這事兒開除老師吧!」
「改變與否倒無妨!」佩庫歇說,「但現在已不是躺在利己主義里腐敗下去的時候了!我們得尋找最好的制度!」
「哦!真福氣!我等了你們三個鐘頭!我那可憐的花園再也沒有一朵鬱金香了!草坪上到處是髒東西!根本沒法趕走他!」
「那麼您呢,老闆,您什麼也不說?」
「啊,我的上帝!讓我當上議員吧!」
德·法威日先生說「我們願意,我們要干,我們指望」時,他是在代表一群人。
於是,再不考慮有外人,或正因為有外人,他接著說:
「可是?」
「被打下去嘍,那些民主派!」
「收腹!」
一個星期天(那是在六月上旬),一個憲兵突然啟程去了懸崖。阿克維爾、利法爾、皮埃爾·蓬和聖雷米的工人們一起朝沙維尼奧爾的方向走過來。
「夠了!」機械工說,「他們讓我們厭煩,這兩個鬧劇演員!」
門開了,馬雷斯科站在門檻上宣布鎮公所的決定。是于雷爾提議的。
「怎麼!」他們尋思,「他儼然是民主的權威!」
於是,他們讓人寄來過去只讀過縮寫本的著作。布瓦爾記下其中的好多處,並指給佩庫歇看:
「這麼說,你準備找到這樣的制度?」
我們的心靈包含十二種主要感情:五種利己主義的,四種泛靈論的,三種分發性的。第一種傾向於個人;第二種傾向於團體;第三種傾向於團體的團體,或曰系列團體,其總體就是法倫斯泰爾——住在同一個宮殿里的一千八百人的團體。每天早晨,馬車將勞動者運往鄉村勞動,傍晚再把他們接回來。大伙兒高舉隊旗,互相宴請,享用點心。任何女人只要樂意,都可以擁有三個男人:丈夫、情人、傳種的人,而且為單身漢建立了巴亞德制。
恢復氣候調節,土地會變得更加肥沃;雜交會使人們更加長壽。人可以指揮雲彩,有如當前人工製造閃電;每天夜裡都會下雨清洗城市。船隻將穿過兩極的海洋,因為北極光使結冰的海水解了凍。原來天地間的一切都由兩種流體結合而產生,雄性流體和雌性流體分別從南北極湧出;北極光乃是地球發|情期的一種癥候,是一種射|精狀態。
「算了,您報復吧!」
高爾居咬著自己的小鬍子。
「怎麼!你們什麼也不說!」
「你的悲觀主義讓我害怕!」佩庫歇說。
他跌坐在凳子上,用嘴咬著拳頭,竭力控制著悲憤,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窒息。本堂神甫輕輕觸了觸他的肩膀。
伯爵別無選擇,只好競爭國民自衛軍的職位,結果仍舊沒有得到指揮官的肩章。沙維尼奧爾人考慮任命貝爾冉勃。
巡邏隊員有如驚弓之鳥,一個麥垛或幾根樹枝的黑影都會把他們嚇得魂不附體:有一次,全體國民自衛軍官兵都逃跑了。因為在月光下,他們瞥見蘋果樹林里有一個人端著步槍,而且瞄準了他們。
馬雷斯科在忙於寫契約的當兒接待了他們,但和他們的想法卻大相徑庭。議會中的閑侃總算結束了,謝天謝地。從今以後也許會搞務實政治。
所有的人都同時說起話來。當佩庫歇建議創辦一個俱樂部時,福羅竟果斷地說,沙維尼奧爾永遠別想看見俱樂部。
他認為梯也爾坐牢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不過這也算替人民報了仇。
「蜜蜂表示君主制。」
「我承認,烏托邦分子有些東西很可笑,但是他們值得我們敬愛。這世界的醜惡使他們感到痛心,為了讓世界變得更美好,他們吃盡了苦頭。你回憶回憶,莫爾被砍頭,康帕內拉七次受酷刑,彼奧那羅提脖子上掛著鎖鏈,聖西門窮困而死,還有別的許多人。他們完全可以安安靜靜過日于,但不!他們如英雄般昂著頭走自己的路。」九九藏書
「還有政治,多麼骯髒!」
受訓的人穿著五顏六色的褲子,掛武器的肩帶積滿了污垢,舊軍裝上衣太短,脅部露出了襯衫;而且人人都聲稱「沒有辦法,只能如此」。於是開展募捐,為最窮的隊員置備服裝。福羅錙銖必較,而婦女們卻引人注目。波爾丹太太儘管仇恨共和國,仍然捐獻了五法郎。德·法威日先生給十二個人置辦了衣服,他本人也參加訓練,從不缺席。後來他又在雜貨鋪老闆家暫住,而且見到誰都請他們喝兩杯。
因為他所有的本事里還包括違禁打獵,鎮長和旅店老闆都經常去他那裡買野兔或家兔。
「老實人不需要自由,」福羅再駁佩庫歇,「我呀,我可不愛空談!我又不是新聞記者!我贊同你們的看法,法國需要鐵腕人物來統治!」
布瓦爾和佩庫歇便同他進行戰鬥,他們提到他在槍枝問題上缺乏誠意,說他反對俱樂部,而且思想落後,一毛不拔;他們甚至讓古依相信福羅想恢復舊制度。
「哦!這太過分了!我!我!屈服於這樣的蠢行!」
僅有的幾支槍屬於消防隊,由吉爾巴爾把持著。福羅不考慮發給別人。
「公民們!」
高爾居注視著他:
「當然!」
「去富人家弄!再說,政府就要命人搞工程了。」
布瓦爾並不懷疑科學領域取得了進步,然而在文學方面進步卻並不明顯。如果說生活舒適的程度提高了,生活的光彩卻消失了。
「對不起,親愛的先生,說話是會造成罪行的!」
「哼!進步,瞎扯淡!」
翌日,「小小」便登門拜訪他們。到了周末,他倆又去回拜。
佩庫歇一直讀到結尾;隨後閉上眼睛,仰著頭,對這本書進行分析:
聽到他這褻瀆神明的話,神甫的臉變得煞白。他忽閃著眼睛,下頜顫抖:
「那就提前搞一些!」
「那當然!」福羅接著說,「他們什麼都想廢除。可是,誰知道怎麼樣?反正租戶已經顯出苛求的勢頭了。」
鎮長在發抖;他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
他接著給小樹灑聖水,求上帝保佑它。
「並不是這樣!」
