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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藍口紅以及騎士王小波

我與藍口紅以及騎士王小波

作者:涼炘
藍口紅可不同,她直接在反面安了家,家裡溫馨,暖和。就像冰冷的長夜中,一間燃著爐火的小屋子。她打電話罵我:「想分手就直說,別整天躲著!你這個渣男!」我很難想象自己會變成渣男,我一不摳門,二不出軌,三還尊重她的潔癖與疼痛。我說:「我今天晚上可出不去,我們班在開會!」
那些漆黑黏稠的東西,最怕看見赤|裸裸的東西。他寫赤|裸裸的文字,赤|裸裸地面對世人。我得跟在他身後老遠的位置,多學學,多練練,早日找到屬於自己的馬。至於藍口紅,我們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這些我保留為自己的秘密。她帶我認識王小波,我至今也心存感激的。
從城裡到黃龍山背面的新校區,要經過黃龍山隧道,那個隧道非常美麗。夜很漫長,逆著生物鍾搞事情,很累,於是白天的睡眠異常安穩,都上課去了,沒人吵你。就中午要吵一會,因為學生們要回來吃飯。
在祖母家,埋怨剩菜回爐后暗暗的酸味。老人家微微一笑,放下筷子。動輒三十年,發力五十年,講起祖國六十年代初期三年的自然災害,「滿村的樹皮,樹皮你知道吧?被扒得那叫一個乾乾淨淨,為了不餓,怎麼辦?喝水!醒了就喝水,喝完了就睡!」
話音未落,一個女人,一腳踹開我們寢室的大門,那一瞬間,她美艷異常。氣沖沖的眼睛,紅潤潤的臉蛋,穿的雨靴黝黑鋥亮,上面掛著武漢深冬的雨露。我一直以為十歲以上的人不會穿雨靴,但她就是穿,她吃泡泡糖還真的吐泡泡來玩,她還收集方便麵里的星座卡呢。此人身下也有一匹透明的馬。她說,「這是你最後一次看見我,以後不要見面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青春里的狠話沒幾句能成真的,我從前還跟她說過再做那個行屍走肉般的實驗,我就是狗呢。我還不是照樣做了一年多。
這樣的實驗每天都有,站一下午,很累,無法再陪紅裙子奮戰在凌晨三點半,無法再為了艾澤拉斯了。不過這些都有點借口的意味,主要原因是:王小波把我弄得心痒痒了,癢得我鑽下床底,把兩年多沒有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弄出來。
飯後,我將徑直走向網吧。經常是六七點鐘,正逢學生們下課歸來,像牛羚群遷徙過河一樣,分割馬路,流量洶湧。我逆著他們前進,時常撞到肩膀。我走路本不駝背,現在有一點駝背,就是那時候給害的。因為那樣的時刻非常尷尬,我怕遇見熟人,我天生對其他生命傳遞來的客套問候過敏,渾身上下,都要被塗了酸液的針扎一下。我就低著頭挪我的步子。
藍色口紅,她總是隨時裝在身上,動不動拿出來抹兩筆。每天都像是吃了一麻袋桑葚一樣,出現在我面前,散發法蘭西非主流式的濃鬱氣質。我的嗅覺都出現了異樣,見到她,嘴裏就冒出車厘子、藍莓、桑葚的味道。關鍵是,她自認為那是「特立獨行」的表現,我覺得挺丟人的,因為她穿了白色絲|襪,打扮得像個蘿莉。是那種情九-九-藏-書色風格的蘿莉,她跟我走在放學時的逆向人潮里,弄得我臉上如炭烤一樣通紅。
寫作是一件很私人,或是說很丟人的事。《看不見的城市》是卡爾維諾的馬中精銳,但馴馬的時候,沒人看見的。馬蹬他踹他,戲耍他,馬逃跑,氣他,整他的時候,我們可看不到。但幾個室友對我開始寫小說這件事表現得非常興奮,經常叫人來觀摩議論。這弄得我不得不繼續熬夜,我再次砸碎生物鍾,跳進了生命的反面。不過這一次,我只是深淵探險而已,我是順著梯子下來的,隨時還能上去。
