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Ⅶ 愛德華與上帝 8

Ⅶ 愛德華與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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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愛德華說。
女校長接著說:「但我希望在同樣的表象下,在和您同樣的表象下看這個世界!」然後,她從扶手椅上站起來,挺起胸脯說:「我真的令您有好感嗎?是真的嗎?」她繞過桌子,拉住愛德華的袖子說:「是真的嗎?」
「祈禱!」他命令道。
是的,他剛剛做出了這一舉動,這個從晚上開始只要一想到它就一直讓他毛骨悚然的舉動;我不知道如果不做這個舉動會付出什麼代價,如果他還是做了,那麼請相信我,這是因為他確實不得不這樣做:從晚上一開始他就誤入其中的處境沒有給他提供任何脫身機會;我們或許可以延緩進程,但是不可能止住它,因此,把手放到女校長乳|房上,愛德華只是服從了一件不可抗拒之事的指令。
此事發生在星期二。當愛德華于星期四再次應邀去女校長家時,他是懷著樂觀的自信去的,因為他完全相信他個人的魅力最終將把整個教堂事件化為一股煙。但是生活中總有這樣的事情:人們自以為在某齣劇中扮演自己的角色,沒猜想別人已經悄悄地給您換了布景,以至於人們完全不知情地在另外一場戲里登台了。
她合握雙手,朝他抬起虔誠的眼睛。
愛德華躲到他們剛才落座的桌子後面:「不。我沒有權利,我沒有權利。」
愛德華站起來,摟住女校長,按著音樂的節拍帶著她穿過房https://read.99csw.com間。女校長溫情地把頭靠在他的肩上,然後,猛然抬起頭直視愛德華,然後輕輕地哼起曲子。
愛德華圍著桌子轉了一圈,身後只剩下沙發了;女校長離他很近了。他再也逃不掉了,或許是這極度絕望,在無退路的時刻,讓愛德華向女校長發出命令:「跪下!」
她合握雙手,大眼睛看著愛德華,以至愛德華除了贏得了一點點珍貴的時間之外,也從居高臨下審視她的姿態中,開始忘掉他只是一個獵物的痛苦感覺,並且找回了自信。他為了看到她的全身,便退後幾步,並重複他的命令:「祈禱!」
她再次不解地看著愛德華。
但是,幼稚的愛德華是如此的自命不凡,以至最初毫無覺察。他心情愉快地參与了開場白(一個模糊、籠統的話題),喝乾給他倒的酒,天真無比地感到無聊。半個或者一個小時后,女校長悄悄地把談話轉入涉及更私人的主題;她開始詳盡地談論自己,這些話語,肯定能在愛德華的眼前生動塑造出她希冀具有其特點的人物:那種理性的、成熟的、不太幸福的,但高尚的、隨遇而安的女性;一個無怨無悔且慶幸自己未婚的女人,因為,如果沒有這點,她或許就不能充分品嘗自己獨立的成熟滋味和在她漂亮小公寓里自己私生活的滿足。她滿意這個小公寓,也希望愛德華不會不愉快。
「放開我!」他喊道,「雙手https://read.99csw.com合握!」
但是女校長靠近他,並嘟嘟囔囔地說:「怎麼是罪孽?沒有罪孽!」
帶著一種順從的狂喜,女校長一下子脫掉睡衣,露出瘦弱的白色身子,濃黑的陰|毛在一種毫無生氣的隨意中十分突出。她緩緩靠近愛德華,而他驚恐地明白了他無論怎樣已經知道的事情:他的身體因為焦慮完全癱軟了。
我知道,先生們,隨著年齡,你們已習慣了自己身體的這種暫時不聽使喚,這絲毫不會令你們不安。但是,你們知道嗎?愛德華那時還年輕!身體的怠工每次都把他猛然推進一種難以置信的恐慌中,而他把這看作一種治愈不了的傷痛;不管是面對某張漂亮臉蛋兒,還是跟女校長同樣醜陋和可笑的臉蛋兒,他都認為是證據。女校長離他只有一步了,而他驚駭不已,不知道該怎麼辦。突然,甚至不知是怎麼回事(這更是一種衝動的結果,而不是思考出來的策略),他說:「不,不!偉大的上帝啊,不!這是一樁罪孽,這會是一樁罪孽。」他一跳,躲開了。
侮辱的三重形象令他陶醉,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他的身體結束了消極抵抗;愛德華勃起了!