「哦!饒了我把!」布瓦爾反對說,「一切都讓我倒胃口。還不如賣掉我們的破房子,去找個『鬼地方,去野人那裡獃著!』」
這正是當時大家關心的問題,高爾居利用來為自己贏得了榮譽,人群鼓掌。
末了,主教大人命令本堂神甫稍安勿躁,切勿輕舉妄動。
「你們根本用不著如此苦惱!」
「不!別管我!我想死!我是個可憐蟲!」
「而我來這裏原以為能讓你們高興呢!哦!今天你們倆可不討人喜歡!」
波爾丹太太走了進來。
因此,權力來自人民。人民有權「做他們所願意做的事」,愛爾維修作如是說;有權「改變他們的憲法」,瓦代爾說;有權「反抗不公正」,格拉菲、奧特芒、馬布里等作如是說!聖托馬斯·達甘授權人民擺脫暴君。于里尤說,人民「甚至可免於正確」。
「你?」
德·法威日先生卻另有想法:
醫生告訴他們一個新聞:《卡爾瓦多斯》報的編輯弗拉卡爾杜已宣布要參加競選。兩位朋友大失所望:不僅分別為自己感到失望,而且還為朋友感到失望。不過他們仍然熱中於政治。選舉那天,他們還去監視票箱。結果是弗拉卡爾杜取勝。
高爾居誠心誠意聽他倆指揮,去小山崗下沿牧場種植的楊樹林挖了一棵楊樹,並把樹運到指定的地方,鄉鎮進口處的「瓦克要道」。
「那麼,您是老闆?」
「我陪您一道去!」布瓦爾說。
他匆匆忙忙向布瓦爾他們問好之後,便過去同小學老師攀談,他幾乎用悄悄話對珀蒂說:
他屈屈膝:
「最好取消議院,」于雷爾說,「一切混亂都來自巴黎。」
福羅嘆口氣:
「我沒有接到命令!」可是外面鬧得更厲害了。廣場上站滿了人;大家正注視著鎮公所的二樓時,卻突然看見佩庫歇出現在中間那扇窗戶的掛鐘下面。
額爾托希望如此,因為他是軍人;本堂神甫但願如此是出於對新教徒的仇恨;福羅贊同此舉則出於商業上的考慮。
布瓦爾為他周圍的華貴物品與大家談論的事物之間的反差感到吃驚,因為他一直認為言談似乎應與環境相諧,高高的天花板是為偉大的思想而建造的。不過,在吃餐後點心時,他已經醉得滿臉通紅,只能像霧中觀花似的隱約看見一個個高腳酒杯。
本堂神甫站到樹坑的邊緣上,飾有三色綵帶的楊樹就立在那裡。神甫對面站著鎮長和他的兩名助手:貝爾冉勃和馬雷斯科,還有鎮里的頭面人物:德·法威日先生、沃考貝依、古隆——他是當地的治安法官,是一個面容顯得懶洋洋的傢伙;額爾托戴了一頂警察的無邊軟帽,新來的小學教師亞歷山大·珀蒂穿上了他的禮服,一件可憐巴巴的綠色上衣,他的節日盛裝。吉爾巴爾指揮的消防隊員們挎著大刀排成一行;他們的對面有幾頂拉法夷特時代的匈牙利騎兵式舊筒狀軍帽的白色帽徽閃閃發光,只有五、六頂,不會再多了,因為沙維尼奧爾的國民自衛軍已經被解散。一些農人和他們的妻子,附近工廠的工人和幾個流浪兒擠在後面;身高五尺八寸的鄉警布拉克旺把雙臂交叉在胸前走來走去,用眼光控制著後邊那一群人。
「哈哈!議員先生,輪到你們了!」
醫生早已萬念俱灰。
「你想知道我的看法嗎?」佩庫歇對布瓦爾說,「既然有產者兇狠,工人愛猜忌,教士奴顏婢膝,而人民最後總會接受一切暴君,只要不讓他們的嘴巴離開他們的飯鍋,那麼拿破崙就幹得對!讓他堵住百姓的嘴,把百姓踩在腳下,把他們消滅掉!就為他們仇恨法律,就為他們卑怯、愚蠢、盲目,這樣做怎麼也不過火!」
高爾居靠拚命與人聊天,總算有了些名氣。說不定他還會被推舉進議會呢。
這些小煩惱算什麼!沃考貝依為革命著迷,伯爵也如此。他憎恨德·奧爾良家族。從今以後再也不會看見他們了,別了,一路平安吧!今後,一切都為了人民!於是,他在管家跟隨下,連忙去追趕本堂神甫。
「對極了,伯爵先生!」
「你難道相信,有了某位先生的理論,這世界就會改變?」布瓦爾說。
一切災難都來自強制。吸引應是自由的,只有這樣才會建立和諧。
「公民們!」高爾居說,「我們需要幹活!」
當議員的誘惑力還擴大到了別的人身上。戴著無沿警帽的上尉邊吸他的短管大煙斗邊夢想進議會;小學教師也一樣,不過是在他的學校里;本堂神甫也不例外,不過是在兩次禱告之間,他想望得如此之執著,有時竟突然發現自己兩眼朝天,默念著:
沒有回答。
上尉挽著吉爾巴爾的胳膊,遠遠地沖這邊叫:
「那沒關係,不會發生『革命』!……」
「可笑的消遣!到頭來又是斷頭台。」
「到哪兒去弄錢?」布瓦爾說。
這時,他的妻子在廚房裡突然一陣嗆咳;新生兒哇哇叫起來,男孩也在哭。
「那您去指揮吧!」福羅說。
「有什麼辦法!路易十八使搶劫合法化!自那時起,議會制度就在挖牆腳!……」
已經沒有一點光亮了,九-九-藏-書珀蒂粗魯地吆喝他的妻子去他的書房點上一支蠟燭。
他們肩並肩看得很快:號召人民,解散議會,監禁議員。
他和布瓦爾隨即談到「進步」問題。
布瓦爾開始浮想聯翩。
至少應當承認人民獲得援助的權利。
布拉克旺在門前迎著他,右腿彎下來,捏緊拳頭說:
一天晚上,德·法威日先生來找本堂神甫,告訴他德·尚博爾伯爵已到了諾曼底。
「我已經儘力了!」
小學教師並不隱瞞他的思維方式。
佩庫歇從房間走出去時,砰的一聲拉上了門。
「誰?」
福羅埋著頭走路,左右是公證人和旅店老闆。老闆對這個紀念儀式很惱火,因為他害怕發生騷亂;他下意識地轉身朝鄉警走去,鄉警正同上尉一道惋惜吉爾巴爾的無能和他那些手下人糟糕的穿著。
兩個朋友回到自己家裡,為他們的獨立地位感到慶幸。神職人員的權力讓他們不寒而慄。人們正在利用這個神權鞏固社會秩序。共和國即將消失了。
他們在菜市場的敞棚下堵住沃考貝依。
在巴黎林蔭大道上進行的槍殺得到沙維尼奧爾人的讚許。對失敗的人不該心慈手軟!不必可憐傷亡的人!人一造反,就是惡棍!
