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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醫生用他的柳葉刀刺尚拜朗的耳根,尚拜朗微微顫了一下。其他人的感覺是很明顯的;痛風病人尖叫了一聲。至於巴爾貝姑娘,她像在夢中一樣微笑著,下巴上流著細細的一股鮮血。為了親自試驗她,福羅想抓過柳葉刀,但醫生拒絕把刀給他,他便在病人身上狠狠掐了一下。上尉用一根羽毛撓姑娘的鼻孔,稅務官正要把一根針刺進姑娘的肉里,沃考貝依大夫說:
「您這是在講歪理!」在場的人異口同聲地說。
「一切合理的都是真實的。甚至只有思想是真實的。思想的規律就是宇宙的規律,人的理性與神的理性相同。」
「這什麼也說明不了!」佩庫歇說,「心靈並不具備物質的品質!」
圓桌腳動了五下。
這正是利用占卜棍的好時機。但因占卜棍的功效並不可靠,他們便在這期間研究這方面的問題,而且得知某個名叫彼埃爾·加尼葉的人為了保護這些金子,曾對此作過科學解釋:泉水和金屬有可能噴發一些與樹木有親合力的微粒。
「假如心靈是單一的,」布瓦爾駁他說,「新生兒就能像成人一樣回憶、想象。但恰恰相反,思維是隨大腦的發育而取得進展的。至於說不可分的本質,無論玫瑰的香味或狼的胃口,無論意志力或肯定性,全都不可一分為二。」
為了弄明白這些意想不到的新發現里有什麼美妙之處,佩庫歇費盡了心血。而在布瓦爾看來,那些新發現跟白痴的夢囈別無二致。那一切都超出了自然的限度!可誰又了解那些事呢?於是,他們開始作下面這些思考:
理性提供的東西更有保證,因為理性是永恆不變的,客觀的;然而理性要表現出來還必須具體化。那樣,理性就變成了我的道理,一個準則如果不符合實際,那準則就不具備重要性。因為沒有東西證明那條準則是正確的。
他抓起蠟燭,轉身就走,砰的一聲把門拉上。
在感覺官能里,讓我們區別肉體的感覺和心理的感覺。
佩庫歇羞慚萬分,重新戴上他的帽子,那是一頂帶半月形遮陽板的鼓起來的類似貝雷帽的帽子,是他自己照阿莫羅的圖樣製作的。
他回來時嘴上含子一個煙斗,那是從煙斗門上取下的最後一隻阿布德·埃爾·卡德爾煙斗。
馬賽爾在他倆的左右跑來跑去,像一隻西班牙種長毛獵犬。布瓦爾不得不每五分鐘叫他一次;佩庫歇一步一步往前走,手上拿著木叉的兩個枝椏,叉頭朝上。他老感到有一種力量像鐵鉤一樣把叉頭往地下拉;一路上,馬賽爾飛快地在鄰近的樹榦上切口,以便以後能找到原地。
這裏的溫暖使他倆產生一種異樣的舒適感。他們方才還像狂風暴雨一般的思緒逐漸和緩下來,猶如浪濤漸趨平靜。
至於軍事攀登,手冊作者倡議使用玫瑰紅木梯,這名字是從前一位上尉爬懸崖突然襲擊費康時給這種雲梯取的名字。
佩庫歇卻越來越激奮,他想調出一個死人來。
大家看見花園深處那株厄都印梨樹下坐了好些人。
「您瞎扯些什麼呀!照孔狄亞克的說法,知識越不需要知識就越好!那些人只不過對已經獲得的知識作了些概述,然後再把我們引向那些概念,而恰恰是那些概念靠不住。」「你們是否像我們一樣,」佩庫歇接著說,「探索並深入研究過形而上學的奧秘?」
為了恢復勇氣,他們進行說理、辯論,給自己規定一些體力活兒,但不久重又陷進更嚴重的懶散,更深沉的氣餒之中。
從裂口的窗玻璃吹進來的風緩慢地拂動著窗帘,燭光搖曳,把黑影灑在死人的頭蓋骨和塗了顏色的臉上,泥土的顏色又使頭蓋和臉發黑。霉點侵蝕了骷髏的雙顴,兩眼已沒有亮光,但頭上部的窟窿里還有閃光。骷髏有時彷彿取代了遺像上的頭,安放在禮服高領上,而且長出了原有的頰髯;畫布有一半沒了釘子,所以搖搖晃晃,不停地顫動。
一天下午,院子里響起了對話的聲音,原來是馬賽爾在和一個戴寬邊帽和黑眼鏡的先生說話。那是科學院院士拉爾索內爾。他並不是沒有看見拉上一半的窗帘、有意關上的一道道房門。他這次奔走本來是試圖同那兩位先生和解,所以在吃了閉門羹而離開的時候便怒不可遏,要求僕人對他的主人們說,他認為他們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布瓦爾和佩庫歇對此毫不在意。世界正在變小,他們好像是在一朵從他們大腦掉到他們眼珠上的雲里看這個世界。
能同時一覽無餘地看到全部廣延和全部思維的人卻看不到其中任何的偶然性,任何意外的東西,而只能看見一系列幾何圖形的,由必然規律互相聯繫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一種預備性的飲食制度是必不可少的。
是否最好相信感官提供的證據?這樣的證據有時也騙人,它們向來只能告訴你一些表面現象。它們抓不住實質。
佩庫歇也感到自己在逐漸衰弱;他渾身發癢,喉嚨里彷彿有些硬東西。
布瓦爾想,斯賓諾莎也許能給他提供一些論據,於是寫信給迪姆舍爾,想得到賽塞的譯本。
盛夏的一天,他們收到迪姆舍爾寄來的結婚喜帖,這位朋友即將和寡婦奧林珀—祖爾瑪·普萊太太成親。
有四種心理感覺活動,其中的第二種,「心理欲求」,分為五類;第四種現象,「情感」,再分為另外兩類,這兩類中的自愛「無疑是一種合理的愛,但愛得過分就叫利己主義了。」
接著,他們出去尋找溝渠。當他們找到一條合適的地溝時,便在溝中間插一根長竿,靠著長竿用左腳從溝這邊跳到溝那邊,然後再跳回來。原野很平坦,人們在遠處就能看見他們;村民們互相詢問:在天邊跳來跳去的是什麼怪物呀?
「第一,我們想上帝,上帝就在我們思想里;第二,上帝的存在是可能的;第三,存在有終結,我怎麼還有『無限』的想法呢?既然我們有這個想法,這想法就來自上帝,因此上帝是存在的!」
「我不想聽了,這了不起的cogito讓我厭煩。那些人把考慮事情當成事情本身。他們用大家從沒有聽過的話來解釋大家很少聽見的事。實體、廣延性、力量、物質和精神,都是些抽象的東西,想象的東西。至於上帝,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怎麼樣,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存在!過去,他造成風,造成雷,他引起革命。現在,他的作用縮小了。再說,我也看不出他有什麼用。」
如今,他們對博物館已完全失去了興趣。他們巴不得賣掉那些小擺設。他們已經進入第二個主題:心靈的官能。
「我感覺自己既是物質也是思想,卻不明白物質和思想究竟是什麼。
「如果沒有德操呢?」
「那是因為很難不懷疑。比如,對上帝,笛卡兒、康德、萊布尼茨提出的論證都不同,而且還互相推翻對方的論證。世界到底是由原子還是由精神創造的,這問題一直想象不出來。
在招魂之前必須得到魔鬼們的同意。今天是星期五,這個日子屬於貝歇;應當首先同貝歇打交道。布瓦爾往左右鞠躬之後,埋下頭,抬起雙臂,開始叫:
話題一改變,大家都編自己的小故事。
「可是您應該證實這點!指指看,您那精氣在哪兒?再說,精氣的說法已經過時了,聽我的沒錯。」
「試試磁氣療法如何?」
「別人與我有什麼關係!」佩庫歇老這麼說。
大家聽見母牛肚子里的咕嚕聲在它的內臟深處引起一陣腸鳴。母牛放了一個屁。佩庫歇說:
「可是……我們還沒有寫遺囑。」
佩庫歇露面了。
「對不起!她還加了一個條款;那就是你們得以一千五百法郎的價把厄卡爾賣給她。借給你們的錢今天就可以付。錢已經在我手裡,在我的事務所。」
國王,公正的國王是世間的福祉。
布瓦爾的懷疑態度使馬雷斯科十分反感,他邀請兩位朋友參加一次旋轉桌晚會。
「沒有,不過我讓你厭煩!我看得很清楚!你就承認吧!」
布瓦爾意識到了唯物主義的不足之處,但他仍竭力抓住不放,而且宣稱他正為唯物主義而失去理智。
他們就這樣反反覆復講著同樣的論據,而且互相都瞧不起對方的意見,但誰也說服不了誰。
肉體的感覺既然由感覺器官引起,這種感覺就自然而然劃分成五種。
讓我們趕上迅跑的鹿!