「祈禱!讓上帝寬恕我們!」他喊道。
愛德華舔了一下手指,發現舌頭破了。傷口非常痛,使得好不容易得到的醉意醒了。一想到等待他的事,他又一次感到嗓子發緊。從浴室傳出一陣嘩嘩的水聲。他抓起https://read.99csw.com酒瓶,對著瓶嘴喝了一大口。
他聽從女校長,喝乾了酒。但是現在,焦慮之強烈使得烈酒沒有對他產生任何作用。相反,喝了好幾杯后的女校長已經確實放下平日的矜持,而她的話帶著近乎危險的激奮:「我渴望您的一件東西,」她說,「就是您的青春。您還不懂得什麼是失望、幻滅。您所看到的仍然是在希望和美的漂亮表象下的世界。」
女校長推開擋路的扶手椅,繼續靠近愛德華,一雙黑色的大眼睛牢牢地盯著他:「沒有罪孽!沒有罪孽!」
但是,女校長已重新出現在門口,穿著一件透明睡衣(胸部帶花邊),她朝愛德華緩緩走來。她摟住愛德華。然後她鬆開身子,責備地說:「你怎麼還穿著衣服?」
她合握起雙手。
女校長不解地看著愛德華,但是當他用絕望但是堅決的聲音再次說「跪下」時,她虔誠地在他前面跪下,抱住他的腿。
她從小桌子上探過身子,把臉靠向愛德華的臉,在一段傷感的沉默中(帶著凝滯的微笑),用瞪得可怕的大眼睛盯著他,而他此時想,如果不能達到微醺,這個夜晚對他來說會以一個可怕的慘敗告終;他給自己斟上酒,迅速地喝了一大口。
他坐在同一九九藏書把扶手椅上,面對女校長;他們之間,有一個小桌子,上面放著一瓶白蘭地,兩邊各有一個酒杯。這瓶白蘭地,恰好就是這個新布景,一個有洞察力和莊重的男人會立即明白這完全不是教堂事件。
愛德華脫去上衣,在看著女校長的同時(她用大眼睛盯著愛德華),他所能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他的身體很可能要毀掉他的主觀努力。因此,完全出於刺|激性|欲的考慮,他用不大有把握的聲音說:「請您全脫|光了。」
愛德華非常不自在,以至多次離開女校長去喝酒。他最強烈的願望莫過於結束這令人厭惡的、沒完沒了的搖來擺去,但同時他也懼怕這個結束,因為隨後而來的厭惡將有過之而無不及。於是,他繼續帶著這位哼著曲子的女人穿過狹窄的房間,同時(焦慮不安地)窺伺著酒精的預期效果。當他終於感到他的性|欲多少被酒勁勾起一些時,他一隻手摟緊女校長,把另一隻手放到她的乳|房上。
但是,他這一舉動的後果完全出乎預料。就像隨著魔棍的一擊,女校長偎進愛德華懷裡,隨後,她把毛烘烘的上唇貼到愛德華的嘴上。然後,她抽搐地、喘著粗氣把他推到沙發上,她咬愛德華的嘴唇和舌尖,弄得愛德華很痛。這之後她抽身出來,對他說:「你等著!」就跑進了浴室。
真的:瘦弱、赤|裸、跪著的女人開始祈禱:「天上的主啊,願您的名字神聖,願您的主宰……」
「雙手合握!你聽見沒有?九_九_藏_書
就在女校長念到「不要讓我們受誘惑」時,他急匆匆地脫去所有衣服。當女校長念到「阿門」時,他粗暴地拽起她,把她拖到沙發上。
「來,我們跳舞。」她說。她鬆開愛德華的手,沖向收音機,轉動旋鈕直到調出舞曲。然後,她站起來,微笑著站到愛德華面前。
「不,」愛德華說,「我在這兒非常好。」說這話時,他的聲音哽了一下,因為他突然感到不自在。白蘭地酒瓶(第一次來訪時他曾冒失地要喝白蘭地,現在這瓶白蘭地已經咄咄逼人,迫不及待地出現在桌子上)、公寓四壁(限定了一塊越來越狹小、越來越封閉的空間)、女校長的自言自語(集中在越來越私人的問題上)、女校長的目光(危險地盯著他),整個這一切漸漸讓他認識到節目的更換;他意識到自己被置於其變化不可避免的一種處境中,他清楚地看出正威脅著他職業的,並不是女校長對他的厭惡,正相反,而是他對這個唇上有黑色汗毛、勸他喝酒的瘦女人生理上的反感。他覺得嗓子發緊。
念祈禱詞的同時,女校長抬頭看著愛德華,彷彿他就是上帝。他審視著女校長,興緻來了:她跪在他的面前,是被一名下屬侮辱的跪著的女校長;她跪在他的面前,是被祈禱侮辱的赤|裸的女革命者;她跪在他的面前,是被她自己的裸體侮辱的祈禱的女人。
由於她仍然一言不發,他就對她喊道:「大聲地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