瑟堡來的那位先生重開話題:如何懸崖勒馬?
「就算這樣,那麼,政治方面廢除死刑呢?」
他倆留在各自的被窩裡一動不動。但再沒有聽到那聲音。
處於最高層的是「父親」,即教皇兼皇帝。廢除遺產,一切財產、動產和不動產構成社會基金,基金按等級經營。實業家管理公共財產。無須害怕:總有「愛得最深的人」當領袖。還缺一樣東西:女人。拯救世界取決於女人的到來。
高爾居生氣了。
布瓦爾睜大了眼睛。
兩個朋友同聲祝賀他這份聲明,因為他們的觀點一致。不過,他們自己寫作起來會更得心應手,而且又了解歷史,所以他們也會跟他一樣順利進入議會。為什麼不?然而他倆究竟該誰去自我推薦呢?於是,一場互相謙讓的戰爭打響了。
「六月革命」爆發那幾天,所有的人都贊成「緊急支援巴黎」;然而福羅離不開鎮公所;馬雷斯科不能丟下他的事務所;醫生不能扔下病人不管;吉爾巴爾不能離開他的消防隊員;德·法威日先生正在瑟堡;貝爾冉勃卧床不起;上尉發牢騷:
出於謹慎,布瓦爾和佩庫歇起身迴避,珀蒂卻讓他們坐下,同時對神甫說:
「加貝是個白痴。」
「我並沒有想讓您傷心,我的朋友。冷靜點!理智些!……復活節快要到了:我希望您與別人一道領聖體以作出表率!」
他從懸崖寄信給他昔日的主人,請他們近期為他寫一份生活作風良好的證明,他們的簽字還需鎮長或他的助手認定。他倆寧願找馬雷斯科幫這份小忙。
貝爾冉勃不知道發生的事,再說,他對那一切本來就嗤之以鼻。
佩庫歇為了說服他,拿起一張紙:
前廳里有三個僕人等待賓客並接過他們的外套;彈子房和相通的兩間客廳、中國式的盆景、壁爐上的青銅藝術品、護壁鑲板上的金護條、厚實的門窗帘、寬大的安樂椅,如此的豪華連同禮貌的接待,立即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們一走進飯廳便迎面看見了飯桌:一個個銀菜盤裡盛滿了肉食,每個空盤前面都擺放了排成行的酒杯,無論這裏或那裡都夠得著冷盤,中間是一大盤鮭魚,這番景象使客人們禁不住笑逐顏開。
「這適合我!」布瓦爾說。
後來,他們在春天遇到德·法威日先生,得知當局已向羅馬派出了遠征軍。並不是去打義大利人,而是去索取我們所需要的保證。否則,我們的影響會毀於一旦。沒有什麼比這次干涉更合法了。
「那就聽便了!」教士冷冷地駁道。
「他們什麼也沒給。」老師說。
迪姆舍爾的朋友,那位在美學問題上啟發過他們的教授,在一封學術性很強的書信里回答了他們的問題。
馬雷斯科並不回答,只不屑地揚了揚眉。只要他能繼續寫公證書,能在他的菜盤當中生活,能在他舒適的小家庭里過日子,世上無論出現什麼樣的不公正都不會觸動他。現在他有公事要辦,只好告退。
「干涉別國是為了恢復某個人的王位,為了解放某個民族,或者是預感到某種危險而採取的預防措施。這幾種情況都是侵犯別人的權利,是濫用武力,是一種偽裝起來的暴力!」
他運,了一車糞肥來,亂七八糟撒得草上到處都是。「他這會兒正耕地呢!你們趕快去叫他停下!」
天漸漸黑下來,孩子們剛離開學校,小學老師正挽著袖子在掃院子。他的妻子圍了一方馬德拉斯布頭巾,正在給孩子餵奶。一個小姑娘躲在她的裙子後邊,一個極丑的男孩爬在她腳下的地上玩。她在廚房用過的肥皂水直流到房屋的牆根。
「如果說在首都就這麼給軍階,我對這裏發生的事也就不感到奇怪了!」
他們三人站在大廳里不動,議員們坐在鋪了藍桌布的桌子周圍望著他們,憂慮得臉色發白。
「這有可能,」布瓦爾回答道,「可是你的膽子比我大!」
鄉村的百姓則與昔日的主人重修舊好。
看來有權勢的人在拍下層人民的馬屁。現在是工人至上,大家都設法獲得屬於工人階級一分子的好處。工人正在變成貴族。
「讓我們感謝上帝!」本堂神甫說,「除了上帝就該感謝路易·波拿巴。他身邊都是些最傑出的人物!德·法威日伯爵一定會成為參議員。」
那天正是一八五一年十二月三日。她帶來一份報紙。
「不過,」佩庫歇說,「各個民族,就像人與人一樣,是團結的。」
馬雷斯科自然舉出社會防衛和公安這個至高無上的律法,作為借口。
「我!共產主義者!」
「誰乾的?」
他們兩人互相扭打起來。
「可以調走他!」
他只是在布瓦爾兇狠狠的威脅之下才罷手走開。
他們調查供和求,資本和租金,進口和禁止進口令。
人們立即聽見類似風暴一般的轟隆聲。《吉倫特之歌》隨即震得玻璃窗咔咔直響。大群的男人手挽手沿著通往康城的大路走來。他們滿身塵土,汗流浹背,衣衫襤樓。廣場上人頭攢動,響起一陣陣鼓掌、喝彩聲。