沃考貝依認為他發瘋了。
穿道袍的人坐到他們身邊,佩庫歇開始討論基督教。
抽象可能給不正常的智力造成障礙。
所有有生命的肉體都接受多個天體的影響並傳輸它們的感應。這種屬性類似磁石的功效,可以引導這樣的力量用來治病,這就是根源說。從梅斯麥到現在,科學已經發展了,然而發氣和催眠者的誘導作用一直在顯示其重要性。
他後來回憶說,他當時感到心臟周圍有撕裂般的疼痛,那奇特的狀態無疑由木叉造成;他再也不願接觸木叉了。
原來是午夜彌撒。那是牧羊人手頭的燈籠發出的亮光。有幾個牧羊人還在教堂門廊下抖大氅上的雪。
「上帝!」布瓦爾說,「他生性不好,就這麼回事!」
「願上帝保佑他!」
這種假設使佩庫歇浮想聯翩。他從書架上取下蒙塔卡貝爾著的《動物磁氣療法施行指南》,專心致志地一讀再讀,然後將這個理論傳授給布瓦爾。
於是,佩庫歇開始滔滔不絕地談論笛卡兒的三點論證:
他倆趕快往農莊跑。
一天早上,他們去買煙草,看見朗格洛瓦的店門前站了一群人。大家正圍在從懸崖開來的平底方船跟前,原來大家談論的是一個名叫圖阿什的苦役犯,前一陣他一直在這一帶流浪。駕駛平底船的人在「綠十字」一帶碰見兩個憲兵押著他。沙維尼奧爾人為得到解脫而出了一口大氣。
「我否定廣延性,否定時間、空間,甚至否定實體!因為真正的實體乃是對各種本質的感知。」
手指點鼻法用在別人身上卻全不奏效,為了施行催眠術,他們打算修建梅斯麥式的斗形座。佩庫歇甚至收集了一些銼屑,清洗了二十來個玻璃瓶,但他突然有所顧忌,停下了。來就診的病人當中很可能有賣淫的人。
她皺皺眉頭:
他倆與眾不同的生活方式令人不快。他們變得可疑,甚至引起了隱隱約約的恐懼。
他把丫鬟打發走,鎖上門,然後開始按摩她的腹部,同時緊壓卵巢部位。一種舒適的感覺通過病人的呻|吟和呵欠表現出來。他遂將一個指頭放到她鼻子上方的兩眉之間;她突然失去了活動能力。他把她的兩臂抬起來,但兩臂隨即落下;她的頭保持著他希望她保持的姿勢;她雙眼半閉,眼皮痙攣似地抖動,使布瓦爾得以看見她慢慢轉動的眼球;後來,痙攣的眼球固定在眼角。
於是,兩人都把茶葉盒往自己那邊拽,托盤一下子掉到地上;其中一隻茶杯摔碎了,那是漂亮瓷餐具中的最後一隻茶杯。
這時,布瓦爾皺起眉頭,眼睛也被眼淚潤濕了。
腿下裝有幾個小輪的圓桌往右邊滑,試驗者的指頭動也沒動就順著桌子的運動方向轉,後來桌子又自動轉了兩圈。大家都驚呆了。
「錯了!在某個人身上看死亡,死亡當然是壞事,但關係到事物,情況就不同了。請別把思想和物質分開!」
「哪會這樣!純粹是戲弄人!」
「還有一刻鐘,彈點鋼琴怎麼樣?來一首瑪祖卡舞曲吧!」
「耐心點!」布瓦爾一再說。
「思想的一瞬!」教士喃喃說,驚得目瞪口呆。
布瓦爾的長篇大論感動了他,他放棄了唯靈論,但一放棄馬上又拾起來,拾起來后再拋棄,於是他捧著頭大聲嚷嚷:
那善良的女人把腳放在腳爐上,脖子開始往下垂;她的雙眼慢慢閉上,而且打起鼾來。他們倆凝視著她,一個小時過去之後,佩庫歇低聲問她:
最讓他們在公眾觀感里名譽掃地的,是他們對僕人的選擇:找不到別的人,他們雇了馬賽爾。
迪姆舍爾給他寄來一本,這本書屬於他的朋友瓦勒羅教授,教授已在十二月二日被流放。
「什麼真理?二加二永遠等於四嗎?是否可以說容器內盛的東西比容器小?差不read.99csw.com多正確的一部分,上帝的一部分,不可分事物的一部分意味著什麼?」
死者與我們越親近,他應|召前來顯形越快。然而他自己手頭沒有一件家庭的珍貴紀念物,既沒有戒指,也沒有小巧精緻的藝術品,甚至沒有一縷頭髮;布瓦爾卻有條件招他父親的魂。見布瓦爾表現出反感,他問他:
斷牆可以代替塔形堆積物,他們便試著衝鋒。
究竟什麼是物質?什麼是精神?物質怎麼會影響精神而兩者又互相影響?
他們明顯的優越感讓人不快。他們既然支持那些傷風敗俗的論點,他們就變成了不道德的人;於是,有人編造了些惡意中傷的話。
他一再重複說:
「與自然?哦!哦!」
「唔!什麼?噢!我看出來了!她正把飾帶往草帽上縫。」
《倫理學》中的公理和推理嚇壞了他們。他們只讀了鉛筆標出的地方,從中懂得了這些:
唯心主義終於激怒了布瓦爾。
天氣寒冷,無數的星星在墨一般黑的天空閃爍。
「一次巧合,那當然!什麼也證實不了。」
「我只看得見顯露出的情況。」布瓦爾說。
「真不知你的笛卡兒在說些什麼!他主張人在娘胎里就具有那些概念,但在另外一處他又承認具有的方式是不能明說的。」
馬雷斯科談起得爾福神廟的女祭司皮蒂亞
覆蓋大地的皚皚白雪在原野上的輕霧籠罩下彷彿消失了。
佩庫歇答道:
佩庫歇的勸告是白費心機,於是,在他的傲氣和自以為是的心態驅使下,他踩起了高蹺。他似乎天生適於踩高蹺,因為他立即用上了大型高蹺,踏腳板離地有四尺。他站上去讓身子平衡之後,便開始在花園裡大步走來走去,活像一隻正在散步的巨大的鸛。
佩庫歇連忙提詞,那些名字寫在一個紙板上。
肯定什麼都不存在(儘管這種肯定很可悲)仍不失為一種肯定。很少人能有這樣的肯定。這種超群的品質使他們感到驕傲,他們真想炫耀一番;機會不請自來。
他們削了一個榛木長柄叉,在一天早上啟程去尋寶。
客人剛散,布瓦爾和佩庫歇就在葡萄棚上同小學教師聊天,這時,馬賽爾突然從果園跑出來,下頦的繃帶全拆散了。他嘟嘟噥噥地說:
布瓦爾的臉立即變得刷白。
「怎樣才能殺死蟲子?」
蛇形風管吹出嘹亮的樂音,香煙繚繞。長長的大殿到處掛著玻璃燈,勾畫出三圈色彩斑斕的燈火;大殿深處,在聖體龕的兩端,一支支巨大的蠟燭射出火紅的光焰。從眾多的人頭以及婦女的闊邊軟帽上方望過去,可以看到站在唱經班那邊的穿金色祭披的神甫;站滿祭廊的男人響亮的聲音回應著教士那尖細的聲音,由石窗拱支撐的大殿木拱頂彷彿被聲音震得微微顫動起來。牆上的畫再現了耶穌背負十字架行路的情景。在合唱聲中,一隻羊羔躺在祭壇前面,爪子放在肚子下,耳朵豎得直直的。
公證人打斷他的話,然後一板一眼地說,說出每個字都要踮一次腳:
「哦!這該多美!」佩庫歇說。
「沒事兒了!全治好了!真是好先生!」
斯威登堡曾多次去那裡旅行。因為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他勘察了金星、火星、土星和二十三倍的木星。此外,他在倫敦還看見了耶穌—基督,看見了聖保羅,他還看見了聖約翰,看見了摩西;在一七三六年,他甚至觀看了最後的審判。
馬上雜技需要的木馬加上墊料,這恐怕費用浩大,他們不敢問津;於是他們把花園裡那棵倒了的椴樹用作橫爬竿;當他們學會靈活地從這端走到那端時,又在貼牆果樹之間栽了一個工字小梁作為豎爬桿。佩庫歇一直爬到最高處。布瓦爾滑了下來,再爬,再掉下,終於放棄了。
他倆的財產正在減少。怎麼辦?要不了多久,怎麼生活?
在半個月當中,他們每天下午都面對面坐在一張桌旁,雙手先放在桌子上,後來放在一頂帽子上,再後來又放在一個籃子和一些碟子上。這些東西全都一動不動。
這次成功使他們更膽大了,他們毫無顧忌地重操醫療舊業,治療的第一個病人是教堂執事尚拜朗,此人患肋間神經痛;接著是泥瓦匠米格萊訥,他患的是胃神經官能症;瓦蘭大媽在鎖骨部位患腦軟化,一吃飯就要求吃令人飽脹的肉;勒莫安訥大爹老在幾家小酒館外邊一瘸一拐地走路;還有一個肺癆病患者,一個半身不遂的病人等等,不一而足。他們還治過一些人的鼻炎和凍瘡。
「怎麼?五歲!」吉爾巴爾叫道。
「德操可以戰勝本性。」公證人駁他說。
只有神是廣延,廣延沒有界限。用什麼限定它?
又走了半里爾路,他們發現地平線上一座農莊的院子里聳立了一個金字塔形的物件。看上去像是一串其大無比的黑色葡萄,葡萄串上到處是紅點。按諾曼底的風俗,那是一根裝有數根橫樑的長竿,一群火雞正在上面昂首挺胸地曬太陽。
兩個和弦響過,他抱著他堂妹的腰,同她一起消失了一會兒再回到飯廳。他堂妹的長裙一路上帶著風輕輕擦過幾道門,使在坐的人感到涼爽。她仰著頭,他將一隻手臂彎成弧形。大家欣賞她優雅的姿勢,讚賞他瀟洒的風度;佩庫歇沒等到吃花式糕點便退了出來,他對晚會感到驚訝不已。
要那樣,思考就缺乏基礎。感覺需要一個主體,一個在感覺的人,感覺沒有能力給我們提供重要的基本事實:神、功過、正確、美等等被稱為「天賦」的概念,即是說先於事實,先於經驗的普遍概念。
他們去馬雷斯科那裡,請他替他們找錢,或者賣掉厄卡爾,或者抵押他們的農莊,或者出讓他們的住宅,買主以終身年金的方式付錢,他們還得保留使用收益權。馬雷斯科說,這些辦法都沒有可行性,但可以策劃一筆更有利的買賣,他們事先會得到通知的。
說到底,死亡並不存在。那是去露水裡,去微風裡,去天上的星星里。人變成類似樹木汁液的東西,變成寶石的光芒,鳥兒的羽毛。人把大自然借給他的東西又歸還給大自然;我們面臨的虛無並不比我們身後的虛無更可怕。
圓桌慢慢抖動起來,敲了九下。
後來,得知日爾曼女人耳鳴得厲害,一天晚上,他用隨隨便便的口氣說道:
「哦!兩位好先生,我愛你們!我是你們的僕人!」
「笨手笨腳!」布瓦爾嚷道。
一定是桌布妨礙了它,於是大家來到飯廳。
幾乎所有的錯誤都來自用詞不當。
顯然,它是在苜蓿地里吃草時中了毒。古依大爹和古依大媽又懊惱又傷心,因為獸醫來不了,而會念抗腫脹咒語的大車修理工又不願意撂下手邊的活兒。這兩位先生以藏書聞名,想必知道什麼訣竅。
館中央放了一個腳爐,香煙從爐膛里裊裊升騰起來。布瓦爾站在後邊,佩庫歇背朝著他,往爐膛里一把一把放硫磺。
布瓦爾在窗前瞧見他搖搖晃晃,隨即倒在四季豆上,豆架砸得稀里嘩啦往下坍塌,倒緩衝了他的墜落。扶他起來時,他滿身泥土,鼻孔出血,臉色灰白,而且認為自己發了小腸氣。很明顯,體操並不適合他們這樣年紀的人;他們拋棄了體操,而且再也不敢走動,生怕出事;於是,他們從早到晚呆在博物館里冥思苦想,希望找點別的事干。
「咱們進去吧!」
「這一切都觸動不了圖阿什,」吉爾巴爾說,「也不能阻止他做一個極端惡劣的壞傢伙。」
「讀吧!」
他們取來阿莫羅的鍛煉手冊,瀏覽了裏面的圖冊。
作者考慮採取什麼方法好,本體論方法還是心理學方法?
