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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出埃及記》告訴我們,在四十年中,那些人在沙漠里作出了很多犧牲,但根據《阿摩司書》和《耶利米書》,不存在任何犧牲。《歷代志》和《以斯拉記》並不同意那種人口調查。《申命記》里說,摩西曾面對面看見上帝;根據《出埃及記》,他從來不可能看見上帝。那麼神靈的啟示又在哪裡?
「哦!您竟發現了這麼些了不起的東西?!……」
德·諾阿爾太太說,她是上午在大路上碰見他們的。布拉克旺提供不出任何細節。
回到旅館,他們在咖啡間里遇見了古特曼。他為一筆批發交易來到附近地區,正在對面那張桌子上同一個審核購貨清單的傢伙聊天。
晚宴從下午二時左右開始,夜裡十一點結束。
那裡正在修建另一座教堂,一些圍布和木板阻塞了大殿,布瓦爾不喜歡那裡洛可可風格的紀念建築,尤其是紅色大理石祭壇和考林辛式的壁柱。
一天晚上,他回家時臉上洋溢著愉悅和莊重,他不自覺地透露說,他剛才做了懺悔。
「那麼,這一張算清賬了!這之後呢?」
布瓦爾坐在他旁邊的一把安樂椅里,從他手上拿來瞻禮祈禱書,眼光停留在聖母連禱文那一段。
佩庫歇又說:
本教區的信徒們出門時互相祝賀。有幾個人還在哭泣。德·法威日夫人在等她的馬車時,向布瓦爾和佩庫歇轉過身來,給他們介紹她的女婿:
他出去了。
伯爵怪罪自己沒有看見他們。他說他在下個禮拜回來。
佩庫歇一開始只談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然後無意間漏出「殉道者」幾個字。
那伙人散開了。
這本書使布瓦爾腦子裡生出一些疑團,首先是關於原罪的。
「(你是)最純潔的,最清白的,可敬的,可愛的,強有力的,仁慈的,是象牙之塔,是金宅,是天門,是晨星……」
「布瓦爾!」戴鴨舌帽的人嚷道。
「奧利金說,數目沒那麼大。」
巴爾勃魯站起來,瞧他那白一陣紫一陣的臉,布瓦爾和佩庫歇相信他會馬上掐死古特曼。他卻重新坐了下來,把雙臂交叉在胸前。
最後領聖體的是布拉克旺和小學教師珀蒂,這時,大家突然看見高爾居出現在教堂里。
三個人入席。
「那好吧,」布瓦爾說。
布瓦爾一直在觀察他,一刻鐘之後,走到他身邊。
「這是奧秘!」
布瓦爾為此而感到惆悵。有人希望他死!這個想法引起他一系列嚴肅的思考,對上帝,對永恆的思考。
人們曾多次對他說,參与聖事會改變他:好幾天以來,他一直在守候他心靈的花季。但他始終是原來的他,於是,一種令他痛苦的吃驚感攫住了他。
二十年來,巴爾勃魯歷盡了人生的酸甜苦辣。
至於奇迹,其中的道理並不使他們感到奇怪;他們在童年已經熟悉那些奇迹了。聖約翰的崇高使佩庫舍心醉神迷,促使他更深入地理解《仿效基督》
那神奇的聖母雕像立在唱詩班左側的壁龕里,聖母身上披了一件鑲嵌著閃光片的長袍。教堂執事突然來到,給他倆分別遞上一支蠟燭,然後把兩人的蠟燭都插在欄杆上方的一個三角大燭台上,他要了三個法郎,行個禮便走開了。
布瓦爾則相反,他把嘴張得那麼大,舌頭垂下來有如一面旗幟。他站起來時,手肘還碰了波爾丹太太。他倆的眼光不期而遇,她微微一笑,不知為什麼,他臉紅了。
但他仍然模仿教士的做派,無疑是因為本堂神甫經常到他們家走動。他像神甫那樣微笑,用他那樣的聲音說話,還裝出怕冷的神氣,像他那樣把雙手交叉縮到袖筒里,直到手腕。終於到了這一天:雞鳴惹他討厭,玫瑰花讓他感到噁心;他再也不出門了,或者一出門便向原野投去惡狠狠的目光。
重要的日子到了。
大家問他們的名字。
馬賽爾在第二天三點鐘又露面了,他臉色發青,雙眼通紅,額上紫了一塊,褲子撕破了,滿嘴噴燒酒味,渾身骯髒不堪。