從四月份開始,我就只去高價的網吧了。因為四月份我開始和那裡的兼職網管談戀愛,利用關係之便,以內部價格進行充值,一塊五一小時。對方是一位塗藍色口紅的少女,藝術院學生,身高一米五。此人和我一樣不知「上課」二字怎麼寫,與「掛科」二字卻極為親近、情同手足。她說過一句話,她說:「不愛上課是追我的門檻,你如果天天上課,我才不喜歡嘞」。這狗屁不通的言論,像溫泉水一樣,流竄在我二十歲的靈魂上,把我泡起來。我開始膨脹,我發芽了。二〇一四年的下半年,我連必修課也不怎麼去了。
在這樣的作息下,我與食慾剝離開來,幾乎斷絕關係,它不認識我,我也不怎麼認識它。我從來不覺得餓,但作為生物,還是要吃、想吃的。我吃得很專一,從學生宿舍區大門出去,有一大排板房構成的小吃街,這樣的棚戶式的建築,按理來說是要髒亂差的。不過它還好,它保持著一點教育機構專屬小吃街的格調和臉面,勤收拾。
《紋機器貓的人》,是受「跟風考研」現象的啟發——有一大批人,他們考研究生不是為了研究,而是為了在簡歷上多寫兩筆。《紋》就講盲目從眾的苦難。《蘭州莎莎》則是一場關於傳承與精進主義的博弈。《愁容騎士》寫那光潔如新的教室中,夢魘般的體制惡臭。《另一把羊角匕首》,寫大學校園裡一系列智障般的地域歧視。《賀蘭山下》,寫九零年代生人無法抗拒的父母之命。《十七樓房客》與《赤|裸圓舞曲》,則獻給我們千絲萬縷的,那無處安放的年輕性|欲。
在大學校園附近,網吧林立,尼古丁飛竄。短裙御風,酒瓶穿空。方圓十里,在我拜訪的十八家書店裡,尋不到一本惠特曼詩集。應用商店裡無窮無盡的APP,削磨生命的長度,一到美麗的夜晚,寢室樓燈火通明,閃爍的電腦屏幕裏面,大大的胸脯,美麗的臉龐,甜甜的聲音。或是激烈的戰場,用滑鼠操控的小人兒,釋放出一道道魔法波痕。女人們的生活重心,放在修圖、顏值、包包、朋友圈上。男人們的,則放在遊戲與女人上。沒有任何一段歲月,比此時更像泡沫。靚麗、脆弱,且如光飛逝。
八點多,她問我在哪,我壓低聲音說:「在開會呢。」
在四十分鐘后,群成員人數達到了「597」。並有「專業https://read.99csw.com人士」立下群規:切勿在考試期間發送與考試無關的文字,違者踢出!
苦難這個字眼,十足狡猾圓潤。槍炮痢疾的苦難中,人飽受苦難。蜂蜜與滷汁中浸泡著,人也是苦難的。前者是枯瘦腐爛著死去,後者是發福臃腫地活著。老一代人說吾輩身在福中,是因為他們不了解苦難的進化與變異。他們不了解九零年代生人專有的、頑固且精良的苦難。現在我不得不猖狂地向父輩宣告:苦難是無關時空的,與後輩切磋苦難之嚴重,場面之悲愴,是沒有意義的。且,與傷及體膚、食不果腹的苦難相比,睏乏身心的苦難,它更高級,不容易根除。如果說自然災害是生命的砒霜,它鋒利,直接,但它純潔無瑕。新時代的苦難,就是大煙膏子,它讓人上癮,沉迷,稍有不慎,就進入慢性死亡的深淵中去。
而我所要做的事情,是檢測這看似純潔的水當中,含有多少鈣、鎂、磷。「鈣鎂磷含量測定」,聽起來恍若玄學,但懂行的人都知道,一個大學生得以完成這個實驗的門檻只有兩條:一,認識26個英文字母。二,四肢健全,未癱瘓。學校設置專業實驗的同時,還發一本實驗書給你,就像是在跑道上給你立下跨欄,又往競賽者腳底安上許多彈簧。按照書上說的,就按順序把EDTA、HCL、NAOH什麼之類的東西盛出來,按順序倒進去,就行了。EDTA是乙二胺四乙酸,HCL是鹽酸,不知道是什麼,沒關係!對著英文縮寫字母,柜子里去找,都貼著標籤呢。我保證,到文學院歷史系或是藝術院美術系找幾個人過來,也能滿分完成我們的實驗。
