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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破心中賊 七

第十二章 破心中賊

《大學古本》的序言雖然很短,但脈絡清晰,對朱熹的批判也很言簡意賅、切中肯綮,可以說王守仁到此刻為止的全部學術要領都濃縮在這三百字當中了。而在五年之後的明世宗嘉靖二年(1523年),王守仁對這篇序言做了一些修改,增加了「致知」的內容:
前文有述,王守仁重新定義《大學》「格物致知」,旗幟鮮明地和朱熹唱起反調。在王守仁看來,自己並不是標新立異,而是證明了朱熹的失誤,由此揭櫫久被誤解的「格物致知」的真實含義。而朱熹之所以犯錯,主因就在於膽子太大,擅自改動《大學》原文,不但改字解經,還誤認《大學》有闕文,自己補寫一段去畫蛇添足。如此一來,《大學》的原意遭到扭曲,聖人的原意遭到扭曲,當然有必要因此撥亂反正。
兩相對照,修訂版將「致知」當作「止至善之則」與「誠意之本」,倘若https://read•99csw.com不以致知為本而去格物誠意的話,就會失之於妄。簡言之,朱熹所謂格物致知,我們可以想象牛頓格蘋果這個物而致萬有引力之知,而王守仁所謂格物致知是格去心裏的壞念頭而致良知。
《大學》之要,誠意而已矣。誠意之功,格物而已矣。誠意之極,止至善而已矣。正心,復其體也;修身,著其用也。以言乎己,謂之明德;以言乎人,謂之親民;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是故至善也者,心之本體也;動而後有不善。意者,其動也;物者,其事也。格物以誠意,復其不善之動而已矣!不善復而體正,體正而無不善之動矣!是之謂止至善。聖人懼人之求之於外也,而反覆其辭。舊本析而聖人之意亡矣!是故不本于誠意,而徒以格物者,謂之支;不事于格物,而徒以誠意者,謂之虛;支與虛,其于至善也遠矣!合之以敬而益綴,補之以傳而益離。吾懼學之日遠於至善也,去分章而復舊本,傍為之什,以引其義,庶幾復見聖人之心,而求之者有其要。噫!罪我者其亦以是矣夫!(《大學古本原序》)https://read.99csw•com
以上就是《大學》的真諦,而朱熹的「格物」不以「誠意」為目標,只向外界事物下功夫,這就失之於支離;不向內心「格物」而言「誠意」,「意」便無從「誠」起,這就失之於空虛。支離加上空虛,怎可能觸到「至善」或「天理」呢?
《大學》之要,誠意而已矣。誠意之功,格物而已矣。誠意之極,止至善而已矣。止至善之則,致知而已矣。正心,復其體也;修身,著其用也。以言乎己,謂之明德;以言乎人,謂之親民;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是故至善也者,心之本體也。勸而後有不善,而本體之知,未嘗不知也。意者,其動也。物者,其事也。至其本體之知,而動無不善。然非即其事而格之,則亦無以致其知。故致知者,誠意之本也。格物者,致知之實也。物格則知致意誠,而有以復其本體,是之謂止至善。聖人懼人之求之於外也,而反覆其辭。舊本析而聖人之意亡矣。是故不務于誠意而徒以格物者,謂之支;不事于格物而徒以誠意者,謂之虛;不本于致知而徒以格物誠意者,謂之妄。支與虛與妄,其于至善也遠矣。合之以敬而益綴,補之以傳而益離。吾懼學之日遠於至善也,去分章而復舊本,傍為之什,以引其義。庶幾復見聖人之心,而求之者有其要。噫!乃若致知,則存乎心;悟致知焉,盡矣。(《大學古本序》)https://read.99csw•comread.99csw•com
是的,那時候的王守仁已經明確提出了那個著名的「致良知」的口號,越發與朱熹背道而馳了。
開宗明義,一部《大學》要領只在「誠意」二字。人要通過「格物」來達到「誠意」,「誠意」的極致就是「止於至善」。那麼,依照王守仁的訓詁,心念發動就是「意」,我們只要時時刻刻「恨斗『私』字一閃念」,將所有不道德的念頭扼殺在搖籃中,使「意」純潔無暇,這便是「誠意」了。將「誠意」做到極致便是「止於至善」,這個時候心裏純然天理流行,再沒有人慾的污點了。
早在龍場的時候,王守仁對朱熹的《大學章句》就有過深深的懷疑,於是手錄古本,伏讀精思,這才悟https://read•99csw.com出《大學》原本簡單直白,格物致知本于誠意,根本就不存在闕文可補。換言之,原本作為《禮記》之一篇的《大學》是一個相當完好的版本,朱熹只是因為沒讀懂,這才以為原文有訛誤和缺漏,這才做了修改和增補。所以現在很有必要重新發掘《大學》的古本,使《大學》以本來面目重新呈現在世人面前。王守仁作序以明其意:
與此同時,贛州巡撫衙門成為各地學子彙集的所在,「破心中賊」的事業眼見進行得如火如荼。巡撫衙門漸漸接納不下,王守仁遂在贛州建立書院,以宋儒周敦頤之號為書院命名,稱為濂溪書院,還在這段時間著手刊刻了兩部闡揚心學的書籍:《大學古本》與《朱子晚年定論》。
如果從反面來說,王守仁這一時期所作《懷歸》二首之二有「意常不足真夷道,情到方濃是險機」,貪慾永遠都是「誠意」的敵人,情深也總會遮住人的眼睛,這確實都是簡單平易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