「你自己看!他們推薦給我們的樣板是艾塞尼派、摩拉維亞兄弟會、巴拉圭耶穌會士、直至牢獄的生活制度。伊卡里亞島居民吃午飯只用二十分鐘,他們的女人在醫院分娩;至於書籍,沒有共和國的授權不準印書。」
「噢!我哪兒知道!反正應該建立信貸!」
等他一走,額爾托就去見布拉克旺。在老軍人之間總是要互相承擔義務的,然而鄉警對福羅忠心耿耿,所以斷然拒絕為額爾托效力。
「我也不明白!」
「這些社會主義者老要求專制。」布瓦爾說。
「可是大家都認為我會使槍。」
公眾對旅店老闆這種奇特的始料未及的寵愛讓額爾托手足無措,十分懊喪。他過去確曾玩忽職守,只偶爾去視察視察演練,而且還愛提意見。但這又何妨!反正他認為要一個旅店老闆而不要一名帝國時期的老上尉實在太反常。在五月十五日人們擁人參議院那天,他說:
「但得有自由!」佩庫歇駁他。
必須通知鄉警。
「噢!您小心點,我提醒您!小心點!」
本堂神甫向德·法威日先生證實說,現在還不是時候,必須讓共和國有足夠的時間慢慢失去威力和影響。
大家酌飲利口酒;雪茄煙灰掉在椅子的軟墊之間。本堂神甫為了說服吉爾巴爾而攻擊伏爾泰。古隆睡著了。德,法威日先生宣稱他忠於尚博爾。
布瓦爾沉思著說:
上尉聽完后倒沒有玩客套。誰都認識沃考貝依大夫,這毫無疑問,但他的同行里珍愛他的人很少,藥劑師們對他尤難恭維。誰都在亂叫亂嚷攻擊他,百姓也不願意選一位先生,連他最好的病人都會拋棄他。大夫掂量這些論據之後只好為他的劣勢抱憾了。
在子虛烏有的地方!連夫妻共有財產制都沒有提供保證。公民將會只顧搞政治。然而各種各樣的職業都是必要的,所以盧梭建議大家都受束縛。科學已經毀了人類。戲劇腐蝕人,金錢有致命的害處,因此,國家應強制信仰宗教,違者處死。
「古依老頭!」
訓練場地就是教堂門前的草坪。高爾居穿上他的藍色短工作服,腰上纏著勳章綬帶,做動作駕輕就熟。他在發號施令時,聲音很粗暴。
樹林背後,一縷縷十月的暗淡陽光顯得很長,九九藏書潮濕的風吹拂著。他倆走路時腳踩在干樹葉上,像獲得解放似的感到輕鬆。
「我們憑什麼權利去那裡?那是在激怒全歐洲反對我們!太不謹慎了!」
「可是……通過組織勞動……」
高爾居接著要求發槍裝備國民自衛軍,因為輿論已經認定他是教官了。
所有的改革者都仿效他。他們又去買了莫朗寫的《社會主義研究》。
他們忘了請她坐。
「中世紀也有好東西!」馬雷斯科說。「還有教堂!……」
有人相信路易·布朗的鳳梨泥,有人相信弗洛孔的金床,還有人相信勒德呂·羅蘭的狂歡酒席。省里硬說自己了解巴黎發生的一切,所以沙維尼奧爾的有產者們便不懷疑省里的意圖,而且欣然接受最荒謬的謠傳。
「這簡直超過我的理解力。」佩庫歇說。
這個困難還沒有克服時,他們已經開始草擬行動計劃了。
高爾居、沃考貝依和珀蒂也繼續拆鎮長先生的台;如此這般掃清道路之後,出乎大家的預料,布瓦爾和佩庫歇還真可能取勝。
「慈善?謝謝吧!」高爾居叫道。「打倒貴族政治!我們要的是工作的權利!」
「真是,就為說了幾句話!……」布瓦爾說道。
額爾托和布瓦爾要求解放波蘭。
依福羅之見,市鎮應當享有絕對主權,直至在它認為適當之時禁止外來旅客在其管轄範圍內通行。
馬上就要去征服羅馬了。
福羅舉出附加稅問題反駁他。
佩庫歇不贊成自己而贊成他的朋友去:
他補充說:
他們方才難以暢談的一切,現在都不由自主地脫口叫了出來。
機械工後退了。
「出示證件!」
布拉克旺對他進行搜查,發現了好些子彈。他們準備把他暫時關進監牢。
他的演講產生了很好的效果。頭腦簡單的人在其中瞥見了幸福的承諾;愛國人士從中體驗到對他們的尊重,對他們所持原則的敬意。
布瓦爾為人民的勝利而歡欣鼓舞,愛國心大振,捐了一棵樹;至於佩庫歇,王權的垮台極準確地證實了他的預見,他不能不高興。
梅麗正在院子里提水。
菜肴一個接一個,果汁雞、淡水螯蝦、蘑菇、生菜色拉、烤雲雀,在此期間話題也層出不窮:最理想的稅收制度、大面積耕作的優越性、廢除死刑;專區區長沒有忘記援引一位風趣的人富於魅力的話:「讓謀殺犯先生們開始吧!」
在後店堂里好些喝酒的人當中,他看見什麼啦?高爾居!高爾居站在布拉克旺身邊,穿得像個有錢人,正在招待他那一夥呢。
朗格洛瓦同意沿莫爾丹河填土以防水災;在貝爾冉勃看來,倒不如去歐石南叢生地開荒。總不能不作決定呀!……為了讓人群安靜,古隆來到柱廊下宣布,他們正在準備建立一些慈善作坊。