「樂意從命。讓我們作個比較:一個三角形的三邊,或者不如說我們的靈魂,包括生存、認識和願望;這就是人們所謂的人的官能,它在上帝身上就是三位一體中的一位。奧秘就在於此。」
這天,教堂因初領聖體事宜而擠得滿滿的。有錢人和他們的妻子擠坐在長凳上,下層百姓站在大殿的後邊,或站在祭廊上,或擁在門外。
「當然!」
路易·埃爾維厄的著作指出了教義的變化:在從前,洗禮專為成人而設;臨終塗油禮只是在九世紀才成為聖事;在八世紀才發出通諭肯定聖體存在說;煉獄是在十五世紀得到承認的;聖母無玷始胎瞻禮僅僅是近期的事。
他按照教堂繪畫上的形象想象著她的模樣,她坐在層層的白雲間,幾個長著雙翅的小天使伏在她的腳邊,她懷裡抱著救世主兒子;她是世上所有不幸之人祈求的溫存體貼的母親;是升天婦女的典範;因為從她的腹部出來之後,人們無不頌揚她的愛,而且只渴求在她的心上得到休息。
「我要告訴你這一切。」
佩庫歇竟到了不知該如何看待耶穌的地步。三本《福音書》都把他看成一個人。在聖約翰所寫的書中的一個段落里,耶穌似乎等於上帝,在同一本書的另一段里卻承認他低於上帝。
「好樣的!我讚賞你們。」
於是,他倆開始討論懺悔的重要性。
小商販們大叫:
他痛罵所有的教士,捶桌子捶得那麼凶,連桌上的聖母像都險些掉到地上。
本堂神甫為逃避他而想出種種詭計。
「對不起,等一會我再來找你。」
佩庫歇對此感到高興,他大聲念著從下面廚房取來的小教堂簡介。
然而這次,布瓦爾給自己要了一份牛排。他坐到桌邊,開始切肉,馬賽爾盯著他,好不憤慨;與此同時,佩庫歇認真地剝他那塊鱈魚的皮。
他發誓不再怒氣衝天了。
「您那科學,它能讓麥子長出一個麥穗嗎?我們知道什麼?」
然而《聖經》中那些聲如獅吼的先知,那雲端隆隆的雷鳴,那火焚谷里的嗚咽聲,以及上帝像狂風驅散烏雲一般趕散各帝國的情景嚇壞了他們。九九藏書
《舊約》里《創世記》中的六天意味著六個偉大時代。猶太人劫持埃及人珍貴的缸缽,此事應理解為他們竊取了埃及人智慧的寶庫和各種技藝的訣竅。以賽亞並沒有脫|光衣服,nudus,在拉丁文里的意思是赤|裸到髖骨部;因此維吉爾勸人光身子耕地,這位作家的告誡總不會有傷風化吧!厄則克爾吞掉一本書毫不足奇,人們不是常說吞掉小冊子,吞掉報紙嗎?
他每年都習慣於去六法裡外的伊克鎮附近一位朋友家吃聖誕節子夜后的年夜飯;此刻他比任何時候都結巴,一邊哭著,一邊想打自己,還哀求著寬恕,彷彿犯了什麼罪過似的。他的兩位主人饒恕了他。一種奇特的寧靜促使他們寬容。
「上帝讓我警惕那些書。」
「上帝既然創造了容易犯罪的人,他就不應該懲罰人,而且惡是先於原罪而存在的,因為早就有了火山、猛獸。總之,那些教條搞亂了我關於懲罰的概念。」
選擇地點讓他感到為難。是去富爾維葉爾的聖母院,還是去沙爾特勒、昂布倫、馬賽或奧萊的聖母院?德利沃朗德的聖母院更近,也同樣合適。
「您認為曾有過多少殉道者?」
依佩庫歇之見,是有人誣衊那些皇帝。
布瓦爾覺得那些小商品非常難看,但佩庫歇的眼力、雷娜的堅持和那舊貨商的油嘴滑舌終於說服了他。古特曼見他如此好對付,便得寸進尺,還想要那把古戟。布瓦爾剛給他表演了戟的用法,感到疲倦,便讓給了他。一算賬,這兩位先生還欠他一百法郎。事情總算得到解決:一百法郎分成四張三個月到期的票據。他倆競為買賣便宜而慶幸!他們把得到的物品分放到每套房間里。博物館里陳列的是耶穌誕生的馬槽模型和天主教堂的軟木模型。
「他們興許是土耳其人!」
簡介上還列舉了那些被聖母治愈了不治之症的人名,其中有帕爾弗萊斯訥小姐、安娜·利瑞厄、瑪麗·迪什曼、弗朗索瓦·迪費、奧斯鎮出生的德·朱米亞克太太。
報紙的發行人,保險公司的夥計,養蚝池的經理。
雅各以作弊著稱,大衛以兇殺聞名,所羅門的腐化墮落人所共知。
