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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入仕 八

第四章 入仕

當時之所以是「孟浪遊」,正因為心志不堅,容易受到仙佛之道的吸引。這也難怪,一切神秘的東西總是充滿誘惑的,何況在那樣的時代,何況在求索欲極強的王守仁身上。那時他還寫有《題四老圍棋圖》詩:「世外煙霞亦許時,至今風致後人思。卻懷劉項當年事,不及山中一著棋。」人世間再大的豐功偉績,與仙家事業比起來也終是不值一提的。
愛山日日望山晴,忽到山中眼自明。
無可奈何之下,王守仁九-九-藏-書又聽說化城寺地藏洞有一位異人,坐卧在松枝里,不吃熟食。地藏洞又偏又險,王守仁很費了一番辛苦才找到那裡。那位異人正在熟睡,王守仁坐在旁邊,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伸手去撫摩那異人的腳。那位異人好一陣才睡醒,發現旁邊有人,不覺驚呼:「山路這麼險,你怎麼過來的?」
人住層崖嫌洞淺,鳥鳴春澗覺山幽。
年來別有閑尋意,不似當時孟浪遊。九*九*藏*書
至於異人的那句話,雖然是站在修仙的立場上貶低儒家的,卻為什麼單單提及周敦頤和程顥,而不提程頤、朱熹和其他大儒,這倒暗合於陽明心學:大體而言,心學與理學皆以周敦頤為發源,二程上接周敦頤,其中程顥一支發展而為陸九淵、王守仁,是為陸王心學,程頤一支發展而九*九*藏*書為朱熹,是為程朱理學。所以《年譜》提到的地藏洞異人的那句話,是借第三方之口推重心學一脈的祖師。
簾松盡長青冥干,瀑水猶懸翠壁流。
莫謂中丞喜忘世,前途風浪苦難行。
十九年之後,王守仁重遊化城寺,又到地藏洞探看了一次,卻無功而返。兩番遭際,兩樣心緒,盡寫在《重遊化城寺》兩首七律里:
今天站在思想史的角度,這兩件事其實都不奇怪。明朝皇帝有九-九-藏-書修仙的傳統,僅在王守仁生活的年代,孝宗繼位之初,清理父親憲宗養在京城的各種真人、法王、活佛、國師等等就清理了一千多人,而孝宗自己很快也步了憲宗的後塵。既然上有所好,社會上的奇人、異人當然不會少了。
王守仁在九華山上先後遇到了兩位奇人。第一位人稱蔡蓬頭,想來是個蓬頭垢面、不修邊幅的人物吧,就像張三丰人稱張邋遢一樣。蔡蓬頭應當是一位修道有成的高人,王守仁恭恭敬敬地待之以客禮,很希望能得到他的指點。但蔡蓬頭一拒再九_九_藏_書拒,說王守仁雖然禮數周到,但始終沒放下官架子,說罷便一笑而別。
會心人遠空遺洞,識面僧來不記名。
鳥道漸非前度險,龍潭更比舊時清。
這位異人顯然比蔡蓬頭隨和,見王守仁來了,便也不介意講一講最上乘的真理。只可惜史料簡略,只記下異人說周敦頤和程顥是儒家兩個好秀才。後來王守仁再次造訪,異人卻已經搬家走了。
山寺從來十九秋,舊僧零落老比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