他當即被機械工人拽住,消失在窗洞里。高爾居前來相助。
他穿一件蹩腳的厚斜紋布料短外套,外套已經從雙肩上裂開了。他的腳趾也從靴子的窟窿里露了出來。他的臉在流血,有擦傷和挫傷的痕迹。他瘦得出奇,眼珠轉來轉去,活像一隻狼。
「那有什麼要緊!他們應該給勞動者提供資金,或者建立信貸!」
「無濟於事!大家都了解您的觀點。」福羅說。
「教理講授課時間太短!」
父親失聲痛哭。
鼓聲響處,出現了銀十字架;隨後是唱詩班成員舉著的兩隻大蜡燭;跟在後面的是本堂神甫,他戴著舉行宗教儀式的襟帶,穿著寬袖白法衣和無袖長袍,頭上帶了一頂四角黑帽。四個唱詩班的兒童簇擁著他,第五個提了一個裝聖水的水桶;跟在他們後面的是教堂聖器室管理員。
然而,大家隨即打聽到,最高法院、上訴法院、審計法院、商事法庭、公證人公會、律師同業公會、行政法院、大學、將軍們和德·拉羅什雅克蘭先生本人都贊同臨時政府,這時,他們收緊的心才算寬鬆下來。聽說巴黎人種了「自由樹」,鄉鎮議會遂決定沙維尼奧爾也種一棵。
「對!對!要我幹啥就幹啥!」
「先生們,晚安!」
「嘿!那又怎麼樣?她招惹誰啦?」
他們周圍有幾個人喃喃說:
翌日,布拉克旺前來探訪他們倆。
「一丁點高深知識都談不上,」布瓦爾說,「我寧可認為老百姓很愚蠢,你想想那些人如何購買迪皮特倫軟膏,買城堡女主人飲用水等等。就是這些笨蛋組成了選民群,而我們還得聽他們左右。為什麼人們不能靠兔子獲得定期贏利三千利勿爾?因為太龐大的群體會造成死亡。同樣,憑群和眾這個事實本身,裡面包含的愚蠢病菌就會繁殖起來,造成的後果是難以估量的。」
「閉嘴,瘋子!閉嘴!……而他的妻子卻負責洗教堂的衣物!」
珀蒂聳聳肩。「當心!您會失去您的住宿生!」
他轉身時手肘碰到了被佩庫歇剛拽到這裏來的布瓦爾。於是幾個人便議論開了。不用著急,鎮公所已經被包圍,鄉議會跑不了。
工廠停工了。大群大群的窮人在原野遊盪。
福羅在他們身邊走過,他帶著嘲弄的神情說:
然而他們在園子里散步時,卻發現離柵欄不遠的花圃中間有一個鞋印,柵欄的兩根木棍也斷了。顯然有人爬過柵欄。
一些大頭針在石灰牆上釘了幾位左派演說家的石印肖像。一個放了書的高高的書架凌駕于冷杉木寫字檯之上。只有一把椅子、一個凳子和一箇舊肥皂箱可以坐人,小學老師為此裝出嘲笑的樣子。窮困的窘境已經在他的雙頰打上了烙印,他狹窄的鬢角卻顯示出公羊般的固執和毫不妥協的傲氣。他永遠不會讓步。
「現在輪到聖西門了:政論家得把他們的著作交給實業家委員會審查;皮埃爾·勒魯則主張用法律強迫公民聽別人演說;奧古斯特·孔德希望由神職人員教育青年,指導一切精神產品並勸告當權者控制生育。」
她出去了,對他們的不禮貌很反感。
馬雷斯科家的人把他們帶進一間飯廳,廳里擺放著古老的彩釉陶盤;一隻掛鐘——布勒的作品——掛在最窄的一塊護牆板上。桃花心木飯桌沒有鋪桌布,上面放了兩套餐具、一隻茶壺、幾個碗。馬雷斯科夫人穿一件藍色開司米晨衣從套房裡走過去。那是一位厭倦了鄉村生活的巴黎女人。馬雷斯科隨即走進飯廳,一隻手拿著一頂直筒無邊高帽,另一隻手拿著一份報紙。他態度和藹,立即蓋上他的印章,儘管他倆保護的人是個危險分子。
慈善作坊運行了一星期。沒有出現任何混亂。高爾居早已遠走高飛了。
「我這樣性格的人是不會報復的,」教士平靜地說,「只是我要提醒您,『三一五法令』曾授予教會監督小學教育的權力。」
熱弗羅依教士猶豫起來;隨後,一抹微笑使他的訓斥緩和了些:
六百萬選票使佩庫歇對人民心灰意冷。布瓦爾和他便一道研究普選問題。
這是鎮當局為勞動者的利益而作出的犧牲。
「你們表達的是中世紀的感情!」佩庫歇說。
「嘿!我明白!」小學老師叫道,「這監督權甚至屬於憲兵隊的上校們!為什麼不把這權力交給鄉村警察呢!要那樣就全了!」
大家都祈求來一位救星。
「這話倒不假!那就去取吧!」
在憤怒申斥所有的國王之後,他頌揚共和國。大家不是常說文學的共和國、基督教的共和國嗎?有什麼比文學共和國更純潔,比基督教共和國更美好?耶穌-基督為我們提出了最卓越的座右銘:人民之樹乃是十字架之樹。宗教要結出碩果就需要仁慈,教士以仁慈的名義懇求他的教友們別製造混亂,懇求他們平平靜靜地回到自己家裡。
「可是,」佩庫歇說,「規定了什麼界線可以劃分無辜的話和有罪的話呢?一件事現在被禁止,要不了多久又會受歡迎。」