這裏沒有道德說教的寓言,沒有花,沒有鳥;卻有嗚咽,有揪心的痛苦。布瓦爾在翻閱這些書頁時感到悲傷,一頁一頁都彷彿是在霧朦朦的天氣里,在一座隱修院深處的岩石和墳墓之間寫成的。我們有限的生命在書里顯得如此悲慘,所以必須忘記生命,回歸上帝。這兩個天真的漢子,在經歷了那麼多失望之後,感到很有必要變得單純,有必要愛點什麼,並讓思想得到休息。
兩人互相擁抱。
「我想,您是巴爾勃魯吧?」
布瓦爾承認第一批基督教徒的懺悔影響很大,因為那是在公眾面前進行的:現代的懺悔實在太容易了。不過他也不否認,這種自我調查形式不失為一種進步的因素,一種引起道德激|情的根源。
熱弗羅依神甫來到莊園時,有人去把兩個孩子叫來;他先詢問他們,然後作報告,由於聽眾不凡,他在演講中有些裝模做樣。
有一天,他去薩斯托為某個人舉行聖事,佩庫歇便去大路上迎著他走過來,用這個辦法,談話就不可避免了。
熱弗羅依教士援引阿布加爾國王的信反駁他,說彼拉多的行為和古代女預言家的證詞「實質上是真實的」。他在高盧地區看見過聖母像,在中國看見過關於救世主耶穌的公告,到處都有「三位一體」,大喇嘛的便帽上戴著十字架,埃及諸神的手裡也有十字架;教士甚至讓他看一幅版畫,畫的是一個尼羅尺,佩庫歇說,那是男性生殖器像。
「這是我的!」佩庫歇說。
布瓦爾已經躺在床上,他咕嚕幾句便完全睡著了。
一些日子以來,他注意到窗戶比從前乾淨,餐巾沒有過去那麼多窟窿,飲食也可口多了;這個變化應歸功於本堂神甫的女僕雷娜的干預。
「你不舒服啦?」
古特曼扣上他的公文包,提提帽沿:
馬雷斯科先生昨晚曾來到他們家通知一件重要的事,馬賽爾不清楚更多的細節。
「瞧!這是什麼?」
「您是個可怕的無賴,承認吧!」
「你讓我傷心,」巴爾勃魯又說,「不過,在這方面我會教育你的,別怕!」然而,人總應該豁達,而且悲哀也無濟於事,所以他要請他倆吃午飯。
「別罵人,巴爾勃魯先生,有證人,您可小心!」
「福音」那邊的第一位是佩庫歇,但他顯然太激動,腦袋左右搖晃著。本堂神甫費好大的勁才把聖餐麵餅放到他嘴裏,他在接受麵餅時眼珠轉來轉去。
有一天,布瓦爾想把掉下的葡萄藤重新繫上,便貼著住宅平台的牆放上一個梯子,在無意中,他正好把身子探進了佩庫歇的房間。
「得!得!得!」
「您是否認為,」布瓦爾說,「是摩西撰寫了《聖經》的頭五卷『摩西五書』?」
他們提出了下邊這些條件:年金不需要七千五百法郎,只需要六千法郎,但必須付到兩人當中最後一個人去世時為止。馬雷斯科提請波爾丹太太注意,這兩人一個身體欠佳,另一個的氣質註定他會中風;強烈的癖好驅使波爾丹太太在契約上籤了字。
最初,這個小教堂由利茲厄的第一位神甫聖熱尼奧貝爾創建於二世紀,或由聖拉涅貝爾創建於七世紀,或由慷慨羅貝爾創建於十一世紀中葉。
過去的年代,每逢聖星期五,日爾曼女人給他們上什麼,他們就吃什麼。
「但是……但是,寫這些殉道者的作家都是值得信任的。」
佩庫歇希望自己完美無缺,便開始尋找自己的毛病;他那一陣一陣的傲氣早就一去不復返了。他對勞動的愛好使他擺脫了懶散;至於貪戀美食,誰也不如他那樣節制飲食。不過他有時被狂怒所主宰。
這個教堂的奇迹數不勝數。巴耶的一位商人成了撒拉遜人的俘虜,他乞求聖母顯靈:他的鐵鐐便掉在地上,他隨即逃走了。一個慳吝人發現他的穀倉里有一大群老鼠,他一請求聖母幫助,老鼠便離開了。馬賽的一個唯物主義者在摸紀念章時擦壞了聖母像,這使他在臨死時悔恨不已。阿德利納先生因說了褻瀆神明的話而變成了啞巴,聖母又使他恢復了說話能力。由於她的保護,德·貝克維爾先生和夫人在結婚狀態下仍有能力獨自貞潔地生活。九*九*藏*書
圍繞一個「淫」字花那麼多心血反而助長了「淫」。尤其在早上,他得忍受激烈的內心衝突,有如聖保羅、聖伯諾依和聖吉羅姆在晚年的經歷;於是,他持續不斷地求助於狂熱的自願受苦的活動。痛苦是一種贖罪,一種補救,一種方法,是對耶穌—基督致敬。一切愛都需要犧牲,有什麼比犧牲我們的肉體更痛苦的犧牲呢!