我長期熬夜練就的腫眼泡子,以及目光獃滯的模樣興許引起了他的憐憫,他將紙張抽回去,在上面簽了一個名字!回寢室后,我盯著那簽名猛看,這個人名字我越看越熟悉,膽戰心驚中,我把墊桌子角的書抽出來,原來,他就是寫《王小波作品批評》的大師。
我吃的是一種新疆風味的烤餅,在新疆叫「饢」,卻是金華人做的。浙江人做新疆吃食,做不好,做不好就虔誠,虛心,用料也實惠。是誠懇的好吃。搭配兩條烤魷魚,夾著吃,香。餐后,用一杯冰的綠豆湯來沖洗腸胃。這三樣食物,總共加起來大概十五塊錢左右,我前前後後吃了一年的時間。老闆熟知於我,可以賒賬,可以挑選魷魚的胖瘦,預定烤餅的火候。甚至,在冬天,我也喝冰鎮的綠豆湯。他們家的冰櫃非常大,夏天做好的綠豆湯,凍成硬硬的冰疙瘩,在冬天拿出來融化,我看見有一些豆子仍然鮮綠可愛。
「好好好,姥姥,我身在福中!」
在我連續沉迷於網路遊戲與藍口紅身上的橘子味長達大半年時間的節點上,我以為即便是眾神之王宙斯走過來電擊我的腦殼,讓我清醒、學習、改善作息,我也會發他一根煙,給他點上。我要帶他熬上幾回夜,辦幾張通宵卡,順道見識見識凌晨兩點九_九_藏_書半的野貓群P晚會,醉倒在路邊抱著磚頭當電話使的大肚男,以及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藍口紅女士。她一定會謾罵宙斯是個整天放電屁的蠢貨。
這個電腦上長滿了黴菌,我給它擦凈后,開機。它像拖拉機一樣,轟響。不到十分鐘,就具備了煎雞蛋的熱度。我的舍友們都嚇壞了,都擔心它隨時會爆炸。不過更讓他們恐慌的是,趙翔宇竟然攤開了幾本書,拿上了筆和紙,還新建了一個WORD文檔,並寫下了一個矯情酸溜的小說題目:藍色口紅。
不過很久以後,也遇見過其他的騎士,卡爾維諾騎著「想象力」的汗血寶馬,蘇童那匹「結構與布局」的馬也俊俏抖擻,我能讀進去的。不過這些馬都有馬廄,有家,有規矩,有人鞭撻的,甚至有些人的馬還帶有騸過的痕迹。王小波的馬同時長著兩種生殖器,還是透明的,是放養的。
藍口紅她大概是咸寧人,或是恩施人,總之電話里皆是湖北方言,嘰里呱啦,和我幾個湖北室友說的都不一樣。她知道我是銀川人,但是不知道銀川在哪,我逗她說在大沙漠里,她信了,還問我沙漠上下不下雨。
我們大學附近的網吧分三種,一是廉價,裏面的人隨地吐痰,恬不知恥。二是平價,庸庸碌碌。三是高價,一本正經。分別很像當時的我、大一的我以及高三的我。
穿越時光的最好方法就是虛度時光——我從來沒聽說過混日子的人使用過「度日如年」這樣的詞彙。我和藍口紅每天混日子,亂吃亂喝,抽煙,閑聊。常是低著頭,碾壓著鞋底的石子與草,能聊上兩三個小時。打遊戲,進城瞎逛。在最後一班回郊區的二層巴士上,壓根沒有別人,估計一層都沒有,只有司機和我們。她就像神經中毒了一樣,把所有窗戶拉開,在公交車上吸煙。狂風湧入,煙很快就飄散。
她那一番言論非常嚇人,表情也是。后怕。弄得我連忙網購了五六本王小波的書,共計花去二百五十余元,甚至包括一本別人寫的《王小波作品批評》。當然了,後面這本書非常垃圾。是一本酸溜溜的狗屁著作。一個人當不了藝術家,就去當批評家了,然後還覥著臉說批評也是一種藝術。
《藍色口紅》完成的時候,我拿給選修課老師去看。對方是一位五十余歲的現代文學史授課教授,學校請這位大師來授課,以增進理科生們的文學素養。他將我的七八張A4稿紙迅速翻了一回,往我懷裡一塞,說了兩句話。一,我們文學系的作業我都批不過來吶!二,年輕人不要寫小說!像我們文學系學生,先從文學評鑒做起!況且你們這個年代的人,沒有經歷過苦難,未經歷苦難,或者見證過苦難的人,是寫不出好的作品的!