感到惱火的佩庫歇賭了三天氣。
更確切地說,想象力是一種特殊的官能,suigeneris
由於表示一個事件的詞語不能運用動詞的全部語式,他倆便只用抽象的詞,所以他們不說:「我們出去轉一圈;該吃飯了;我腹瀉」,而說出這樣的句子:「散步可能有利於健康;吸取食物的時間到了;我感到有一種解脫的需要。」
十二位客人圍著桌子就坐,攤開雙手,小指靠攏。客廳里只能聽到掛鐘的滴答聲。人人的臉上都透出極度的專註。
再說,這一切豈非幻覺,豈非噩夢?也許,說來說去,幸運和不幸都在互相平衡。但人類的福利並不能安慰個別的人。
布瓦爾從而得知旋轉桌的新時尚。他為此同文書開玩笑。
「您看見裏面有什麼?」
「那一位,」佩庫歇指著瘰癧女病人維克特瓦爾說,「她是個醫生!她能識病,而且會指出該用的藥物。」
他們連忙逃走。
他更喜歡「體正測量儀」,即用兩根繩子捆緊兩個掃帚柄,第一根繩子經過胳肢窩,第二根繩子繞在兩個手腕上;他堅持使用這個儀器長達幾個小時,抬起下巴,挺著胸脯,兩肘順著身體下垂。
為了證實一些平庸乏味的東西,竟有那麼多的裝腔作勢,還有作者的學究腔調,表達方式的單調:「我們準備加以確認;這思想與我們相去甚遠;質問我們的良心」。加上迪高·斯提瓦特那沒完沒了的恭維,總之,所有這些廢話讓他們大倒胃口,所以他們跳過願望官能,進入了邏輯學。
沒有一人缺席。
「宇宙間的景象都表明一種意圖,一個藍圖!」
布瓦爾卻對起因抱懷疑態度。
佩庫歇發言:
「這麼說您懷疑上帝?」
吉爾巴爾和上尉留在廣場,後來治安法官也來打聽消息,馬雷斯科先生則戴著他那法蘭絨直筒無邊高帽,穿著軟羊皮拖鞋。
隨即壓低聲音:
布瓦爾不時走到房子的那頭,然後再轉回來。燭光和靠牆的幾個大盆在地上形成斜斜的陰影;聖彼得雕塑的側面在天花板上映出他鼻子的剪影,活像一隻其大無比的獵號。
觀看蠟燭燃燒時,他們琢磨光是在物體內,還是在我們眼睛里。既然星光到達我們這裏時,星星可能已經消失,那麼我們觀賞的也許是並不存在的東西。他們在背心裏找到一支拉斯帕依牌香煙,把它捏碎以後扔在水裡,樟腦在水上打轉。看,這就是物質內部的運動!高級運動可以帶來生命。
為了學點不那麼艱深的東西,他們買了蓋斯尼葉先生撰寫的《哲學教科書》。
「可是,先生,在創世之前……」
一旦成了邏輯大師,他們便把各種不同的標準回顧一番,首先是常識的標準。
「你聽見了吧!」布瓦爾嚷道。
「但胃天生為了消化,腿天生為了走路,眼睛天生為了看東西,儘管人會消化不良,會骨折,會有白內障。沒有無日的的安排!即使現在不能馬上看出結果,晚些時候也會看得出來。一切取決於規律。因此存在目的因。」
「不!不!不滅的是存在。我面前的身體,也就是您的身體,大夫,它妨礙我了解您自身,可以說它只是一件衣服,或者不如說只是一個面具。」
「您感覺怎麼樣?」
「鬼,是嗎?」沃考貝依說。
他的絕望使布瓦爾感到難過。是他布瓦爾把朋友推到這一步的,而他們住宅的破敗又天天都在觸怒他們,使他們舊愁添新愁。
後來,他覺得泡的茶不夠濃,想加兩勺茶葉進去。
「我?噢!什麼也不怕!你想怎麼搞就怎麼搞吧!」
「是大不幸,真的!」
珀蒂是一位進步人土,他認為醫生適才的解釋純屬低級趣味,是資產階級觀點。科學是富人手中的壟斷物,它排斥人民:是時候了,應當以廣泛的不加思索的概括代替中世紀的老一套的分析。真理應該通過內心直接獲取;他宣稱自己是通靈論者,並給他們指定幾本著作,那些著作無疑有缺陷,但卻是新曙光的朕兆。
「先生們,我聽從您們吩咐!」
布瓦爾端詳著那圓圈。他的心即刻跳起來,他的眼睛變得模糊。
有一天晚上,在他們爭論單子問題時,布瓦爾的耳朵撞到聖彼得的拇指上,他便把他的怒氣出在雕塑上:
「這樣不行,」他老說,「這樣不行。」
他們向他介紹他們的磁氣療法。醫生一聽便大叫大嚷罵磁療是一堆雜耍!磁療的療效純屬想象。
「噢!算了吧!」
巫術正是來自人類頭腦中這種永恆的嚮往。人們無疑誇大了這種嚮往的重要性,但它卻不是謊言。有些了解這種重要性的東方人實現了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所有去那裡旅行過的人都公開這麼說,在王宮,迪波岱先生可以用他的手指擾亂磁針。
「我們的思維並不是感覺的變形!感覺引起思維,啟動思維。為了啟動思維,就需要原動力。因為物質是不可能自動產生運動的……」佩庫歇說著給他深深鞠了一躬,又補充說:「這九*九*藏*書些話,我是在你的伏爾泰那裡找到的。」
布瓦爾想去旅館選幾瓶西班牙酒,以恢復肌體各器官的活力。
雖然如此,旋轉桌現象卻照樣被人肯定。普通人將其歸之於鬼魂的作用,法拉代則認為是人的緊張精神活動的延續,謝夫勒爾卻肯定其為無意識地用勁;或者,正如色古安假定的,人聚在一起時也許會產生一種衝動,一種磁流?
對別的問題卻回答得文不對題,因為字母都太複雜。最好用小金屬板,拉維利埃爾小姐曾用這種簡便的方法在她的記事簿上記下了與路易十二,克雷芒斯·伊索爾,富蘭克林,冉·雅克·盧梭等人直接聯繫的情況。沃瑪爾大街正在賣這種器械。阿爾弗萊答應買來一套,他接著對女學監說:
佩庫歇感到吃驚。
敲擊東西表示來臨的鬼魂突然來到德·法威日的城堡,又從城堡分散到村子里,主要由公證人馬雷斯科向鬼魂提問。
「哦!你罵我!」
過了十分鐘,好幾個人抱怨兩臂發麻。佩庫歇也感到不適。
不過,他不能對德勒茲、貝爾特朗、莫蘭和于勒·克羅蓋幾位先生的真誠提出異議。這幾位老師的確說過,有些夢遊人曾預言過一些事件,而且忍受殘酷的手術毫無痛苦。
「對!對!誰都知道!可是鍾錶匠的創始人在哪裡?」
他們雖然比狗喘得還厲害,卻越聽自己的歌聲越來勁。
那裡有花,有宮殿、市場和教堂,與我們這裏完全一樣。
決定用此辦法。
「那您為什麼不把您的財產分給窮人呢?」
從樓梯上抬出去很困難。他們便打開窗戶,把雕塑輕輕斜到窗口上。佩庫歇跪在地上,拚命把塑像的腳後跟往上舉,布瓦爾則使勁壓它的肩膀。那石人卻紋絲不動;他們不得不動用那隻戟當槓桿,這才把它直直地推了上去。聖彼得搖晃一陣便三角帽朝地直往下栽,只聽得一聲悶響。翌日,他們發現塑像在過去的堆肥洞里碎成了十二塊。
阿爾弗萊先生一板一眼地大聲說:
「陷得深它照樣折磨我!」布瓦爾說。
於是,教士作如下的思考:
「你在哪裡,貝歇?貝歇!貝歇!貝歇!」
醫生的否定引起佩庫歇反感。他竟冒險宣稱巴爾貝姑娘能夠描繪此刻醫生自己家裡發生的事。
他爬上另一把椅子,但突然停下:
「為了笑笑嘛!」朗格洛瓦說。
這使他們想起了他們曾經度過的幸福時光。
馬賽爾的兔唇,他的醜陋,他那誰也聽不懂的法語,讓人一見便退避三舍。他是棄兒,在田野上胡亂長大,長期的窮苦使他一直保持著無法饜足的胃口。病死的牲畜、發霉的油脂、壓死的狗,什麼都合他的口味,只要那是一大塊。他溫順得像只綿羊,但完全是個白痴。
跟她講什麼理都沒用,她當天晚上就離開了他們,再也不願服侍這樣的人了。
隨後,談到孔狄亞克:
雜貨店老闆不安地把店堂看一遍。
人死後,他們的靈魂在恍惚間被運送到那裡。但有時那些靈魂會降到我們的地球上,讓我們的傢具咔咔作響,參与我們的娛樂,領略大自然的美妙,品嘗欣賞藝術的歡樂。
然而,在整個歐洲,在美洲、澳洲和印度,幾百萬人一輩子都在轉桌子,有人還因此找到辦法變傻子為先知,舉辦音樂會不需要樂器,靠蝸牛通信。報界認真地把這些謊言奉獻給公眾,更加深了他們相信的程度。
「哦!拉倒吧!」
「毫無疑問,是疫氣。」
服毒很痛苦。割斷喉嚨需要太大的勇氣。窒息的死法往往失敗。
根據簽上對敲擊數字的解釋,九下意味著「迷人」。於是叫好聲四起。
是陷阱嗎?波爾丹太太很可能出席晚會。於是,佩庫歇一個人去了一趟。
「可是,」佩庫歇反駁說,「我身上就有某種東西高於我的肉體,而且這東西有時同身體背道而馳。」
他過去是一位沉湎於放蕩生活的教師。一頭白髮散亂地披在他臉頰的周圍,他背靠梨樹,兩手攤開,在艷陽下睡覺,睡姿頗為莊重。
倘若神具有意志、目的,倘若神為某種動機而行動,這說明他可能有某種需要,說明他可能缺乏某種完美性,那他就不會是神。
「我認為您那體系是徹頭徹尾的傷風敗俗。這體系放任一切淫|盪行為,原諒所有的罪惡,而且為罪犯開脫。」
佩庫歇卻放慢了步子。他大張著嘴,眼珠也在痙攣。布瓦爾大聲喊他,搖他的雙肩;他卻一動不動,獃獃地站在那裡,完全失去了活動能力,像巴爾貝姑娘一樣。
「過這樣的生活,這太可怕了!我寧願死。永別了!」
因此,他給我們描繪了天上的情況。
「依西羅斯、阿塔那羅斯、阿多那依、薩達依、厄羅依、梅西亞索斯(一長串名字),我懇求你,我在觀察你,我命令你,啊,貝歇!」
「我根本就不接受它!」佩庫歇又說。
認識官能里有理性認識,理性認識有兩種主要的活動和四個級別。
「如果那些概念是普遍的,我們一出生就應該具有那些概念。」
佩庫歇抄著手在思考。
記憶可以使人同過去相通,有如遠見可以使人與未來相通。
「可是靈巧的人可以讓所有的蒙眼布條往下滑!」
「心靈是非物質的!」一個說。
他們竭力把死亡想象成漆黑的夜,想象成無底的洞、持續的昏迷;什麼東西都比現在這種單調、荒謬、毫無希望的生活有價值。
小巴爾貝老感到枕骨里彷彿有個癤子,她說話聲音嘶啞,經常好幾天不吃東西,然後就吞食些生石膏或煤。在神經性發作時,她先抽抽噎噎地哭,到最後便淚如泉湧。什麼治療方法都用盡了,從藥草熬的湯劑到艾灸。末了,她出於厭倦,便接受了布瓦爾的建議。
本堂神甫手捧日課經沿著他們家的柵欄走過去時,他倆正在葡萄棚上。
實體是出於自身,依靠自身的東西,沒有起因,沒有根源。這實體就是神。
但古隆把他倆拉到一邊,用和藹可親的口氣對他們說,當然,他不是虔誠的基督教徒,他甚至恨耶穌會會士。然而,他卻不像他們走得那麼遠!啊,不像!當然不像!在廣場拐角處,他倆在上尉面前走過,上尉一邊點燃他的煙斗,一邊嘟嘟嚷嚷抱怨:
在拍打胸肌時,唱:
剩下道德問題。那是讓神下降到實用的水平,彷彿我們的需要就是神的尺度似的!