回到家裡,布瓦爾和佩庫歇忽然聽見幾個女人的聲音。原來是女僕們和波爾丹太大正在呼天喊地。寡婦叫得最凶,一見他們便說:
三百萬人被排除在普選之外。各種報紙的保證金提高了,還恢復了書報審查制度。人們卻對連載小說格外青睞。古典哲學被視為洪水猛獸。資產階級宣揚物質利益的教條,而百read.99csw.com姓似乎心滿意足。
《喧嘩》雜誌的一幅漫畫隨便放在半邊靠牆的一張蝸形腳桌子上,周邊是幾期《環球》。漫畫表現一個公民身上穿一件禮服,禮服的燕尾下露出一條尾巴,尾巴末端有一隻眼睛。馬雷斯科為漫畫作些說明,眾人大笑。
「為什麼?」佩庫歇帶著自豪說。
「說有什麼用?」
這無關緊要!臨時政府不下令實行博愛,說明這個政府很軟弱。
他們認為干涉權似乎可疑,便去卡爾沃、馬爾滕斯和瓦代爾的書里尋找干涉的原則。布瓦爾得出結論說:
然而國民自衛軍一直還存在:每個星期天都要搞一次檢閱,有時進行軍事越野操練、每天夜裡還要巡邏。這些活動讓村民感到不安。
珀蒂出於傲氣,有意讓人看出他的願望。貝爾冉勃卻告訴他,一旦他失敗了,他的去職是鐵板釘釘的。
「要那樣,工資就會降低!」佩庫歇反駁他說,「缺活兒干,是因為產品過剩!而你們還要求增加產品!」
巡邏擴展到更偏遠的鄉野。
這次突然襲擊使他們無話可說。他們隨即去村子里發泄他們的憤怒。
「請原諒,」佩庫歇接著說,「一個人的權利和所有人的權利同樣值得尊重。如果說他用公認的原則反對你們,你們用來反對他的卻只是暴力。」
「不是。」
他們詢問了女僕,但她們說什麼也沒有聽見。
制度之類東西對農人來說無論多麼不著邊際,古依仍然十分厭惡舊制度,這種厭惡之情乃是長達十個世紀在他祖先的心靈里逐漸積累起來的。所以他讓他的親屬、他老婆的親屬,還有姐夫、妹夫、堂兄弟、表兄弟、侄孫子等一大幫人倒戈反對福羅。
「沒叫您作成弓形,見鬼!」
「可憐的孩子們!」教士柔聲說。
有一天,波爾丹太太曾隨便說說她想翻草坪的地。古依一聽便幹了起來,而且不顧她的禁令繼續幹下去。高爾居的演講沖昏了他的頭腦,他就如此這般理解勞動的權利。
「聖約瑟的事辦得怎麼樣啦?」
住宿生每月交十法郎,這是珀蒂在他的崗位上能得到的最好的待遇,然而,穿道袍的人激怒了他:
「我斜著畫一條起伏的路線。凡能走完這條路線的人,只要線降下去,就看不見盡頭。但線還會再升起來,所以,儘管道路迂迴,他們還是可以到達高峰。這條路線就是進步的形象。」
這些資料使佩庫歇感到傷心。吃晚飯時,他辯駁說:
「這是您的錯!」
「上次談到波蘭,您的意見卻恰恰相反!」
布瓦爾和佩庫歇向高爾居繪聲繪色地說,他永遠沒有足夠的力量戰勝農人和有錢人的聯盟,他們還給他灌輸天有不測風雲的思想,使他完全喪失了信心。
小學老師一直捧著臉。他推開布瓦爾:
布瓦爾連忙屏住呼吸,把肚子縮成凹形,因而把臀部撅得高高的。
這兩位先生說的話太多。他勸告他們閉嘴。
大家跟著他說「阿門!」在一陣鼓聲之後,教士高唱感恩讚美詩,接著便走上回教堂的路。
神權的理論是查理二世在位時期由英國人菲爾默提出的。
「願這棵樹快快長大,願它常提醒我們擺脫一切奴役,讓這種博愛精神比它枝椏的綠蔭更有益於人!阿門!」
「螞蟻卻表示共和制!」
然而農人的數量更大,每逢趕集的日子,德·法威日先生總要到廣場散步,打聽農人有什麼要求,並竭力說服他們贊同自己的觀點。農人們聽他說話卻並不回答,比如古依大爹,他準備歡迎任何政府,只要他們減輕稅收。
隨後,他拿一瓶茴香酒和三隻酒杯準備為英雄,為不朽的犧牲者,為偉大的馬克西米連乾杯。
木水泵的手柄很長。為了壓手柄,她貓著腰,露出了她的藍色長襪,直到腿肚。隨後,她麻利地抬起右臂,同時把頭微微偏過來。佩庫歇注視著她,感受到一種全新的東西,一種陶醉,一種無邊無際的快樂。
布瓦爾進行干預。
「要那樣,政府就會成為主人!」
出門時,布瓦爾和佩庫歇聽見德·法威日先生對熱弗羅依神甫說:
當地的工人大多是織布工;還有一部分在印度印花棉布作坊或在新建立的造紙廠幹活。高爾居以他的油嘴滑舌讓工人們著迷,他又教他們拳腳,還把同他親近的工人帶到卡斯提雍太太家喝酒。
「又是一個權利!」布瓦爾說。
「奴役,奴役惹我什麼啦?」
各地的自由樹普遍被砍倒。沙維尼奧爾得遵守命令。布瓦爾親眼看見有人把他那株楊樹砍成碎片裝上一輛大車。木片用來給憲兵們取暖,樹樁則送給了本堂神甫,他畢竟為這棵樹祝福過!怎樣的嘲弄呀!