那段時間,我整個人患上了一種精神疾病。我走路都皺著眉頭,一副苦大仇深的,極其欠打的模樣。類似於女人更年期那樣的心理陰雲,數倍地聚攏在我頭頂,這導致我經常跟人吵架。我想找點樂子,但樂子不想找我。九_九_藏_書吃飯、唱歌、看電影,喝酒、網吧、打檯球,這些竟然就是我二十年生命里所有的樂子!我為此感到恐慌。為了避免跟外人發生衝突,我把自己關在寢室里,寫小說。小說完成時會有一種超乎于性的快|感,於是,寫小說,順理成章地成為我新的樂子。
「餓得人眼睛裡頭都是發光的蝌蚪!」
勤收拾是因為有學校的人管著。如果沒有,我保證它將在三天之內變得面目全非。蠅蟲浩蕩,泔水橫流,這是必然事件。從賣陝西肉夾饃的老闆的「煙灰桶」就能看出這種必然性:一個人是有多懶,才會用一個水桶來裝煙灰,而避免小煙灰缸的反覆傾倒?所以我對陝西肉夾饃的后廚環境一直持懷疑態度,即使它美味無窮,還總讓人想起以前長安城的女朋友「奔奔」,以及她的大眼睛,我也忍住不吃。我抽煙,抽煙的人懂抽煙的人。
二〇一四年冬天,我與藍口紅之間開始產生隔閡。陪她的時間少了,才知道她是那樣一個粘人的女人。簡訊轟炸,電話暴擊,尖酸刻薄的互相聲討,充滿了我們僅有的通話時間。因為到了大學三年級,有些課如果不去,相當於主動輟學。我硬著頭皮站在實驗台前面,黑黝黝的膠皮桌子上,擺著一小杯清澈透明的溶液。
我問你為什麼非要、非得、非「特立獨行」不可?凌晨三點半,熱鬧非凡的網吧里,她把耳機摘下來,竟是一臉的憤慨:你真的讀過王小波嗎?你如果騙我,為了取悅我,而說你讀過,那我們就分手吧,Now,現在。我立刻展示出醍醐灌頂的神態,表示充分理解,並讚美了她藍色的嘴唇。連帶她的藍色短裙、藍色襪子、藍色小皮包一同讚美了一番。
但一位騎士用文字的長槍刺破我的領子,把我整個人提溜起來,往天上一拋,我瞬時飄起來,彷彿重力來自天空而並非土地,我穿過雲層,落到了生活的陽面。事後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張遍布愁容的,非常屌絲的一張臉,他就是王小波了。一位在勃起之後,連鐵鎚也錘不軟的神奇人。後來在上海,常有人向我索取書單,問我的閱讀量有多少,質問我的狗屁文章是怎麼寫出來的。我慚愧極了。因為我從前從不讀書,中國的語文教育不但不鼓勵享受閱讀快|感,還用「閱讀理解」這種反人類的設置將讀書慾望活生生嚇死在萌芽時期。理解應是自發的,理解了,就理解,且每個人理解到的都不一樣。沒理解,你不能強行讓人理解理解。讀罷王小波,我也不再讀新書,其他人的文章我看不進去。新疆烤饢夾魷魚,是我味蕾腸胃領地上的唯一真神。精神上的,就是他了。
