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知行合一
八
乘興最堪風雪夜，小舟何日返山陰？
在無數的「聰明人」眼中，讀聖賢書只是走個過場而已，在職業生涯中真正要拼的是算計，是權謀，是各種和聖賢教誨背道ｈｔtps://ｒead•99ｃsw•ｃom而馳的「真理」，久而久之，凡夫俗子們也默認了虛偽的遊戲規則，甚至再不會反思半分。而王守仁偏偏要把「聰明人」心照不宣的東西擺到陽光下一一驗證，這當然會令凡夫俗子們驚詫，也令「聰明人」深深地感到嫌惡。不過自從悟道之後，世人怎麼說、怎九-九-藏-書麼想，王守仁越發無感了，心境如《雪夜》詩所謂：
好在三年的謫居生活真就這樣挨到了盡頭，回顧龍場生活的艱辛，怕也算是「九五龍飛之始，大人豹變之初」吧。初入龍場時那個籍籍無名的低級京官，即將以脫胎換骨之身走出來，以天鼓雷音一般的話語去撼動有明一代的世道人心。
猶憐未系蒼生望，且得閑為白石吟。九-九-藏-書
天涯久客歲侵尋，茆屋新開楓樹林。
首聯寫龍場謫居的生涯，全不見遷客騷人們慣有的愁雲慘霧，更沒有強作歡顏的做作，只見一派平靜而內斂的生命力。頷聯說自己話少了，心安了，話少是因為牙痛，這是故意給出一個膚淺的理由，心安是因為苦難https://read.99csw.com經歷得多了，這倒是真心話。但是，「屢經多難」的人從來不少，「解安心」的人卻一向不多。安心中些許也有不安，那就是頸聯里感嘆的「猶憐未系蒼生望」。儒家講「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在貴州龍場投閑置散的生活里雖然可以安安心心地獨善其身，但兼濟天下的使命感總在召喚自己。尾聯表面上用到《世說新語》「雪九-九-藏-書夜訪戴」的風雅掌故，實則在頸聯的鋪墊下隱隱透出幾分出山用世的想往。
於是，在一個以虛偽求發跡的世界里，王守仁所謂「知行合一」最現實的意義是給天下讀書人和做官的人提出了一個極盡天真的問題：被你們口頭上奉為圭臬的那些書本知識，你們真的相信嗎，真的做到了幾分嗎？
漸慣省言因病齒，屢經多難解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