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Ⅰ 誰都笑不出來 3

Ⅰ 誰都笑不出來

3

我只得微笑著,含糊其辭地允諾了一聲。扎圖萊茨基先生趕緊緻謝,說他不久後會再來找我打聽結果;我滿臉堆笑地離開了他。
「我倒是很願意為您的研究寫一篇報告,」我終於說,「但是,我已經在信里向您解釋過,誰都不會把我當成研究十九世紀捷克繪畫的一個專家,再說,我跟《造型藝術思維》編輯部的關係也鬧僵了,他們把我看成是一個根深蒂固的現代派,這樣一來,即便我這裏給您一個有利的評判,結果也只會有損於您。」
先生們九-九-藏-書的來訪,我是不怕的。我跟大學生們告了別,輕鬆地來到走廊中,一個小個子先生等在那裡,他穿著黑顏色的舊西服,裏面是白色的襯衫。他向我致意,然後恭恭敬敬地自報姓名,他叫扎圖萊茨基。
有一天,我剛剛講完課(我在大學里教繪畫史),系裡的秘書瑪麗女士就來敲教室門。瑪麗是一個有了一些年紀的和藹可親的女人,她常常為我煮咖啡,每當電話中傳來討厭的女人聲音找我時,她就替我回答說九_九_藏_書我不在。瑪麗從門縫裡探了一下腦袋,對我說,一位先生在等我。
我們竟然如此無憂無慮地,用如此可憐的材料,炮製著我們的借口。我不知道回答扎圖萊茨基先生什麼才好。我機械地抬起眼睛,正面凝視他,看到了老式的小小眼鏡片,那麼樸實無華,還有他額頭上一道深深的皺紋,垂直而下,那麼蒼勁有力。在一瞬間的清醒中,我的脊椎上掠過一絲顫抖:這道凝重而又固執的皺紋,不僅反映出它的主人為米科拉什·阿萊什的繪畫藝https://read.99csw.com術付出的智力犧牲,還顯示出一種非凡的意志力。我一下子驚慌失措了,怎麼也找不到足夠靈活的託詞。我知道,我是不會寫那份閱讀報告的,但是,我也知道,我沒有勇氣,當著這個苦苦懇求的小個子男人的面,把這話明說出來。
「噢,您實在是太謙虛了,」扎圖萊茨基先生說,「一個像您這樣的專家,怎麼可能如此悲觀地看待自己的地位呢!編輯部的人對我說,一切都將取決於您的意見。假如您看重我的文章,它就會發表。您是我惟一read.99csw•com的機會。這篇論文費了我整整三年的心血,整整三年的研究。現在,一切都在您的手心中攥著呢。」
幾天後,他真的又來了,我靈敏地躲開了他。但是,第二天,有人告訴我,他又來學校找我了。我這才明白到,事情壞了。我立即找到瑪麗女士,準備採取緊急應對措施。
我把來訪者請進一個空教室,請他在一把扶手椅中坐下,以一種歡快的語調開始談話:我海闊天空地神侃一通,從糟糕透頂的夏天,一直談到布拉格的那些畫展。扎圖萊茨基先生彬彬有禮地贊同九_九_藏_書著我的那通無聊話,但隨即拚命地把每一個話頭引向他的論文,突然之間,他的文章就來到我們中間,儘管它看不見,也摸不著,卻像一塊磁鐵那樣,不可抗拒地成了實實在在的物體。
「瑪麗,請您幫我一個忙,假如那位先生再來找我,您就告訴他,我去德國作學術考察了,要一個月以後才回來。另外:我所有的課程不是都排在星期二和星期三嗎?從今天起,我改為星期四和星期五教課。您只去通知我的學生就行了,不要對任何人說這事,課程表上也不要改。我不得不轉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