我到列印店去,將文件們通通列印出來,紙捏在手裡,彷彿它們再也不可被篡改。仔細聞這些字的時候,除了鉛墨味兒,我大概能聞到凌晨三點的味道。興許聞到一點煙味,以及當年寢室里,從外至內飄進來的,秋天桂花的暗香。不過,最濃郁的,當屬苦難的味道。聞吧,聞著,然後閉上眼睛,我看見一位騎read.99csw.com士,從濃霧中來,下馬,踩著醉步,拔劍四顧心茫然,他劍鋒切割空氣,久久尋不到苦難的真身在何處。它們寄居於深夜熱鬧網吧的鍵盤下,藏匿於酒瓶堆疊的包廂里。但他身上帶有紙和筆,每個字都像一道金閃閃的符咒,使那濃霧向後散去一點點。
「哎對你不知福!」
實際上,那是我倒數第二次見她。
我銘記那個數字,如同此刻我銘記著我們的苦難。
我曾是混日子的頂級人才,我深刻了解,在我所在的一本院校內,有多少像我這樣的人。這樣的人,比例是多少,我們彼此心中有數。二零一五年夏天的期末考試前,教務處封掉了一個年級QQ大群,它叫「如天宮一樣美好的未來」,「天宮」指的是校門北面一家鶴立雞群的商務賓館,他是學生們開房時的最優場所。我的舍友,暫且稱之為曹君,情急之中,曹君新建了一個QQ群,命名為「普度眾生」,以供有需要者,從上面尋找熱騰騰的美味答案。四人寢室,宣傳力度有限,我們只是把群號碼發在了一個規模極小的遊戲交流群,並附以「化院新群」兩個字的簡潔簡介。此時,距離下午的考試只有一小時時間。
大學二年級的時候,我每天下午三四點起床,開始一天的生活。通常先是尋一支續命煙,以完成生命的重啟。如果吸煙時的氣氛不對——比如幾位室友因考試周臨近的原因竟然開始交流學習,或是窗外陰雨、被褥冰爽,適合睡眠,恐怕我將重啟失敗——則要在傍晚時才會醒來了。
自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沉迷於寫作。漫無目的地寫,碎片練習,寫一個宿舍樓下賣滷蛋的跛子。寫學校附近的紅燈區,紅燈區小巷子里的女人,把高跟鞋扔在一邊,讓腳休息,吃盒飯,喝水,休息。寫網吧老闆的女兒,在我的指導下,上無良電台點播歌曲,一首要扣50塊錢話費。她點的《數碼寶貝》主題曲,點了十來次。
可以。九十年代出生的人,大概是不能說「苦」、「難」、「累」這仨字兒的。我小時候,在飯桌上埋怨老師兇悍,學校嚴酷,外祖母操著一口寧夏和甘肅南部的混合腔,講起打橋窪的土坯房裡,教員把大黑鍋燒焦了,倒貼著白牆,抹出來一個「黑板」供學生使用。還講起殘缺不全的桌椅板凳,以及版式不一的教科書。弄得我啞口無言,搶先一句!
藍口紅跟我約法三章,其中有兩章是比較明確的。一,不能勸她喝酒,她酒精過敏,「一喝就死」。二,一個月只能開一次房。因為她極度恐懼上床,除了疼痛,她別無其他感受。後來我們再也沒有開過房。因為實驗證明她確實是從頭疼到尾的,那很痛苦。上帝把她的這個閥關上了。另外一章,她當時說保留話語權。
我一鬆手,就掉下去,來到生命的反面進行生活。那一段時間,我一天只見太陽兩面,一是網吧門推開后,朝陽,二是夕陽。我恐懼陽光,像恐懼實驗課與社團活動一樣,但不厭惡他們兩個。他們非常柔和,像紅橙色的嬰兒。