他們遠遠看見一縷縷微弱的光齊地閃爍著,後來亮光越來越大,而且互相越來越靠近,都朝著教堂的方向移動。
這一來,一種值得憐憫的官能便在他們頭腦里發展起來,憑這個官能他們看見什麼都覺得愚蠢,而且無法忍受。
蠟燭扔在地上,佩庫歇站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手裡拿著那根上弔的繩子。
但得有孩子才能學會如何將孩子放在口袋裡背著走,他們便去求小學老師給他們提供幾個娃娃。珀蒂反對說,孩子們的家庭會感到惱火。他們不得已而轉向傷員的救護。他倆一個假裝暈倒,另一個小心翼翼地將他放進一輛兩輪車。
在問清楚病情之後,他們便用眼神互相詢問該採用什麼樣的催眠誘導術,發氣時氣流該大還是小,是上行還是下行,是縱的還是橫的,是雙指還是三指乃至雙五指發氣。他倆誰干膩了,另一位便接著干。回到家裡,他們把觀察到的情況記在治療日記里。
巴爾貝姑娘猶豫了好長時間,然後面色陰沉地說:
「要那樣就糟透了!」佩庫歇說。
受試者垂垂額頭,動動臉上的肌肉,然後仰起頭,末了,費力地讀出:
有人建議用感覺來檢驗理性;然而感覺可能加深蒙昧。從模糊的感覺可能歸納出某一條不完善的規律,到後來,這規律就會妨礙人們看清事物。
沒關係!反正問題解決了:心醉神迷取決於物質原因。
末了,佩庫歇去穀倉里掛上兩根體操繩。隨後將兩根繩子連在屋頂的同一根橫樑上,兩個活結垂下來之後,他抬兩把椅子放在下面,以便夠得著繩子。
日爾曼女人把來客迎到小廳里,請客人們「原諒」,她的主人馬上就到。
為了弄清這些問題,他們去伏爾泰、博敘哀、費訥隆的著作里進行探索;他們甚至又向某個閱覽室訂購了一些書。
「馬上了結也好。」
「絕不是開玩笑!」
醫生把兩條領帶重起來捆在他的眼皮上,布瓦爾把一份報紙放在他眼前,急切地說:
「為什麼?壞事安排得和好事一樣完美。羊死於在它腦袋裡生長的寄生蟲,從解剖學的角度看,這寄生蟲就相當於羊。畸形超過正常的功能。人的身材在過去可能長得更好。地球上四分之三的土地都是貧瘠的。月亮,這個路燈,並不能老出現!你認為海洋為輪船所專用,樹木專供我們的家庭取暖嗎?」
馬雷斯科想逗波爾丹太太,催鬼魂說出她的準確年齡。
他倆漸漸感到似乎有什麼氣息輕輕拂過,彷彿有一個捉摸不到的人正在走近他們。大滴的汗珠濡濕了佩庫歇的額頭,布瓦爾的牙齒竟咔咔響起來,他的上腹部也抽筋了;地板像波浪一般在他腳下向後傾斜;在壁爐里燃燒的硫磺突然轉成大片螺旋形的煙;與此同時,蝙蝠也在頭上盤旋;忽然傳來一聲叫喊;是誰?
「假如那些人色情變態大發作,我們怎麼辦?」
「一個現象接替另一個現象,根據這個事實,有人得出結論說,此現象由彼現象產生。你來證明這點!」
貝爾冉勃好多次夢見他的旅館第二天接客的人數;珀蒂講述了卡佐特吃夜宵的故事。
那位寡婦笑了笑,心裏卻很惱怒。
佩庫歇則怪罪他們的方法不對:他們忽略了指(趾)骨節一類的鍛煉,所以他們應該回頭按原則進行健身。
布瓦爾認為這深淵只能嚇唬才智貧乏的笨人。
一小時以後,公證人走進來,給他們帶來一個好消息。當地一位女士有可能以抵押他們農莊的方式預付給他們一千埃居;他們正在高興時,公證人又說:
「罪惡是自然的屬性,有如水災和風暴。」
「當然,」醫生說,「物質不滅嘛!然而……」
「的確如此!」佩庫歇說。
他們接著就死亡的類型進行辯論。
這當然並非想象產生的療效。足見氣流里蘊含著一種特殊的效能。這種效能任人把它自己深藏在一些物體內,誰攝取它它都不會衰竭。這種方式可以省去許多奔波。他們倆便採納了這種方式,給受試驗的顧客送去一些磁氣化了的硬幣、手絹、水和麵包。
因此,我們的世界只是一切事物總體中的一個點,而我們的認識難以識透的宇宙只是向我們世界附近傳播無窮多變化的無限宇宙的一小部分。廣延包容我們的宇宙,但廣延又被神包容,神在他的思維里包含一切可能存在的宇宙,而他的思維本身又包容在他的實體之內。
「在熱朗多的著作里。」
兩位先生拒絕了減價的要求。於是將爭執提交治安法官仲裁,此人的結論對農夫有利。厄卡爾一英畝估價為二千法郎,丟掉這塊地,農夫每年要損失七十法郎,要去法院告狀,他一定能勝訴。
四肢已經幹了。死狗齜牙咧嘴,在發藍的下唇里露出了乳白色的獠牙;已看不見肚子,因為肚子上蒙了一層土灰色的東西,似乎在微微顫動,原來那裡爬滿了亂躦亂動的寄生蟲。在太陽的刺|激下,在蒼蠅的嗡嗡聲里,蟲子躁動不安,它們周圍極度難聞的臭味彷彿在折磨人,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他們聆聽著《福音》和《信經》,觀察著神甫的動作。與此同時,無論老人、青年、衣衫襤褸的窮苦婦女、戴高筒帽的農婦,還是留金色頰髯的壯漢都在禱告,人人都沉浸在同樣無邊的歡樂里;這些人彷彿看見在馬廄的草堆上,上帝之子的身體像太陽一般光芒四射。儘管布瓦爾理智,佩庫歇心腸硬,別人的這種信仰仍然觸動了他們。
「我看你跳不出來!」
於是,佩庫歇的心充滿雜亂無章的渴望。夜幕降臨時,布瓦爾無意中撞見他正在窗前凝視那居住了眾多精靈的閃光的太空。
對!我們會戰勝他們!