敞篷四輪馬車到了,莊園里的女土們啟程回家,人群也散了。
難道只是偶然性使他們避開了死亡?布瓦爾憐憫起自己來。佩庫舍回憶起他初領聖體時的情景;他們對支配他們的「力量」和「動因」充滿感激之情,忽然想到閱讀聖書。
那是八月末的一個傍晚。被晚霞染紅的天空暗了下來,天上形成了大片的雲層,下層很整齊,雲峰呈螺旋狀。
「因為一切懲罰都應以改善罪人為目的,而永久性的刑罰卻使這種改善達不到目的。有多少人忍受這樣的刑罰呀!想想看!所有的古人、猶太人、穆斯林、偶像崇拜者、異端分子、還有死了都沒有教名的孩子們,而這些孩子都是上帝的子孫,上帝創造他們目的何在?為他們並沒有犯過的罪而懲罰他們!」
一位教士手捧聖體盒從聖器室走出來。
布瓦爾一隻手拿著叉子,一隻手拿著刀,愣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下了決心,把一口肉舉到嘴邊。突然,他的手抖起來,他那胖乎乎的臉變得蒼白,他的頭也往後仰過去。
「哦!這太過分了,這一張!」
然而,既然只有一個上帝,就不可能有許多宗教;穿道袍的人一旦理屈詞窮,便大聲說:
布瓦爾沉不住氣了。
布瓦爾聽任他把自己帶到馬利亞月的集會上。高唱聖歌的兒童、丁香花束、綠色的弓形花枝給他一種青春不朽的感覺。在他的心裏,上帝表現為鳥窩的形態、泉水的清澈、陽光的仁慈,而他朋友的虔誠卻似乎太怪誕,太乏味。
接下去就應該具有德操,首先是謙虛;也就是說不認為自己勞苦功高,因而不該得到哪怕最微小的獎賞;必須犧牲自己的才智,使自己甘居低位,而且低到任人踐踏,有如踐踏道路上的污泥。他離這種心理狀態還遠著呢。
作為回答,兩個小傢伙用鼻子吸著氣說:
「我們還是崇愛而不必理解吧!」本堂神甫說。
「你吃飯時幹嗎唉聲嘆氣呀?」
「給我解釋解釋『三位一體』!」布瓦爾說。
將近公元一一一二年,一隻羊發現了聖母的原始雕像,當時,那隻羊在牧場用腳拍打土地,指出聖母像所在的地方,博杜安伯爵便在那裡修築了教堂。
「輕點!」布瓦爾說。
「您這是褻瀆神明!」
此人戴一頂皮鴨舌帽,穿一條寬大的褲子,儘管滿頭白髮,卻臉色紅潤,身材細挑;瞧他那神氣,又像退休軍人,又像蹩腳的老喜劇演員。
他還缺乏另一種德操:貞潔。因為他在內心深處很想念梅麗,水粉畫上那個穿路易十五式長袍的袒胸露肩的女士也讓他局促不安。
「他們的家鄉呢?」
「他們的父親在哪兒?」
一些金屬小牌上的題詞表明信徒們的感激之情。還可以欣賞兩把交叉放在一起的劍,是一位昔日在巴黎綜合理工學院就讀的學生獻的,還有一束束新娘的花、一些軍功章、銀質的心形飾品;角落裡,齊地面放了數不清的丁字拐。
「祝您愉快!」
這某某人正是高爾居。他剛送給那一對未來的夫婦一隻哥特式的祈禱凳。這凳子已經送來了。那上面有雙方家庭的彩色紋章,很顯眼。德·馬伍羅先生對此似乎頗感滿意,諾阿爾太太對他說:
「您讀過他的書嗎?」
「進監獄之前,他是幹什麼的?」
布瓦爾沒有回答,只模稜兩可地笑笑。
他求助於一些神秘主義的作家:聖泰萊絲、聖約翰·德·拉克羅瓦、路易·德·格雷那德、森波利,還有現代的夏約大人。然而他看到的不僅不是他嚮往的崇高思想行為,反而儘是些庸俗乏味的人和事;拖沓無力的文筆、冷冰冰的形象、一大堆從碑銘里引進的比喻。
這些崇敬之詞,這些誇張之詞把他帶到千百萬人尊敬、紀念的聖母身邊。
古特曼並不要錢。他寧願作些交換,所以上樓來到博物館。他準備貢獻一大堆他的小商品,換取他們的古鐵器和所有的鉛印。
他們開始去教堂參加活動,一個滿懷希望,另一個出於挑戰,因為布瓦爾相信自己絕不會成為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整整一個月里他都按時去望彌撒,但與佩庫歇相反,他不願意強制自己吃素。
那尊聖彼得的雕塑被砸碎了,多麼遺憾!否則放在走廊里該多麼神氣!佩庫歇有時站在過去的堆肥坑前,還認得出雕像的三角冠,一隻便鞋和一段耳朵;他唉聲嘆氣,然後繼續修剪園子里的花木,因為他如今已把體力勞動同宗教修鍊結合起來;他穿著道袍鋤地,把自己比作聖布魯諾。不過這種喬裝改扮可能是一種瀆聖罪行,於是他放棄了。
