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Ⅵ 哈威爾大夫二十年後 8

Ⅵ 哈威爾大夫二十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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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熱情高漲地談著,女演員相信在他的話語中觸到了青春永恆的叛逆氣息;她被迷住了,她被震撼了,她說:「不,您決不能同流合污。決不能!」
「我給你介紹一下療養院刊物的主編,」哈威爾說,「他想方設法認識我只是為了能有機會見到你。」
年輕記者為醫生辯護道:「並非如此!您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親愛的夫人,您不知道一個小城市究竟意味著什麼,我住的這塊僻壤是什麼。」
記者失望了:他意識到自己是一個不可救藥的蠢貨,迷失在自己青春的無邊荒漠中(是的,他認為是無邊的);意識到哈威爾大夫給他打了個壞分數;他覺得,沒有任何懷疑的餘地,他的女朋友無價值、無趣,也不美。當他重新坐到她旁邊,他覺得咖啡館里的所有顧客read.99csw•com,以及兩個來回忙活的侍者都知道他,並且帶著一種惡意的憐憫看著他。他要了賬單,並對女朋友解釋他有件緊急的工作,只能同她分手了。她臉色陰沉,而他感到心揪得緊緊的:他完全知道,他將像一個真正的釣魚人那樣把她扔回水裡,但他還繼續在他內心最深處(真摯地並帶著某種慚愧地)愛著她。
「是的。」年輕人同意。
「正是這樣,」年輕人可憐地說,「您昨天已經清楚地看到我是多蠢。」
第二天沒給記者陰鬱的心情帶來任何微光,但當他在療養院前與伴著一位優雅夫人的哈威爾大夫相遇時,他屈從於一種近乎仇恨的羡慕:這是個魔鬼般美麗的女人,而哈威爾大夫的心情也是魔鬼般地燦爛,他一見https://read.99csw.com到記者就快活地同他打招呼,以至年輕記者更覺得自己悲慘。
當年輕人知道他站在曾在銀幕上見到的女人面前時,他的窘迫就更厲害了;哈威爾一定要他陪著他們,而不知道說什麼的記者開始解釋他的採訪計劃,並給這個計劃加了一個新主意:在他的雜誌上刊登哈威爾夫人和大夫的雙重採訪。
「認識。」女演員回答。
「決不能。」年輕人同意,「大夫昨天為我打開了眼界。我應該不惜代價離開這地方的邪惡圈子。這個卑劣的、平庸的邪惡圈子。我必須離開它。」年輕人反覆說道,「離開它。」
「沒有,真的沒有!」年輕人說,「我腦子裡從來沒把她看作一個女人。」
「我們曾說,」哈威爾大夫對他妻子解釋說,「外省的平庸趣味成九-九-藏-書為美的一個虛假標準,這個標準基本上是非色情的,甚至是反色情的,而真正的魅力、色情的、爆炸性的,以他們的這種趣味根本覺察不到。我們周圍有一些女人,她們可以讓男人知道肉|欲的最令人眩暈的奇遇,可是沒人看到她們。」
「我們曾談論女人。」哈威爾大夫說,「我認為先生是一個一流的合作者和健談的人,我凄慘日子里的有見識的同伴。」
「這並不令我吃驚,」哈威爾大夫說,「您認為她既不夠苗條,也不夠饒舌。她沒有足夠多的雀斑!」
「正是這樣。」年輕人同意。
「是的,對您是這樣,因為您在這兒時間很短。可我,我住在這兒,我還要繼續住在這兒總是我已經爛熟的這麼一圈子人。總是這些同樣的人,他們想著同樣的事情,而他們所想的無https://read•99csw.com非是無聊和庸俗之事。我不管願意與否,必須同他們和睦相處,以致我不知不覺漸漸與他們同流合污。多可怕啊!我竟會成為他們的一員!我竟會像他們一樣鼠目寸光地看世界。」
「您是否偶爾注意到她的步態?」哈威爾接著說,「您是否注意到當她行走時,她的大腿在清清楚楚地說話?我的朋友,如果您聽到這雙大腿說的話,您會臉紅的。然而,正像我所了解的您一樣,您還算是可惡的色鬼。」
「我一下子就能想象出你們的談話。」哈威爾夫人諷刺道。
「可這是一座漂亮的城市。」女演員辯解道。
「啊,親愛的,」女演員說,「你大概自吹自擂了一番!」
記者因大夫把他稱作有見識的同伴而高興,他的羡慕中混進了感激。他最後說:確切地說是他曾讓大夫煩;他實read.99csw•com在太清楚他的無經驗、他的缺乏趣味和他的毫無價值。
「我親愛的朋友,」哈威爾辯駁道,「多虧您,我們之間曾進行的談話是愉快的,甚至是有趣的。但請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把這些刊登在面向肝病和十二指腸潰瘍患者的雜誌上呢?」
「沒人看到她們,」醫生重複說,「因為她們不符合這裏的標準;事實上,色情魅力更多地由新穎而非端莊表現出來;更多地由表現性而非衡量,更多由非標準化而非平庸的俊俏表現出來。」
哈威爾夫人轉向年輕人:「他不曾讓您煩嗎?」
「你知道我的許多朋友只為同她過上一夜,不惜放棄擁有的一切。我拿腦袋擔保,這個城市裡沒人注意到她。告訴我,我的朋友,你們誰知道她嗎,您注意到她是個不同凡響的女人嗎?」
「你認識弗朗蒂絲卡吧?」哈威爾問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