他們熱忱的態度吸引了許多人。不過大伙兒更願意求布瓦爾治病;當他治好了遠洋輪船船長巴爾貝老爹的閨女小巴爾貝時,他的美名直傳到懸崖。
「不對!」另一個說,「精神錯亂,用氯仿、放血都能震動心靈;心靈既然並非每時每刻都在思考,它就絕不僅僅是光思考的實體。」
於是,他把這位女士的名字告訴他們:就是波爾丹太太。
教土皺眉頭。
神擴展成無限多的屬性,這些屬性以各自的方式表現神存在的無限性。我們只能認識其中的兩種:廣延和思維。
大夫的話使他驚得目瞪口呆,他兩眼read.99csw.com望著空處沉思著,一下子又發愣了。
他倆挽起衣袖,一個站到牛角前邊,另一個站到牛臀後面。他們用強大的內力和狂亂的手勢通過分開的手指朝母牛發出一股股氣流,站在旁邊的農夫和他的妻子、夥計、以及鄰居注視著他們,險些被嚇倒。
至於明顯事實,有人否定它,有人肯定它,而它本身就是自己的標準。庫贊先生就曾論證這個標準。
「你們就別維護惡魔了!」
本體論方法適合社會發展的初期,那時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外部世界。然而當今,人的注意力已轉向自己,「我們認為心理學方法更科學」,於是,布瓦爾和佩庫歇決定採用第二種方法。
因為他具有進行磁療所需的一切:待人接物殷勤體貼,身體壯實,精神堅強。
「而我,我卻認定靈魂不朽!上帝不可能希望……」
「道德缺乏基礎,『的確如此』。」佩庫歇想。
他隨即靠近勒莫安訥大爹,據布瓦爾說,此人能夠通過不透明的物體看見裏面的東西。
大家側耳細聽,以為聽見了木頭的劈啪聲。純屬幻覺!什麼也沒動。
一跨上第一根小棍,並抓住第三根,他們連忙將雙腿往前伸,好讓方才齊胸的第二根小棍正好處在自己的臀部下面。於是再站起來,再抓第四根,並這樣繼續下去。他們雖然拚命扭動腰部,仍然跨不上第二梯級。
「您在推!」上尉對福羅說。
「我呢,」雜貨店老闆說,「我過去養了一隻狗,只要哪一個月以星期五開始,它准生病。」
「我們馬上要跌入懷疑主義的可怕深淵了。」
「因此,絕對存在同時是主體也是客體,是各種差異會聚的統一體。這樣,矛盾就解決了。陰影使光得以存在,冷熱混合產生氣溫,有機體只能靠有機體的毀滅才能維持,到處都存在分的要素,合的要素。」
「你怕什麼?」
不過,我們當中好多人都擁有一個空筒,就是說在頭頂後部有一根長管,它可以從頭髮一直通到各星球,使我們得以同土星的精靈談話;捉摸不到的東西未必就不真實,從地球到星球,再從星球到地球,這是往返過程,是移轉,是持續的交換。
「存在中的存在?I'homoduplex!哪有這樣的事!不同的意向揭示相反的動機,就那麼回事。」
有一天,米格萊訥病情惡化,他們便用上了口琴。清脆的琴聲使病人十分惱火,但德勒茲曾吩咐施行催眠術的人別害怕病人抱怨;音樂便繼續下去。
「為什麼是惡魔?當瞎子、白痴、殺人兇手來到世上時,我們覺得那是混亂,彷彿我們了解什麼是秩序似的,彷彿大自然的活動都有目的似的!」
幾個街頭雜耍藝人可以讓一大群人產生幻覺;有強烈情慾的人可以激起別人的情慾;然而,為什麼單憑意志就能影響毫無活動能力的物質?聽說,一個巴伐利亞人曾讓葡萄變得成熟;日爾威先生曾讓雞血石活動起來;在圖魯茲,一個更了不起的強人搬開了天上的雲朵。
這天晚上,古依前來拜訪。瑪麗亞娜剛才親自對他講述了她的女主人買厄卡爾的事。那塊地收益相當可觀,很中他的意,幾乎不需要耕作,那是農莊里最好的一塊土地!他要求減價。
他們希望得到幻象,便互相緊壓后脖頸,還請人做了顛茄香袋,最後終於接受了魔盒:一個小盒子,從裏面冒出一個滿身釘子的蘑菇;他們用飾帶把盒子固定在胸前貼心髒的地方。這一切都沒有成功。但他們可以運用迪波岱的圓圈法。
「他一死,就為死的本質作了證明。因此,死亡也在上帝身上存在,死亡過去和現在都是上帝的一部分。」
「我的上帝……就這麼辦!」
心理感覺活動卻相反,它們完全不依靠肉體。「阿基米德發現地心吸引力規律時的歡樂,同阿皮修斯狼吞虎咽吃野豬頭時的快|感有什麼共同之處?」
「符合—憲法—的。」
他們飢腸轆轆(因為馬賽爾在黎明時分便出了門,到現在也沒有再露面),布瓦爾認為喝一大肚玻璃瓶的燒酒有益健康;佩庫歇卻願意喝茶。
「接著干!破壞下去吧!別不好意思!」
然而要相信已顯露的情況,就需要兩種預先的認識:認識已進行過感覺的身體,認識已進行過理解的智力;還需要承認感覺和理性,而感覺和理性都是人的表現,因此是靠不住的。
她倒沒有反對。他便坐到她面前,把她的兩個拇指放在自己手裡,目不斜視地看著她,彷彿他這一輩子沒有干過別的事。
後來,他們想到自己那座可憐的花園。布瓦爾著手修剪千金榆綠籬的枝條,佩庫歇則修剪貼牆的果樹。馬賽爾必須松花圃的土。
他接著談到意識的證據,談到各民族的傳統,談到創始人的需要。
「怎麼!又是你們?」他嚷道,為老看見他倆在他的病人家裡而怒不可遏。
為了更好地思考,他們常常停下來。佩庫歇吸幾撮鼻煙,布瓦爾因注意力集中而臉色發紅。
他們想跟過去一樣在田間散步,但一走遠就迷路,天空布滿小朵的捲毛雲,風把燕麥的鍾形花吹得搖搖晃晃,一條小溪沿著牧場汨汩流去。突然,一股臭味使他們停住腳步,他們看見石子地上的荊棘叢中躺著一條腐爛的死狗。
幹活的頭幾天,他就向他倆透露了一個秘密。在波利尼的歐石南叢生地,往日有一個人曾找到過一錠金子。懸崖的歷史學家們曾引證過這個小故事,但那些人並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有十二個兄弟在啟程去旅行之前,曾沿著沙維尼奧爾到布雷特維爾的大路分別藏了一個完全相同的金錠,馬賽爾便懇求他的兩位主人去重新尋找這些金錠。他們琢磨,這些金錠也許是大革命中一些貴族在流亡期間埋下的。
「你覺得這有趣嗎?」
馬雷斯科的文書又出現在花園裡,手裡揮動著沃考貝依太太寫的信。
邏輯學教他們懂得了什麼是分析、綜合,什麼是歸納、演繹,以及我們犯錯誤的主要原因。
「到此為止吧!」佩庫歇說。
此外,願大家警惕!這樣的假設很可能將我們引入無神論。
他們悲從中來,嗚咽一發而不可收。為了呼吸空氣,他們爬到天窗那裡。
一頂氈帽在燕麥地那邊的一條小路上隱約出現:原來是沃考貝依先生正騎著他的母馬一路小跑。布瓦爾和馬賽爾連忙用雙手作成喇叭沖他叫喊。
「鬼魂,你覺得我的堂妹怎麼樣?」
他被逼得走投無路,默不作聲了,這是他自己提出的前提造成的後果。真是令人吃驚,是一次大潰敗。
因為形象既然是有限的東西,它就不可能表現無限。
一刻鐘以後,他倆都停了下來,一個合上小截枝刀,另一個放下剪刀,兩人都不知不覺散起步來:布瓦爾在椴樹蔭下挺著胸膛走,沒有穿背心,光著胳膊;佩庫歇沿著山牆走,埋著頭,背著手,出於謹慎,他把大蓋帽的帽沿轉到脖子上。他倆就這樣平行著往前走,誰也沒有看見馬賽爾在小茅屋邊休息,嘴裏啃著一塊劣等麵包。
「太陽躺下去;天陰沉起來;冬天來臨」,都是些有語病的短語,讓人以為那是些有人稱的實體,其實都是非常簡單的客觀事物!「我回憶某物,某條公認的原則,某個真理」,純屬錯覺!那都是思想而並非事物,它們都在我個人的腦子裡,要想用語精當就要求這麼說:「我回憶我的思想的某個行動,通過這個行動我看到了某物,通過此物我演繹出某條公認的原則,通過這條原則我承認這個真理。」
「通過厄塔尼埃爾、阿納贊、依西羅斯……」
他們開始琢磨,此舉會在本地留下什麼樣的印象;他們死後,他們的圖書館、大堆的文件和他們的收藏會流落何方。一想到死,他們對自己倒憐惜起來了。不過他們絕不會放棄這個計劃,而且由於談了又談,他們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
「那好,你就給我催眠吧!」布瓦爾說。
然而,那些實驗對象不但沒有睡過去,反而睜大了眼睛。
據洛克說,有兩個來源:感覺和思考;孔狄亞克則把一切歸結為感覺。
一種現象佔據了「我」,比如思想。這種思想是什麼性質?有人假設說,客體進入了我們的大腦,大腦便將客體的形象輸入我們的智力里,智力便會給我們有關的知識。
談到雨和太陽時提到它,談鞋裡的砂礫,草坪的花時也提到它,談什麼都少不了它!
因此,人不擁有自由,神也不擁有。
「是的,是不幸!這杯子是父親給我的。」
「我想想……不,我殺不了,我沒辦法。」
「一條蟲子。」
「我們家有十四個兄弟姐妹,」治安法官接著說,「我的生日是十四號,我在十四號結婚,我的聖名瞻禮日是十四號!你們給我解釋解釋!」
從思維和廣延引出無數的模式,這些模式又包含別種模式。
冬天的夜晚,他們在博物館的壁爐前眼望著煤火閑聊。走廊上,呼嘯的風颳得窗玻璃抖個不停,黑糊糊的樹木搖晃著,夜間的哀愁提高了他們思維的嚴肅性。
一想到村裡的人說了些什麼,一想到直至地球那一端都有另外一些古隆,另外一些馬雷斯科,另外一些福羅,他們便感到心裏沉重得好像承受了全世界的壓力。
「很好!行了!讓我們安靜!」
圖冊里的年輕小夥子,有的蹲著,有的向後仰,還有些人站立著,或彎腿,或伸開雙臂,或揚著拳頭;有的在舉重,有的騎在杠子上,或在梯子上攀登,或在高鞦韆上翻筋斗;如此顯示力量和靈活性的運動刺|激了他們鍛煉的慾望。
他提起開水壺,把開水灑了一地。
沃考貝依從他的記事本上撕一張紙,寫了一個條子,馬雷斯科的文書連忙把條子送去了。
人人手上都握著一根從樹上垂下的細繩子,鳥兒歌唱,不冷不熱的草皮散發的清香在空氣中流動。陽光灑滿枝頭。大家彷彿在苔蘚上行走。
得到錢之後(厄卡爾的錢得晚些時候付),他們立即把所有的賬付清了。正要回家時,古依大爹在菜場的轉彎處攔住他們。
走了三個小時,一個想法使他們停下腳步。沙維尼奧爾到布雷特維爾的公路!那是指老公路還是新公路?應該是老公路!