「我是說我見過厄朗貝爾,我親自見過!」巴爾勃魯駁他時怒不可遏,「發票上明明寫著四千。別騙人!」
「維克托,維克托琳娜。」
「朝聖的小玩意!是你的?」
巴勒和康斯坦茨的主教評議會認為主教評議會錯不了,但各個主教評議會卻往往大相徑庭,亞大納西和阿里烏之間發生的事就是明證。佛羅倫薩和拉特蘭的主教評議會認為教皇錯不了,但教皇阿德利安六世卻宣布,教皇和別人一樣可能出錯。https://read.99csw.com
有一種良好的習慣,那就是考慮一切事物都從事物的象徵意義出發。聽到雷鳴,你就想象那是最後的審判;看見天空萬里無雲,你就考慮那是受真福品者居住的地方;散步時,你應該想,每一步都使你更接近死亡。佩庫歇就採用了這個方法。當他穿衣服時,他想到「三位一體」中的第二位裹在身上的軀殼;掛鐘的滴答聲讓他想到自己的心跳;針扎了手使他想起十字架上的釘,子。他一跪幾個小時,吃齋日益頻繁,他絞盡腦汁調動想象力,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他並沒有達到自我超脫的境地;而且根本做不到完全的入靜。
「聖母也可能讓你皈依宗教!」佩庫歇說。
這句話是他在熱弗羅依先生借給他的十二開兩卷本的《修道院修士手冊》里讀到的。他喝拉薩萊特的水,緊閉房門做短時間但很虔誠的祈禱,希望參加聖弗朗索瓦善會。
他不時脫口說出一句瀆神的粗話,然後,一聽見古特曼低聲說出什麼話便安靜下來,又接著看下面的單據。
他們的母親死了,他們以乞討為生。
那舊貨商面不改色。
為了禁慾修行,佩庫歇取消了飯後的一小杯酒,鼻煙也縮減到一天四次,連最冷的天氣也不戴大蓋帽。
他們是在星期天閱讀那些東西,那時人們正在晚禱鐘聲里做晚禱。
他的朋友一直裸到腹部,正用撣衣鞭輕輕拍打自己的肩膀;他越打越起勁,乾脆脫掉短褲,使勁抽打臀部,然後氣喘吁吁,一頭倒在椅子上。
「您是說?」
如今,老闆娘們都愛給他們送去祝過聖的麵包。
「您準備為那些皇帝辯護?」
他們發現院子的草叢裡放了一個包。因為大門關著,郵差把包從牆頭扔了過來。原來是巴爾勃魯答應寄給他們的一本著作:路易·埃爾維厄的《基督教透視》,作者曾經是巴黎高等師範學院的學生。佩庫歇拒不接受此書;布瓦爾也不願了解它。
他又拾起那些賬目,隨即從凳子上跳起來。
「這是聖奧古斯丁的看法,」本堂神甫補充說,「而聖福爾冉斯甚至把胎兒都歸入應下地獄的罪孽里。的確,教會在這方面沒有作出任何決定。不過我要提醒一點:不是上帝,而是罪人自己罰自己入地獄;犯規無止境,既然上帝的力量無止境,所以懲罰也應當無止境。就這些嗎,先生?」
他已經不蓄山羊鬍子了;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雙臂交叉在胸前,那做派真使人獲益匪淺。
布瓦爾慌亂不堪,彷彿發現了不應該突然發現的秘密。
「當然是的。」
在波爾丹太太之後,是德·法威日小姐、伯爵夫人、她們的女伴和一位沙維尼奧爾人誰也不認識的先生一同領聖體。
她在青年時代已對農莊垂涎三尺,她很了解這塊地產和它四周的鄰接地,了解那些土地的缺點和優點;而且這種想望就像癌症一樣使她的身體日漸衰弱。因為這位好太太是地道的諾曼底人,她所珍愛的壓倒一切的東西是房地產,這種珍愛與其說為了資產的安全性,不如說為了踩在屬於自己的土地上那種幸福感。為了對這種幸福的希求,她作過很多調查,而且每天都要去那裡監視一番,還為此攢了好長時間的錢,現在她急切地等待著布瓦爾的答覆。
輪到大人了。
佩庫歇房裡的壁爐上放了一個聖約翰·巴蒂斯特的蠟像;一些著名主教的肖像則順著走廊擺放;樓梯下面,聖母像掛在一盞帶小鏈的燈下,聖母披一件天藍色的披風,戴一頂星光閃爍的頭冠。馬賽爾一再擦拭那些光彩奪目的聖物,想象天堂里也不會有什麼比這些東西更美麗了。
無理取鬧!這一切都無損於教義的永恆性。
有一次,她給他帶來一個胖乎乎的傢伙,此人有一雙中國人一樣的小眼睛,鷹鉤鼻子。她管他叫古特曼先生,是賣宗教用品的批發商;他在庫房下邊打開箱子,取出幾件裝在盒子里的東西:十字架、紀念章、各種型號的念珠、小禮拜堂用的枝形大燭台、手提式祭台、假寶石串、藍色紙板做的小聖心、紅鬍子的聖約瑟和一些耶穌受難瓷像。佩庫歇垂涎三尺,僅僅因為價錢而未敢問津。