穿毛衣的男人質問他:
他倒並不在意這次邂逅。
自衛軍士兵要麼開玩笑拉你的門鈴;要麼溜進誰的房間,房間里夫妻正睡在同一個長枕頭上,他們便說一些粗俗下流的玩笑話,丈夫還得起床給他們找幾盅燒酒。他們隨即回到隊里玩百來局多米諾骨牌,喝蘋果酒,吃乳酪;站崗的哨兵在門口感到無聊,就不停地將門微微推開。貝爾冉勃的怠惰使無紀律狀態到處蔓延。
「就這事兒?」
「你敢往前走一步!」
「哎!上帝!」古隆接過話茬,「年輕人就得消遣嘛!」
在場的人都同意他,兩位波蘭人只好閉嘴。
馬雷斯科替他回答說,議會馬上考慮他們的要求;三個同伴出去之後,他們討論了好幾個主意。
兩人的不和過去之後,他們認識到他們的研究還缺少一個基礎課題:政治經濟學。
「我?沒有什麼。不過,也許還有比約拿和以色列諸王的小故事更有用的東西。」
家家都關上了門窗上的擋雨披檐;鄉鎮議會開會決定,為了預防不幸事件,誰也不準有絲毫抵抗。議會甚至給憲兵隊下了禁令,不准他們當中的任何人露面。
「在雅典人,」馬雷斯科說,「在與我們有關係的雅典人里,梭倫提高取得選舉權的納稅額,從而把民主派壓了下去。」
福羅急忙跑過來,問他怎麼會呆在山毛櫸林里,他回沙維尼奧爾來幹什麼,這半年他是怎樣消磨時間的。
普選既屬於每個人,就談不上什麼精深的知識。總有野心家操縱普選,其他的人就像被趕來趕去的家畜對他百依百順,選民甚至沒有被迫學會閱讀。所以,在佩庫歇看來,總統選舉的舞弊現象太多了。
「噢!『革命』,那是災難!」本堂神甫嘆著氣說。
波爾丹太太不但不付他工錢,而且留下了他的糞肥作為賠償。她很精明:醫生的夫人,甚至公證人的夫人,儘管社會地位比她高,都對她另眼相看。
「這已經不是一回事了!」
一些工人高唱《馬賽曲》在大路上走過。高爾居在他們行列里揮舞著手杖;珀蒂陪著他們走,眼睛炯炯有神,充滿生氣。
布瓦爾不再堅持了。
為了利用石頭,吉爾巴爾建議修一條昂格勒鎮至圖爾訥布的公路。
「我可是保護過您!」
在國內,巴黎資產階級的精英們出於對顛覆思想的仇恨,搗毀了兩家印刷廠。維持秩序大隊組建起來了。
「更不是。」
布瓦爾也很明智,他攔住佩庫歇,不讓他去。
「您是工人嗎?」
他緊接著指責無恥的資產階級。必須使資本民主化,讓物質得到解放!
再說,醫生已經不再堅持共和制了。
這一切與他們毫無關係。他是自由的。
「如果目前不需要工程呢?」
「可是,先生,流弊!……」
醫生得到那兩位的鼓勵之後去找額爾托,向他闡述了他當議員的可能性。
那是堆在一塊木板上的一大摞報紙。他用非常激動的話語介紹他所信仰的文章:應解除軍隊的武裝,廢除行政官員的職位,工資平等,應確定人人達到黃金時代的平均水準,在共和國體制下應有一位獨裁者統治,獨裁者應當是個朝氣蓬勃的男子漢,只有這樣的人能領導大家把這一切辦得乾脆利落!
內容如下:
門外,一匹套在帶活動攔板的兩輪載重車上的馬正在台階下面啃一簇歐洲夾竹桃。車輪碰了read.99csw.com花壇,碾碎了黃楊木,折斷了杜鵑花,撞倒了大麗花。一堆堆黑色的糞肥像鼴鼠打洞形成的土堆,弄得草坪凸凹不平。古依正幹勁十足地用鍬翻地。
本堂神甫的黑袍出現在門口。
還有一次,沃考貝依維護勒德呂·羅蘭的通報。
這件大事使鎮上的有錢人驚得目瞪口呆。
他走上台階,宣布他要破門衝進去。
日爾曼女人在住宅里到處叫他,結果發現他坐在他寢室盡里的一張軟坐圈椅里。他不生火,也不點蠟燭,只用大蓋帽蓋住他的眉毛。他並沒有生病,他是在思考問題。
「政治不是一門科學,」佩庫歇說,「軍事藝術更有意思,搞軍事的可以預見即將發生的事,也許我們應當乾乾這個?」
據福羅說,茹安維爾準備帶著他的海軍士兵為大家降服社會主義者。額爾托則斷言,路易·波拿巴不久會當上執政官。
「哦!聖史!」布瓦爾說。
神甫的簡短演說與別的神甫在同樣情況下作的演說別無二致。
「我不喜歡這一套!誰都在大喊大叫,激昂慷慨!」馬雷斯科說。
布瓦爾大笑起來,他一邊笑,肩膀和肚子一邊協調地顛動著。他的臉比桌上的果醬還紅,他把餐巾夾在腋下,不停地笑:「哈!哈!哈!」笑態使人生氣。
「充分分權!」伯爵說。
路易·勃朗考慮工人的利益,要求廢除對外貿易;拉法萊爾要求強迫使用機器;還有一個人要求給飲料減稅,或重建行會管事會,或給窮人布施湯羹。蒲魯東想出一種統一稅率,並要求國家壟斷食糖。
不過珀蒂總該理解他們,於是,布瓦爾去敲他的窗戶,老師從教室里走出來。
他譴責對待起義者的殘暴方式。
鄉警不在鎮公所,佩庫歇便來到食品雜貨鋪。
「我不明白。」
討論最激烈的首推波蘭問題