古代的大師們或因作品太長,或因方言難懂,於他們皆不可企及,但茹弗羅依和達米隆卻使他們進入了現代哲學的殿堂;而且他們還擁有談及上世紀哲學的一些作者的作品。
體操還有一個方面使他們興奮:可以利用體操作為救護的手段。
於是,他們在麵包房裡設置了一個手搖搖板。兩個滑輪固定在天花板上,一根繩子穿過滑輪,繩子兩端各有一個橫檔。他倆抓住各自的橫檔之後,一個用腳趾往地上壓,另一個將兩臂壓到齊地的水平;第一個人以他的重量吸引第二個人,第二個人稍稍放鬆繩子便往上升;不到五分鐘,他倆的四肢都流汗了。
她曾在巴耶的一位藥劑師手下工作過,因此沃考貝依推論說,她想說的是albumgroecum,她也許在藥店里隱約看見過這個字。
說罷,他仔細端詳布瓦爾:
原來在第二天早上六點,掌犁的夥計跑來告訴他們說,農莊的人懇求他們去一趟,一頭母牛活不長了。
「應當把尋到的寶貝還回去!」布瓦爾說。
如果單個的人什麼都不可能知道,為什麼所有的人就能知道得更多?一個錯誤哪怕已過了十萬年,為此它已是老錯誤,但還是不能成為真理!多數人總照老一套辦事。相反,正是少數人推動進步。
來我們這裏,膽小的動物!
佩庫歇敲玻璃片敲得更歡了,口琴也發出了顫音,弄得可憐的病人大聲號叫;這時,被喧鬧聲引來的醫生露了面。
一排排蘋果樹花團錦簇,院子里,綠草在朝陽下散發著輕煙般的蒸氣。水潭邊,一頭半身蓋了被單的母牛哞哞叫著,有人給它一桶桶澆水,它卻抖個不停,而且渾身鼓脹得嚇人,活像一頭河馬。
她醒了。
他已去過他們家,想通知他們發生了一場災難。昨夜,大風把幾個院子里的二十株蘋果樹掀倒,砸壞了燒酒房,捲走了穀倉的頂篷。他們便利用這天下午剩下的時間去驗證農莊所受的損壞,次日,他們又和木匠、泥瓦匠、蓋屋頂工人一道察看。修復的費用至少要一千八百法郎。
他指示他們如何在母雞身上作試驗之後,騎上他的矮馬慢慢走遠了。
布瓦爾輕輕拍拍他的肚子。
朗格洛瓦很想找她看看自己的重傷風,但他不敢;古隆比他勇敢,他就自己的風濕性關節炎諮詢她。
原來是他們的老女僕。她方才通過隔牆板的縫隙偷看他們,她認定自己看見了鬼,便跪在走廊里一個勁畫十字。
「別說褻瀆神明的話!上帝忍受痛苦是為了拯救人類。」
「別刺她!不管怎麼說,這沒有什麼可奇怪的!她是歇斯底里患者嘛!對這樣的病人,魔鬼也會變得糊塗!」
神甫盡量高舉雙臂,把手上的聖餐麵餅顯示給大家看。於是響起一支歡樂的歌,這支歌鼓勵著俯伏在眾天使之王腳下的人們。布瓦爾和佩庫歇不由自主地加入了他們的行列,感到自己心裏彷彿升起了一線曙光。
「隨你的便。」布瓦爾說。
佩庫歇想起一種很不錯的發氣辦法。他在想象中將所有病人的鼻子放在自己嘴裏,然後吸進他們呼出的氣息,從而把電流吸引到自己身九-九-藏-書上。與此同時,布瓦爾緊抱梨樹以增強氣流。泥瓦匠停止了打嗝,教堂執事也不那麼煩躁不安,痙攣不止的老人也不再亂動了。現在,大家可以走近他們,讓他們接受所有的試驗。
「但總得有個起因嘛!」
「這些話在什麼地方?」
參加的人有鎮長,稅務官,上尉,還有別的有錢人和他們的妻子,如沃考貝依太太,果然有波爾丹太太;此外,還有馬雷斯科太太昔日的女學監拉維利埃爾小姐,一個形跡可疑的女人,一頭灰色頭髮螺旋式地披在她的雙肩上,那是一八三〇年的樣式。安樂椅里坐著來自巴黎的堂兄,穿一件藍色上衣,一副飛揚跋扈的模樣。
布瓦爾跌坐在安樂椅里,他為沒有看見貝歇而倍感喜悅,因為他的直覺責備他這種企圖是犯了褻瞭罪。他父親的靈魂在哪裡?能聽見他的召喚嗎?如果父親的靈魂馬上來到怎麼辦?
連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也使他們傷感:報紙上的廣告、某個有錢人的外形、偶然聽見的某個愚蠢的想法。
佩庫歇卻泰然自若地說:
為了逃避難以言狀的不適,他從圓圈裡跳了出來。
「夠了!夠了!」米格萊訥叫道。
「我早想到了,」醫生說,「塗了清漆的遮陽板像鏡子一樣催您睡眠,有些人集中注意力觀看一件發亮的東西時,往往發生這樣的現象。」
「真的,先生們,真的!」
他們彷彿在一個嚴寒的夜晚被熱氣球帶著不停地跑呀跑,跑向一個無底的深淵,周圍什麼也沒有,只有捉摸不到的,靜止的,永恆的什麼。沒法!他們只好放棄。
他們回顧一生中不曾得到滿足的需要。布瓦爾一直希望得到幾匹馬,幾輛華麗的馬車,希望擁有名聞遐邇的勃艮第葡萄酒,和幾個生活在豪華住宅里的百依百順的美麗女人。佩庫歇的弘願是擁有哲學知識。那時,最廣泛的,涵蓋其他一切問題的問題都可以在一分鐘里得到解決。那麼死亡究竟什麼時候到來呢?
佩庫歇這才恢復了他的官能。
在擺放的東西間來回走動十分困難,布瓦爾往往一不留神便碰到那尊雕塑。塑像的眼睛又大又圓,嘴唇厚而突出,看上去像個醉漢,它也讓佩庫歇感到彆扭。好久以來他們就想擺脫這個雕塑,但由於疏忽,老是把這事一天天往後推。
布瓦爾明確否定自由意志。
「說得好。」布瓦爾說,「因為縱慾的可憐蟲有權這麼干,這和老實人有權講理一樣。」
他的感激之情促使他毛遂自薦當布瓦爾和佩庫歇兩位先生的僕人。後來,他認為他們是巫師,就希望從中得到不尋常的好處。
「有趣!當然!繼續讀!」
「呀!正是。」
於是,他們研究自殺問題。
出路果然打通,希望以一發大炮的威力在黃黃的糞便里爆發般地冒將出來。牛皮放鬆了,母牛消了腫;一小時之後,痊癒了。
「直到此刻也沒見什麼有趣的事,」福羅說道,「開始吧,我離開一會兒。」
改變習慣的舉措影響了布瓦爾的健康。他變得身子笨重,用餐之後像抹香鯨一般喘粗氣。他想減肥,吃得比過去少,身體卻虛弱了。
他把表抽出來:
他們開始在堅實的基礎上進行推理,但這基礎卻在坍塌;突然間什麼思想也沒有了,有如正要抓住蒼蠅,蒼蠅卻飛走了。
但白費唇舌。布瓦爾否定那裡發生的事,不過同意自己親自作些試驗。
布瓦爾身上剛被發現的這些特性使他十分得意。他開始暗暗鑽研蒙塔卡貝爾的著作。
然而,手冊前言里描繪的健身房的富麗堂皇使他們感到沮喪,因為他們永遠不可能有一間前廳來擺放那些裝備,也沒有跑馬場供他們跑步,也沒有水池供他們游泳,更沒有「榮耀山」,即高三十二米的假山。
「快走開,見鬼!要不我就殺死你們!」
「是天體精氣!」佩庫歇補充說。
「咱們還是曠達點吧,」佩庫歇說,「少了幾個錢,一個女人搞了點小陰謀,僕人笨手笨腳,這一切算得了什麼?你在物質里陷得太深了!」
「可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布瓦爾毫不示弱,他指著櫃檯上的天平說:
「但是,」上尉說,「我就能做到我想做的事!比如,我能自由活動我的腿。」
奔!奔!奔!
「我就能想什麼就做什麼,見鬼!」
秋季來臨,他倆開始作室內體操;但這種活動讓他們感到膩煩。他們怎麼就沒有路易十四時代聖皮埃爾神甫發明的那種搖動裝置,或曰郵車椅!如何製造這玩意?去哪兒打聽?迪姆舍爾甚至不屑於回答他們。
「說得好極了,」布瓦爾說,「但世界被取消之後,上帝存在的證據也就消失了。」佩庫歇又嚷嚷了好一陣,儘管他得了碘鉀引起的鼻炎;而且連續不斷的發燒也使他更加狂熱。布瓦爾為此感到憂慮,叫來了醫生。
「假如您對一個孩子說:『我是一隻狼,我馬上要吃你!』這孩子就想象您確是一隻狼,而且會害怕;這就是受話語支配的幻想。同樣,夢遊人也接受別人要他接受的幻想。這種人能回憶,但不能想象,所以他總服從別人;他以為自己在思考時,他實際上只有感覺。有些罪行就如此這般受啟發而被聯想出來,有些德高望重的人就可能發現自己是猛獸,而且會不由自主地變成吃人肉者。」
他們兩人都有意讓步。最後,布瓦爾說道:
「怎麼?」
在風帽下,他們看見眼前有一些面孔,面孔是那樣腐爛變形,他們因而越發恐懼了,既不敢動彈,更不敢說話;這時,他們聽見從門背後傳來的呻|吟聲,彷彿是地獄里靈魂受苦的人發出的。
「啊!我可沒那麼笨!我得為我自己留著它!」
布瓦爾一心想仿效他:
「懂了!我懂了,或者不如說沒懂!」
「但是,先生,」公證人說,「有各種原則!」
「等等我!」
根據書中的版畫插圖,他們在一根粗繩上捆了好些小棍子,然後把粗繩固定在庫房棚頂下邊。
這麼說來,顯形並非幻覺,鬼怪附身的人擁有夢遊人那種特異功能,這些現象都可能有某種物質的原因?