這兩個朝聖的人閑逛著,什麼也不買。於是,傳來了令人不快的評論。
「先生,不是基督徒就不是學者。」
次日早上六點,他們進了教堂。
德·諾阿爾太太陳述說,對兩個孩子棄而不管該多麼危險;她感動了伯爵夫人,刺|激了伯爵的榮譽感,受到小姐的支持,再一堅持,便成功了。決定由獵場看守人的妻子照管他們。以後會給他們找些活干,考慮到他們既不會讀書,也不會寫字,諾阿爾太太準備給他們上課,以便將來可以閱讀基督教入門。
雷娜把教會的事務同她的廚房活計混在一起,她強壯得像個扶犁的夥計,儘管對人並不恭順,卻忠心耿耿。她毛遂自薦,前來管理他們的家務,提出各種建議,變成了那裡的女主人。佩庫歇絕對信賴她的經驗。
彌撒結束后,他倆沿著廣場那邊貼牆擺開的一排小鋪走。小店裡賣的是些小雕像、聖水缸、金絲骨灰盒、椰子雕的耶穌—基督像、象牙念珠;陽光射在畫框的玻璃上,使人目眩,更加突出了那些畫的粗糙和素描的難看。布瓦爾在家裡認為這類東西可憎之至,在此地對它們倒很寬容。他買了一個上了藍色顏料的聖母像。佩庫歇只買了一大串念珠作為紀念。
但他知道世界是為我們創造的;他知道大天使在天使之上;他知道屍體能復活,還原到三十歲左右的樣子。
丹麥人、諾曼底人、尤其是新教徒曾在不同時期對這個教堂進行過焚燒和破壞。
熱弗羅依悄悄諮詢他的朋友普呂諾,普呂諾便替他找書中的證據。於是展開了比賽博學的戰鬥;自尊心鞭策著佩庫歇,他成了出類拔萃的人,成了神話學家。
有一次他談到《聖經》中的族長,布瓦爾在與他和佩庫歇一道回家時,猛烈詆毀那些族長。
參加禱告的人很少,只有十二或十五位老太太。聽得見她們手上的念珠發出的沙沙聲和斧頭敲擊石子的聲音。佩庫歇在跪凳上彎著身子,回應著「阿門」。在舉揚聖體時,他懇求聖母送給他恆久不衰的信仰。
公證人在三天以後才得以接見他們,他隨即陳述了事情的原委。波爾丹太太向布瓦爾建議以七千五百法郎的年金買下他們的農莊。
「我向你們保證,他變了!他送的禮就可以證明。」
「讓我們安靜,見鬼!」
熱弗羅依先生的答覆十分簡單:
「什麼也不幹。」
客人們喝了梨酒,作了同音異義詞遊戲。普呂諾長老當場作了一首藏頭詩,布貢先生玩了紙牌戲法,年輕的副本堂神甫塞爾佩唱了一首近乎風流的歌。這樣的環境氛圍讓布瓦爾感到開心。次日,他的心情便不那麼憂鬱了。
他在祭壇下面停了幾分鐘,往上走三級台階,說「請眾同禱」,「入祭禱」,以及「主啊,矜憐我們!」唱詩班的兒童跪在地上,一口氣背誦完畢。
一大股風吹過去,刮彎了道溝邊的草和伸展到天際的兩排小榆樹。
巴爾勃魯拆開聖母九*九*藏*書像的包裝:
但如果到處都看到隱喻,裏面的事件又將如何?不過,本堂神甫確信那些事件是真實的。
布瓦爾進退兩難,他既不願意看見佩庫歇某一天成為無財無產的人,又必須抓住這次機會,這機會可是他們朝聖的碩果:上帝第二次對他們表示了厚愛。
「我們吃飯時應當嘆氣,」佩庫歇回答說,「因為人如此這般生活已經失去了清白。」
他們隨即去看還願牌。
「在監獄里。」
如今他們一禮拜去莊園三次,正值冬季,下午五點左右去那裡喝一杯熱茶,心裏暖乎乎的。伯爵先生的言談舉止「讓人想起昔日王宮裡的瀟洒」;胖胖的伯爵夫人總是心平氣和,並在所有事情上都表現出判斷力。他們的女兒育朗德小姐是「年輕姑娘的楷模」,是流行紀念冊上的天使;她們的女伴德·諾阿爾太太鼻子尖尖的,像佩庫歇。
他最後又回到原來的行當,為波爾多一家商號當旅行推銷員。古特曼「包了這一帶的買賣」,為他代銷了一些酒給神職人員。
他來拜訪的想法並沒有讓他們多麼高興。在回家的路上,拉車的馬一溜小跑,他們在車裡為此事聊了一個鐘頭。佩庫歇隨即閉上眼睛,布瓦爾也不吭聲了。他在內心裡已傾向宗教。
