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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征思、田 十八

第十五章 征思、田

十八

在兩廣事畢,即將踏上歸程的時候,王守仁還寫過一封家信,語氣相當嚴厲,顯然家裡的煩心事越來越使他惱火了,他那顆負載著太多牽挂的心到底也沒有呈現出明鏡無瑕的狀態:
信里憤憤提到「餘姚八弟等事」,說京城裡已經有人彈劾了,風傳沸沸揚揚,影響很惡劣。在這樣的敏感時候偏偏鬧出這樣的事來,這些兄弟子侄真是「操戈入室,助仇為寇」啊,可痛可恨!
近因地方事已平靖,遂動思歸之懷,念及家事,乃有許多不滿人意處。守度奢淫如舊,非但不當重託,兼亦自取敗壞,戒之戒之!尚期速改可也。寶一勤勞,亦有可取。只是見小欲速,想福分淺薄之故,但能改創亦可。寶三長惡不悛,斷已難留,須急急遣回餘姚,別求生理;有容留者,即是同惡相濟之人,宜並逐之。來貴奸惰略無改悔,終須逐出。來隆、來價不知近來幹辦何如?須痛自改省,但看同輩中有能真心替我管事者,我亦何嘗不知。添福,添定、王三等輩,只是終日營營,不知為誰經理,試自思之!添保尚不改過,歸來仍須痛治。只有書童一人實心為家,不顧毀譽利害,真可愛念。使我家有十個書童,我事皆有托矣。來瑣亦老實可托,只是太執戇,又聽婦言,不長進。王祥、王禎務要替我盡心管事,但有闕失,皆汝二人之罪。俱要拱聽魏先生教戒,不聽者責之。read.99csw.com九-九-藏-書
去歲十二月廿六日始抵南寧,因見各夷皆有向化之誠,乃盡散甲兵,示以生路。至正月廿六日,各夷果皆投戈釋甲,自縛歸降,凡七萬餘眾。地方幸已平定。是皆朝廷好生之德感格上下,神武不殺之威潛孚默運,以能致此。在我一家則亦祖宗德澤陰庇,得天殺戮之慘,以免覆敗之患。俟處置略定,便當上疏乞歸。相見之期漸可卜矣。家中自老奶奶以下想皆平安。今聞此信,益可以免勞挂念。我有地方重寄,豈能復顧家事!弟輩與正憲,只照依我所留戒諭之言,時時與德洪、汝中輩切磋道義,吾復何慮。餘姚諸弟侄,書到咸報知之。
八月廿七日南寧起程,九月初七日已抵廣城,病勢今亦漸平復,但咳嗽終未能脫體耳。養病本北上已二月余,不久當得報。即逾嶺東下,則抵家漸可計日矣。書至即可上白祖母知之。近聞汝從汝諸叔諸兄皆在杭城就試。科第之事,吾豈敢必于汝,得汝立志向上,則亦有足喜也。汝叔汝兄今年利鈍如何?想旬月後此間可以得報,其時吾亦可以發舟矣。因山陰林掌教歸便,冗冗中寫此與汝知之。read•99csw•com
以上兩封家書,那些瑣碎的內容真值得後人仔細琢磨。
我至廣城已逾半月,因咳嗽兼水瀉,未免再將息旬月,候養病疏命下,即發舟歸矣。家事亦不暇言,只要戒飭家人,大小俱要謙謹小心,餘姚八弟等事近日不知如何耳?在京有進本者,議論甚傳播,徒取快讒賊之口,此何等時節,而可如此!兄弟子侄中不肯略體息,正所謂操戈入室,助仇為寇者也,可恨可痛!兼因謝姨夫回,便草草報平安。書至,即可奉白老奶奶及汝叔輩知之。錢德洪、王汝中及書院諸同志皆可上覆,德洪、汝中亦須上緊進京,不宜太遲滯。九*九*藏*書
名單很長,怨責很多,儘管王守仁在講學的時候說「與愚夫愚婦同的,是謂同德;與愚夫愚婦異的,是謂異端」,「須做得個愚夫愚婦,方可與人講學」,但是,當真應付起愚夫愚婦來,才會發現事情遠不是那麼簡單。橫水、桶岡、浰頭諸賊,思恩、田州的亂民,大藤峽、八寨的「瑤賊」,這些「愚夫愚婦」無不在對立的、公事公辦的關係里,王守仁處置起來簡直輕而易舉,但當他陷入一個切身的、由親緣與利害關係編織起來的羅網裡,卻總會被那些「愚夫愚婦」搞到焦頭爛額。
究竟發生了怎樣的事情,九*九*藏*書大約弟子們「為尊者諱」,今天我們已經不得其詳了,但從王守仁的語氣來看,他顯然為這件事動了真怒。壞情緒一發而不可收拾,緊接著便提到對家事的諸多不滿,最後對那些麻煩精一一數落了一番:「寶三做了太多壞事,還不知悔改,這種人斷然留不得,趕緊把他趕回餘姚,讓他自謀生路好了;如果有誰敢容留他,就連這人一併趕走;來貴又奸又懶,沒有半點悔改之心,終歸也要趕出去的;來隆、來價不知道最近有沒有變化,總之一定要認真反省,痛改前非才行;添福、添定、王三這些人,整天不知道在搞些什麼,你們幾個要搞清楚自己到底在為誰做事;添保還是老毛病,等我回來之後一定要嚴加懲治;只有一個書童是真心為家裡好,不計毀譽利害,家裡如果有十個這樣的書童,我就沒什麼可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