第二場,她給自己開了藥方:蕁麻湯;第三場,她又開了貓兒草。神經性發作減輕了,消失了。這真像個奇迹。
「沒有哪個宗教曾這樣精彩地確認過這個事實:『自然乃是思想的一瞬!』」
在漫步中沉思,腦子裡必然冒出一些想法;他們攀談起來,生怕丟掉那些想法;於是,又重新提到形而上學。
「非婚父親。」佩庫歇冷笑著補了一句。
他倆都承認,他們對哲學家們已感到厭倦。那麼多的體系把他們搞得糊裡糊塗。形而上學毫無用處。沒有它誰都可以生活。
「這不可能,」佩庫歇駁他道,「要想接受磁氣的作用並傳輸自己的感應,信念是必不可少的。」
布瓦爾和佩庫歇在別的場合還大聲談論過他們那些可惡的悖論。他們懷疑男人的誠實,懷疑女人的貞潔,懷疑政府的精明,也懷疑人民的通情達理。總之,他們在挖國家的牆腳。福羅為此感到不安,他威脅他們說,假如再作類似的議論,他們得坐牢。
無論其根源如何,肯定存在一種本質的東西,一種神秘而又普遍的因素。如果人能把握住這東西,人就不需要自身的能力,也不必考慮時間的限制。必須用幾個世紀才能展現的事,在一分鐘內就可能展現出來。一切奇迹都有可行性,宇宙有可能由我們來支配。
然而,如果說思想是純精神的東西,那麼它怎樣表現物質?從這裏引出了外部感知方面的懷疑論。如果說思想是物質的,那麼精神客體是否就不可能被表現?從這裏又引出了內在概念方面的懷疑論。
心理學的目的是研究在「自我內部」進行的活動;只有通過觀察能發現這些活動。「我們就觀察吧!」
在督政府時期,棋盤街有一個男人曾向人們指出在「恐怖」時期受害致死的人。鬼魂顯形的例子不勝枚舉。哪怕只是一種跡象呢,那也無妨!問題在於造成這種跡象。
「我在給草帽縫飾帶。」
「謝謝你的恭維,」佩庫歇頂他說,「不過有些事實是不容置辯的。人在某種限度內可以認識真理。」
選定的傢具是一張很大的獨腳圓桌,佩庫歇,吉爾巴爾,馬雷斯科夫人和她的堂兄阿爾弗萊先生在周圍坐下。
「哦!現如今還談疫氣!」
扔掉壓扁你的包袱有什麼不好?干一件於人無害的事有什麼不好?如果自殺行為會冒犯上帝,我們是否還能擁有這樣的權利?無論人們說什麼,自殺可不是怯懦的表現;嘲笑,甚至不惜損害自己而去嘲笑人們最重視的東西,那才是異乎尋常的放肆呢。
「噢!你只是個詭辯家!」
「哦!多麼遺憾!」
朋友,王冠和榮光,等等。
怎樣變成魔術師?他倆一開始認為這個想法是發瘋,但這個想法卻一再返回來折磨他們,他們讓步了,卻對之假裝進行嘲笑。
他倆利用這三天各自瀏覽了許多卷著作的目錄。布瓦爾不時微微一笑,又和朋友恢復了談話:
日爾曼女人很饒舌。尚拜朗因他們而丟了職位,這一來便在他們周圍暗暗結成了反對他們的聯盟,熱弗羅依神甫、波爾丹太太和福羅是聯盟的後台。
兩位磁氣師正揚揚得意時,醫生走到門邊,轉過身子對他們說:
他最近讀了貝克萊的一篇分析文章,又補充說道:
佩庫歇沒有制止他走。他找來黑格爾哲學入門,想給布瓦爾講解。
天使們昔日也是人,他們把自己的思想寫進練習簿里,閑聊中他們談家務,或者談心靈方面的問題,那裡的教士職位屬於那些在人間生活時致力於《聖經》研究的人們。
他們退回來,胡亂走遍了周圍的原野,因為老公路已經很難辨認。
布瓦爾假裝聽懂了。
沃考貝依一直在觀察他,見狀,再用手指一彈,彈掉了他的帽子。
這不大可能。不過誰知道呢?試試看吧!
醫生來到時,佩庫歇的發作已經快過去了。為了更仔細地檢查病人,沃考貝依揭開他的大蓋帽,看見他滿額頭都是赤褐色的脫皮片。
「我早猜到了!」佩庫歇大聲說。
佩庫歇去跟莊主攀談,莊主同意了他們的請求。
「用普遍這個字是想說人的秉性具有的,笛卡兒……」
上尉尋思該如何回答,但找不出合適的話。不料吉爾巴爾又投了一槍:
「只要有一個秤盤是空的,這天平就不會動。意志也是這麼回事。天平在兩個似乎相等的重量之間的擺動象徵著我們頭腦的思維活動,頭腦考慮眾多的動機,直到最有說服力的動機佔上風而且使人作出決定。」
「您瘋了嗎!而且沒得到我准許!這類勾當是教會禁止的!」
然而,有人卻能使動物接受磁氣療法。蒙塔卡貝爾對此也作了肯定;封登先生還磁療過一頭母獅。他倆沒有獅子,但他們碰巧得到了一頭別的牲畜。
「創世沒有過去。創世一直存在。否則就是一個全新的人在補充神的思想,這太荒謬了。」神甫站起來,別處還有事等著他去做呢。
「與此同時,」布瓦爾補充說,他倆都已非常激動,「上帝卻在照顧小鳥,在讓螯蝦長爪子。哦!假如你們嘴上的上帝意味著有一種律法可以解決一切問題,我很願意接受你們的觀點,恐怕還不到這個程度吧!」
布瓦爾感到羞辱,不吭聲了。
大家看看布瓦爾和佩庫歇。他們的雕蟲小技有危害社會的潛在危險呢。
為了遵守鍛煉手冊的規定,他們竭力訓練自己成為左右手同樣靈巧的人,直至暫時喪失右手的功能。他們走得更遠:阿莫羅指定了一些鍛煉時必須唱的歌,他倆在乎時走路時也反覆唱讚歌九:
他忘了其餘的名字。
他們的破房子那邊有一株梨樹似乎專為此而存在。他倆多次使勁抱住它發氣。梨樹下安放了一張長凳,來就診的常客在凳子上坐成一排,他們得到的療效是那樣神奇,使這兩位無照醫生決定拉沃考貝依大夫下水。他們邀請他和地方上的頭面人物前來親自觀看一場。
這一點本來不會使布瓦爾罷手;但考慮到閑言碎語和可能發生的訛詐,還是不幹為好。因此他們只吹口琴,而且到各家治病時都把口琴帶上,這使孩子們格外快活。
總的說,布瓦爾和佩庫歇不算成功。這應歸咎於氣溫呢,還是煙草味?還是熱弗羅依教士的雨傘?因為雨傘上的銅裝飾品是金屬,而金屬是抗氣流發送的。
沃考貝依走到離這裏遠些的陰涼地方,其餘的人也跟了過來。
「那好!」醫生說。
博物館布置成靈柩台的樣子。桌子被推到靠牆的地方,桌子上方掛著老布瓦爾的遺像,遺像上面是骷髏,桌邊燃著三支大蜡燭。他們甚至塞了一支蠟燭到骷髏頭骨里,燭光通過眼眶射了出來。
每次飯後,他們都把雙肘放在飯桌上,唉聲嘆氣,如喪考妣。馬賽爾見此情景便睜大眼睛,然後回到自己的廚房,在那裡獨自暴飲暴食。
「有什麼用?」佩庫歇說,「總有一天形體會消失。本質卻永遠不滅!」
布瓦爾給火雞們鬆了綁。火雞一個個逐漸恢復了活力,但誰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佩庫歇在對農莊主人的話提出異議時態度有些粗暴,莊主一把抓住他的長柄木叉。
布瓦爾連物質也不相信了。
醫生拆開信封,臉色突然發白https://read.99csw•com,好不容易念出這幾個字:
他們對自己的飲食制度感到滿意,於是想通過體操鍛煉改善體質。
是她或是另一個人,這都無妨!關鍵是可以走出困境。
沒有杠鈴,大車製造工人為他們車了四個白蠟樹塊,形狀像圓錐形糖塊,頂上像瓶頸。應當舉著這幾個大頭體操棒往右,往左,往前,往後;然而物件太重,老從指間往下滑,險些砸壞他們的腿。不要緊,他們轉而發奮舞弄波斯大頭體操棒;因為害怕棒子開裂,他倆竟用一塊棉布每天晚上給它們打蠟。
教士把教堂執士帶走,繃著臉訓他說:
半個月里,每當用完午餐,他們都要盲目探索一番自己的良心,希望能有偉大的發現;但他們一無所獲,這使他們異常吃驚。
朗格洛瓦敦請大家光臨他的小店,這樣,他們會更自在些。儘管有那麼多平底駁船和鈴聲的吵鬧,這些先生仍在繼續討論圖阿什的罪行。
「這傢伙讓我厭煩!咱把他扔出去!」
布瓦爾的論據來自拉梅特里、洛克、愛爾維修;佩庫歇則依靠庫贊先生、托馬斯·瑞德和熱朗多。布瓦爾注重經驗,佩庫歇認為理想就是一切。一個有亞里士多德,另一個有柏拉圖,他們便為此進行爭論。
過一會她肯定會頭腦清醒。
沃考貝依聳聳肩。
那兩盞青銅燈,那古玩架,還有放在鋼琴上的帶花飾的抒情歌譜,以及那幾幅框大而畫小的水彩畫永遠讓沙維尼奧爾人大驚小怪。不過今天晚上大家的眼光都轉向了桃花心木桌子。它一會兒就要受到考驗,它的重要性不下於一些蘊涵奧秘的東西。
為了充分興奮起來,他倆夜裡不睡覺,白天不吃飯。他們想把日爾曼女人造就成更靈敏的通靈人,便限制她的飲食。那女人則以飲料加以補償;她喝了那麼多燒酒,不一會便酒精中毒了。他們去走廊里散步,這才把她驚醒。她把他們的腳步聲同她的耳鳴以及她在想象中聽見從牆壁發出來的聲音混淆起來。有一天,她在上午放了一把小方銼在地窖里,她看見銼刀著了火,從此以後病情惡化,末了,她認為主人們對她施了魔法。
他從旅館出來時,馬雷斯科的文書和另外三個人正給貝爾冉勃抬來一張胡桃木大桌子;「先生」為此十分感謝他。這桌子「轉」得很好。
教士沒有回答,只點了點頭。
「你承認地心吸力學說吧?」布瓦爾又說,「那麼,如果說物質可以落下,它同樣也可以有思維。我們的心靈有開始,就必然有結束,這都取決於器官,而且隨器官的消亡而消亡。」
組場結束。病人都走了。
他們便請人將這幾本書寄來。
「十字不算在內,」福羅說。
他對真理的需要正在變成熱烈的渴求。
「怎麼啦?」
佩庫歇請他進來,想在他面前闡述完黑格爾的基本思想,同時看看神甫會說些什麼。
「我認為我訓了他一頓!」佩庫歇說,「再聽我說幾句!既然世界的存在僅僅是從生到死、從死到生的持續不斷的過渡,那就沒有一樣東西真正存在。但一切都在變,懂嗎?」
沃考貝依開了加碘橙汁的處方,過些日子還得洗一硫化汞浴。
「您在開玩笑吧?」醫生說。
是否需要承認在宇宙和我們之間存在一種中介的物質?——Od,一種新的不可估量之物,一種類似電的東西,也許正是此種物質而非別的?此物的傳播作用對接受氣療的人自以為看見了微光的現象作出了解釋,也說明了墳場上為什麼有鬼火,幽靈為什麼有形。
「那麼,在這一切裡頭,道德呢?」
「您是推了!」
他們為什麼不再去田裡跟著收割麥子的人走?他們去各農莊收集古物的那些日子到哪兒去啦?如今,沒有什麼東西能使他們再有機會度過搞蒸餾、談文學那樣的美好時刻了。有道深淵把他們同那樣的日子隔開。某種無法挽回的事物已經降臨。
「但如果上帝不存在呢?」
公證人讓他們冷靜下來。
「別再幹下去了!這種消遣太危險!」
然而,儘管廣延是無限的,它卻並非絕對無限,因為它只包含一種完美性,而神包含各種類型的完美。
布瓦爾問她是否痛苦,她回答說不痛苦;她現在的感覺是,她能看清自己體內的東西。
「一點不糟!」
「但無論外界如何變化,這某種東西,這心靈,永遠保持同一性!所以它是單一的,不可分的,因此也是純精神的!」
前不久的一天,沃貝爾和勞爾默兩家人從利茲厄來到這裏,他們特意借了貝爾冉勃的桌子,一切進行得那麼順利!然而今天這桌子卻表現得如此頑固……為什麼?