佩庫歇在冥想耶穌受難的情景,他感到一種愛的衝動。他真想向耶穌獻出自己的心靈和別人的心靈,獻出所有的陶醉、激奮、聖人的啟迪、所有的生靈、整個宇宙。儘管他帶著熱忱祈禱,他仍然覺得彌撒的不同部分似乎有些冗長。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知識不足,很好。但如果他指出一件事情,而一說明此事就矛盾百出,這就是在說蠢話;於是,他再也不離開熱弗羅依了。他常常在教士的花園裡出其不意地攔住他,在懺悔室等他,在聖器室同他糾纏不清。
科學兩字激起他一連串挖苦話:
有一天,他們去聽了彌撒,後來又去聽過。一個星期下來,望彌撒成了一種消遣。德·法威日伯爵和伯爵夫人遠遠地向他們打招呼,這事已經被人注意到了。治安法官眨眨眼對他們說:
「然而書里敘述了他的死;對約書亞,有人也持同樣的異議;至於猶太諸王之前的士師們,書的作者告訴我們,在他為之撰寫歷史的那個時代,以色列還沒有國王。因此,作品是在諸王時期撰寫的。我對先知們的事迹也不大相信。」
「有人把一些因抵抗蠻族人而被殺害的高盧主教也算在殉道者里,不能這麼算。」
一個高個子的姑娘過來扯佩庫歇的禮服;一個戴眼鏡的老頭把手放到他肩上;所有的人都在同時怪聲叫嚷;接著,那些人離開自己的臨時木棚,跑過來圍住他們,越發放肆地慫恿他們買東西而且辱罵他們。
布瓦爾搖搖頭。他還懷疑地獄。
有幾點讓他感到困惑:
「更像新教徒!」
「那麼,只有一位,一個上帝,一個有三種表現形式的實體!」
不過他仍然記住了,有積極的滌罪、消極的滌罪;有內部的顯聖、外部的顯聖;有四種禱告形式;愛有九種卓越之處;謙恭包括六個層次;靈魂的創傷與精神的飛越相差無幾。
「底比斯軍團的故事純屬無稽之談。辛佛利安和他的七個兒子,費利西泰和他的七個女兒,安西爾的七個已七十多歲的童貞女被強|奸,聖于絮爾的一萬一千個童貞女,其中一個叫安德瑟米亞——其實是個數字,我對這些都持懷疑態度;還有,亞歷山大的十烈士也值得懷疑。」
一聽見這句話,本堂神甫就跳起來。
熱弗羅依先生在讓他安心的同時,命他閱讀戈姆長老著的《教理問答課本》。
「我要告您的狀!」
布瓦爾尋思,即將發生的事很難得到解釋,但有些事情光靠理性來理解是不夠的。一些極偉大的人物也曾接受這樣的事。照他們那樣做也很好,於是,在一種近乎麻木的狀態下,他出神地觀看祭壇、香爐、蠟燭,腦子有點空,因為什麼也沒有吃,他感到一種奇特的虛弱。
巴爾勃魯向他們陳述了事實:原來是一千法郎的債,經過接二連三的高利貸勾當,他交給古特曼三千法郎的酒,這樣,不但還了債,還應該有一千法郎的贏利;然而,他現在竟然還欠那傢伙三千法郎。老闆們一定會辭掉他,他還會受到追捕。
既然肉|欲受到詛咒,怎麼大家還應當感謝上帝賜予生活的恩惠呢?在靈魂得救所必不可少的畏懼和同樣必不可少的希望之間應當保持什麼樣的分寸?聖寵的徵兆在哪裡?等等。
「沒有!不過……」
「聖皮埃爾。」
「這兩隻鳥想要什麼?」
但還有一個胖女人一直跟著他們在廣場上走了一陣,嘴裏嚷著說他們會後悔。
「是在斯賓諾莎的作品里發現的。」
一些大人物曾來教堂參觀:有路易十一、路易十三、加斯通·德·奧爾良的兩個閨女、魏斯曼紅衣主教、薩米利紅衣主教、安提奧克的主教;還有滿洲里的宗座代牧主教威羅爾大人;克朗的總主教也曾前來對聖母表示感謝,因為塔萊朗親王皈依了天主教。
「奧利金很可疑,這您知道。」
「然而三角形的三邊並非每一邊都是三角形;靈魂的這三種官能並不能造成三個靈魂,您那三位一體中的三位就是三個上帝。」
他比較聖母和伊希斯,賽利斯和波斯人的homa,巴克科斯和摩西,挪亞方舟和克蘇托斯的船;對他來說,這些相似之處證明宗教的同一性。
「哪個聖皮埃爾?」
熱弗羅依神甫訪問過他們一次,他們也作了回訪,就這樣頻繁交往起來;神甫卻閉口不談宗教。
他害怕被當成不信教的人,害怕莊園里的人對他看法不佳。
「我請你們記住:下個禮拜!」
他倆第一次走進客廳時,這位太太正在為某某人辯護:
「不知道,不知道。」
三天以後,熱弗羅依先生邀請他https://read.99csw.com倆去參加一次禮儀式聚餐,他每年為他的同事們舉行一次這樣的宴會。
怎麼!上帝的肉身和我們的肉身已經混成一體了,卻沒有引起任何變化!那主宰全世界的思想卻不能啟發我們的心靈!至高無上的權威拋棄了我們,使我們無能為力!