高爾居和他的兩個同伴進入大廳。一位是瘦子,面貌顯得狡滑,穿一件毛線背心,背心上弔一個玫瑰花結。另一位黑黑的臉沾著煤灰,無疑是機械工,平頭,粗眉,穿一雙踩倒了後跟的粗布條編織的舊鞋。高爾居看上去像輕騎兵,外衣搭在肩上。
德·法威日先生在厄爾省有些產業,他因此而被捧進了立法議會;而他再次選進卡爾瓦多斯省議會乃是指日可待的事。
有一天,布瓦爾和佩庫歇經過他門前時,為此而祝賀他。
他們便涉獵傅立葉主義
原來他巧妙地從便梯上了樓。他想效法拉馬丁,所以開始對百姓訓話:
沙維尼奧爾受到了巴黎動亂的反衝力的衝擊。有錢人都訂了各種報紙。每天清晨他們都在郵局裡擠來擠去,如沒有上尉不時前來幫幫忙,那位女局長真無法脫身。接著,大家便聚在廣場上閑聊。
「不!不!再也不要主人!」
「對聖史您有什麼可指責的,先生?」
「而你,你讓我反感!」
一大盤烤牛肉端上來了,在這幾分鐘里只聽見刀叉的碰撞聲、嚼東西的聲音、僕人在地板上走路的嚓嚓聲,以及不斷重複的:「馬德拉葡萄酒!索泰爾納葡萄酒!」
一八四八年二月二十五日上午,沙維尼奧爾的居民從懸崖來的一個人口中得知巴黎城到處修築了街壘,翌日,鎮公所門前貼出了宣布成立共和國的布告。
「怎樣的蠢人!多麼卑鄙!那樣的頑固真難以想象!首先,神權意味著什麼?」
還有一次,夜黑漆漆的,巡邏隊在山毛櫸林里歇腳,隊員們聽見前面有一個人的腳步聲。
人群發出一片噓聲,傳到了大廳里。廳里的人全都站起來,想溜。懸崖那邊派來的救援人員還沒有到!大家都為伯爵缺席而長吁短嘆。馬雷斯科把一支羽毛筆彎來彎去,古隆大爹嚇得直哼哼。額爾托發火了,他要求派憲兵。
他在幻覺里看到了斷頭台,他料想會出現暴行。
以上公認的原則使他們吃驚,他們開始閱讀盧梭《社會契約論》
福羅和馬雷斯科打斷他的話,嚷嚷說他是共產主義者。
「那好,您退下去吧!」
德·法威日先生也與他所見略同,但卻盡量避免使自己的名譽受到影響。保守派們則在福羅和馬雷斯科之間猶豫不決。由於馬雷斯科珍惜他的公證人事務所,福羅因而得以被他們看中。一個鄉巴佬,一個患小兒痴呆症的傢伙!醫生為此怒不可遏。
這一來就只剩下了福羅。
「我指望的就是這個。」神甫說。
各種反應隨即開始。
當晚,他們開始訓練。
「隨你的便!」
「用什麼方式?」
布瓦爾和佩庫歇認為大家應當感謝他們捐了那棵樹,起碼該作些暗示。他們對德·法威日和醫生推心置腹講了自己的感覺。
他們對那傢伙又推又搡,還不住地辱罵他。留守的官兵也出來了。大夥把他拖進門,藉助爐子上燃著的蠟燭燭光,公然認出了高爾居。
佩庫歇低下了頭,彷彿對他的無辜持懷疑態度。
「她老趕不上望彌撒!這點就像您!」
在競爭中他可算得上是一事無成的倒霉蛋,他懷念巴黎了;正因為他意識到自己一生不得志,所以看上去總是悶悶不樂。可是有一種前途更為廣闊的職業即將發展起來;那時,他將怎樣在競賽中扳回比分呀!他草擬了一份關於宗教和政治主張的聲明,並且拿去念給布瓦爾和佩庫歇聽。
另一個讓人吃驚的問題:卡韋尼亞克的地位在下降。國民別動隊變得令人懷疑。勒德呂·羅蘭即使在沃考貝依的心裏也完蛋了。關於憲法的辯論引不起任何人的興趣,十二月十日,全體沙維尼奧爾人都投票擁護波拿巴。
大伙兒隨即散開了。
他們便讓這個傢伙繼續走他的路,只在一定的距離之外跟著他,因為他可能帶著手槍或鉛頭短棍。十二名隊員一來到村裡援軍夠得著的地方,便同時向那人衝過去,喊道:
「也許吧。」
「噢!真的?」
一共十七位客人,其中包括兩位殷實的庄稼人、巴耶的專區區長和瑟堡來的某某人。德·法威日先生敦請諸位見諒,伯爵夫人因偏頭疼而未能前來聊盡主婦之誼。客人們在對飯桌四角的果籃里擺放的梨和葡萄大加讚揚之後,開始談論一條特大新聞:尚加尼耶對英格蘭的登陸計劃。
「不,該你去!你的儀錶比我好!」
「你們瞧見了,」小學老師說道,「政府在怎樣對待我們。」
他一家有可能被打發到法國的另一端,盤纏用盡。在那邊,他們遇到的會是同樣的本堂神甫,同樣的校長,同樣的省長,只不過名字不同罷了;所有的人,直至部長,都是國家機器令人難以忍受的鏈子上的環!他已經受到一次警告,別的警告還會接踵而來。隨後呢?在一種幻覺般的景象里,他看見自己在大路上行走,背著口袋,他心愛的人們走在他的身旁,用雙手招呼著一輛驛站快車。
「這更好!」佩庫歇說,「房主們過去一直受優待。有一幢房子的人……」
圖爾訥布公路將修一條支線通到昂格勒鎮,直達德·法威日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