「啊!懷疑!懷疑!我寧可一無所知!」
「哦!噢!fructusbelli!這是梅毒疹,我的好先生!多多保重吧!見鬼!可別拿性關係開玩笑!」
「哦!不!哼!」
此外,他們經濟上的拮据也與日俱增。他們欠貝爾冉勃三桶酒,欠朗格洛瓦十二公斤白糖,欠裁縫一百二十法郎,欠鞋匠六十法郎。一直在開支,但古依師傅卻不交錢。
布瓦爾在黑暗中好不容易開了門,在佩庫歇後面跟著跑,最後來到穀倉里。
「為了弄清楚這些問題,萊布尼茨想出他的和諧說,馬勒伯朗什想出他的先兆說,庫德沃爾斯想出中介說,博敘哀卻在其中看出了永恆的奇迹,他這看法太蠢:永恆的奇迹就不再是奇迹了。」
「對呀!上帝一旦有了看得見的軀殼,就表明了他與自然同質的結合。」
然而,如果僅僅是運動著的物質創造生命,生命就不可能如此豐富多彩。因為世界上最初並沒有土,沒有水,沒有人,沒有草木。那麼最初的物質,沒有人見過的物質,與世上的東西毫無共同之處而又創造了世上一切東西的物質究竟是什麼?
大家一鬨而散。
他們終於大著膽子走過去。
佩庫歇突然憤怒了,或者不如說突然發狂了。布瓦爾也一樣。他們倆同時大叫大嚷,一個受到飢餓的刺|激,另一個酒性發作。佩庫歇喉嚨里只能發出嘶啞的喘氣聲。
不時響起門鈴聲。是就診的病人,日爾曼女人便把他們引到另外的地方。應邀的客人們用臂肘指指積滿塵土的窗戶、護壁鑲板上的污點、帶著划痕的油漆塗層;前面的花園也顯得可憐巴巴。到處都是枯樹!兩根木棍堵住了牆上的缺口,擋住了果園。
沒有留鬍鬚的尚拜朗是教士,所以穿了一身全毛厚斜紋長袍,戴了一頂神職人員的皮圓帽,肋間神經痛使他一個勁哆嗦;一直胃疼不止的米格萊訥坐在他旁邊皺著眉頭;瓦蘭大媽的披風在她身上繞了又繞,她想借披風遮住她的腫瘤;勒莫安訥大爹赤腳趿了一雙踩倒了後跟的舊鞋,腿彎下放著雙拐;盛裝的巴爾貝姑娘臉色異常蒼白。
「一個共和分子竟然反對自由!這真滑稽!」
教士給大家講了幾個更令人吃驚的故事。一位傳教士曾看見幾個婆羅門僧侶頭朝地走完一條路;西藏的大喇嘛通過開腸破肚傳授神諭。
「當我看見一個掛鐘……」
次日,他們又回到在樹上作了記號的地方,馬賽爾用鐵鍬在地上挖了些洞;可是發掘毫無收穫,他們每次都感到極為懊喪。佩庫歇坐在一條溝邊,他昂著頭冥思苦想,努力用他腦後的空筒聆聽,想聽見精靈的聲音,自己竟也問自己是否真擁有一根空筒;後來,他又把視線固定在他那頂大蓋帽的帽沿上;昨天出現過的神志恍惚的狀態再一次出現。而這一次卻持續了很久,變得令人膽寒。
他們再也不出門了,也不接待任何人。
後來,他們在繼續深入研究時,放棄了催眠術而採用了庇色居爾體系,這個體系以一株繞了繩子的老樹代替動物磁氣療法施行者。
「如果您是聖樊尚·德·保爾,您就會有他那樣的性格,您就不會這樣行事。您現在是服從您自己的性格,所以您其實並不自由!」
「我呢,我同意那是精氣。」布瓦爾說。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在十點到十一點之間,穿著迥異的他倆在博物館里思前想後。布瓦爾在毛線背心上穿了罩衣;佩庫歇為了節約,三個月以來一直沒有離開過他那件道袍。
「沒錯,只要你願意,稍微實踐一番,就再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動物磁療家了!」
「我們有一天也會這樣!」
「是的,我懷疑上帝!」
「為什麼不幹脆瞧瞧那裡邊的……」
然而布瓦爾從一個窟窿里抽腳時動作太快,他一害怕就感到頭暈眼花。
「根本沒那回事兒!」
「我妻子現在在於什麼?」
也許,像波拿巴的士兵攻取尚勃雷要塞那樣用手抓住石頭費勁小些?為了大家能進行這樣的活動,阿莫羅的健身機構擁有一個塔形堆積物。
「可是,」布瓦爾不以為然地說,「當我想到一片森林,一個人,一條狗時,我就看見了這片森林,這個人,這條狗。所以思想是表現它們的。」
跑步時:
佩庫歇將古隆的右手放在維克特瓦爾的左手裡,女人的雙眼一直緊閉著,她兩顴微微發紅,雙唇顫動;她在睡夢中胡言亂語一番之後,開出處方:valumbecum。
「就這麼定了!」馬雷斯科說。
「你們不如看看歷史!」佩庫歇嚷道,「你們回憶回憶有多少國王被謀殺,多少民族的人民被屠殺,家庭里出現過多少糾紛,還有個人的傷心事。」
他們用白色顏料在葡萄壓榨機附近畫了一根線,把一隻火雞的爪子捆起來,然後把火雞肚朝下摁在地上,雞嘴放在白線上。火雞閉上眼睛,很快就像死了一樣。其餘幾隻雞也如此。布瓦爾連忙把雞交給佩庫歇,一見雞們僵死過去,佩庫歇就把它們按順序放在一邊。農莊里的人都顯出憂慮的神態。女主人大叫,一個小姑娘哭起來。
「晚安!好好照顧您的面具吧!」
佩庫歇用煤塊在地上亂畫了一個黑圓圈,為的是圈住動物精靈,因為周邊精靈即將幫助動物精靈。他高興地看到自己已經控制了布瓦爾,他用權威的口吻對他說:
好奇心驅使他們也往那邊走去。
有時,他們需要某一本書。迪姆舍爾對為他們效勞已感到厭倦,再也不回答他們了。但他們仍然熱中於解決問題,尤其是佩庫歇。
「這就給希望開了門,也許已打通了出路。」
但哲學使他們自視更高了。他們帶著蔑視的心情提到他們昔日從事的農業和政治活動。
全場靜默;所有的人都彎下腰去,在噹噹的鐘聲里,小羊羔咩咩叫起來。
「不可穿透性、固體性、重力,對我來說,都像我的靈魂一樣顯得是個謎,更別說靈與肉的結合了。
他們收買了尚拜朗,要他悄悄提供了一個骷髏頭。裁縫給他倆各縫了一件黑色寬袖長外套,外套像道袍一樣帶著風帽。去懸崖的車還給他們帶回來一個裝在信封里的長髮捲。一切齊備之後,他們開始行動。一個急著幹起來,另一個生怕自己真的相信了。
通靈論把人類必然的改進確認為它的教義。人間總有一天會變成天堂,這說明為什麼小學老師為這個學說著迷。這個學說並不是天主教教義,但它倚仗聖奧古斯丁和聖路易。阿朗·卡爾代克甚至發表了由兩位聖人口述而記下來的講話片段,這些片段正好適應當今輿論的水準。這個教義實用,有益健康,而且像望遠鏡一般給我們展現了更高級的世界。
無比的驚愕使大家笑也笑不出來。
於是,他們著手研究思想的來源。
只有三個官能,不能再多!感覺官能、認識官能、願望官能。
梨樹的另一邊坐了些別的人:一個患了白化病的女人擦著脖子上化膿的淋巴結腫;一個小姑娘的臉有一半被藍色的眼鏡遮住了;一位脊背因攣縮而變形的老人無法控制地動來動去,無意識地老碰他旁邊的馬賽爾,馬賽爾是一個類似白痴的小夥子,穿一件襤褸的罩衫,一條打補丁的褲子。他那縫合得很糟的兔唇下露出了門牙,幾塊布裹住了他被大腫塊鼓脹起來的雙頰。
他們坐到飯桌旁,垂頭喪氣。馬賽爾對烹調一竅不通;這次,他的晚餐竟糟得異乎尋常。濃菜湯像洗碗水,兔肉臭烘烘的,四季豆沒有煮熟,盤子積滿污垢,吃到餐後點心時,布瓦爾氣炸了,他威脅說要把一切砸到小夥子腦袋上。
至於地獄,那裡充溢著令人作嘔的惡臭,還有些小窩棚,一堆堆的垃圾,一些泥坑和破衣襤衫的人。
「哦!先生!」
布瓦爾質問他:
死亡的想法突然攫住了他們。在回家的路上,他們便聊死亡。
「不對,先生,因為您有活動腿的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