難道那是一種保健措施?誰都知道「保健」值幾個子兒!難道事關禮儀?打倒禮儀!是向教會表示俯首帖耳?他同樣嗤之以鼻!簡而言之,他宣稱吃素是荒謬的規矩,是偽善的,是與「福音」的精神背道而馳的。
雪突然融化了,他們去花園裡散步,呼吸溫暖的空氣,感受到活下去的幸福。
「不過,先生,科學……」
《福音書》使他倆心花怒放,像陽光一般照得他們目眩。他們彷彿看見耶穌站在山頭,伸出一隻臂膀,山下的人群正在聽他講話;或看見耶穌站在湖邊他的使徒們當中,使徒正在收網;後來又看見他騎在一頭母驢背上,周圍響起了「哈利路亞」的聲音,風經過微微顫動的棕櫚樹吹拂著他的頭髮;最後,他在高高的十字架上,頭偏在一邊,從頭上朝人間流下一滴永恆的露珠。
「來呀!來呀!五法郎,三法郎,六十生丁,兩個蘇,別拒絕聖母!」
佩庫歇感到這樣來理解那些事件似乎不夠忠實。他便進行更加深入的研究,從而提出一份關於《聖經》中出現矛盾的按語。
他們開始閱讀《聖經·舊約》中的《傳道書》、《以賽亞書》和《耶利米書》
「惡棍!強盜!骯髒的猶太人!而他還在神甫們的宅子里參加宴會!再說,這一切都和教士們有瓜葛!……」
為了成為堅韌不拔之才,他決心去朝拜聖母馬利亞。
「至少有兩千萬左右。」
「有什麼辦法呢?」本堂神甫說,「這是大家都公認的真理之一,公認了,但拿不出證據。而我們自己呢,我們卻讓父輩的罪行波及兒孫。因此,習俗和律法使上帝的教渝合法化,而大家又在天性里重見上帝的教諭。」
此後,本堂神甫經常來看望他。他在介紹宗教時給人以親切感。再說,有什麼危險呢?於是,布瓦爾很快就同意去接近聖餐台。與此同時,佩庫歇也決定去領聖體。
男孩們終於跪在祭壇的第一級階梯上了,他們的衣服形成一條黑色的帶子,帶子上參差不齊地露出金色或褐色的頭髮。接著是女孩子們,她們戴著頭冠,頭冠壓著垂下的面紗;遠遠看去,唱詩班後邊彷彿有一排白色的雲朵。
「怎麼!兩千?」
佩庫歇卻相反,他越發虔誠了。他真想領面酒形內的兩種聖體,他在走廊裡邊散步邊唱聖詩,還攔住沙維尼奧爾人討論宗教,勸他們皈依宗教。沃考貝依當面恥笑他,吉爾巴爾聳聳肩膀,上尉管他叫偽君子。如今誰都認為他們走得太遠了。
「沒那回事!但他們頭腦發熱,看見的耶和華具有各種不同的面貌,他們看他像火,像荊棘,像老人,像鴿子;而且他們對神的啟示也沒有把握,因為他們老要求出現朕兆。」
他坦白了。由於他受過的教育(這教育可比他厲害),他在這一天不能吃葷,因為他怕死。
本堂神甫回答說,應當看得更高些。亞伯拉罕的犧牲乃是耶穌受難的象徵;雅各是彌賽亞的另一種象徵,有如約瑟、青銅蛇、摩西。
從那裡回來時,他畢竟可能成為一名信徒,他既然不拒絕當信徒,便討個好同意陪他去。朝聖應當步行。然而四十三公里行程也許太艱苦,而威尼斯輕舟式的平底長船又不適合默禱,他們便租了一輛舊式有篷雙輪輕便馬車,馬車跑了十二小時后將他們拉到旅館門前。他們住進一個擁有兩個鋪位的房間,房間里有兩個五斗櫥,櫥上分別放了一個裝在橢圓形小盆里的水壺。旅館老闆告訴他們,在「恐怖」時期,這間房屬於嘉布遣會修士。當時這裏藏著德利沃朗德的聖母雕像,藏得那麼謹慎,神甫們竟在這裏秘密佈道講彌撒。
巴爾勃魯顯得很親切,他提起過去那些日子,又抱抱女招待的腰,還想量量布瓦爾的肚子。他說他不久就去他們家,還要給他們帶去一本很好玩兒的書。
本堂神甫向男孩們訓話。願他們當心,將來千萬別效仿出賣上帝的猶大,一定要永遠保存他們童貞的長袍。佩庫歇為他失去的童貞長袍而惋惜,但人們已經在挪動椅子,母親們正急急忙忙去擁抱她們的孩子。
「您還記得我保護的那個人嗎?」
他那僧侶特有的堅定性使布瓦爾感到惱火,布瓦爾對路易·埃爾維厄也產生了不信任感,便寫信給瓦爾洛。佩庫歇比他掌握更多的情況,他要求熱弗羅依先生解釋《聖經》。
「你陪我去嗎?」
「我也許會顯得像個笨蛋!」布瓦爾說。
「這就是接受《聖經》的另一層理由,」熱弗羅依先生微微一笑,回答說。「招搖撞騙的人需要互相勾結,誠實的人卻並不在意這些!在困惑時,讓我們求助於教會。教會永遠錯不了。」究竟誰錯不了?
佩庫歇倒並不濫用他的勝利,他只利用來為自己隨心所欲地生活服務。
他把水粉畫藏進五斗櫥,而且廉恥之心倍增,甚至到了害怕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的地步,他睡覺也穿一條襯褲。
「他現在要否定先知了!」
「這是德·馬伍羅男爵先生,是位工程師。」
她接著叫來兩個孩子,男孩約莫十二歲,他的妹妹也許有十歲。從他們破衣爛衫的窟窿里可以看到他們的手腳凍得發紅。一個穿了一雙舊拖鞋,另一個只穿了一隻木鞋。頭髮已遮住了他們的臉,他們用閃亮的眼睛東看西看,酷似嚇壞了的小狼。
他們對他這種克制態度感到吃驚,所以佩庫歇裝作無所謂的神氣問他,要想信仰宗教該怎麼辦。「還是先參加宗教儀式吧。」
「別折騰自己了。要想什麼都深入研究,人就好比在危險的斜坡上跑。」戈姆長老的《恆心教理問答課本》讓布瓦爾那麼倒胃口,他又捧起了路易·埃爾維厄的書。那是一本政府禁止出版的書,是《聖經》現代註釋的摘要。巴爾勃魯是共和主義者,所以買了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